第138章 灭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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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光喷出,仿佛把山风点成燃料。

所过之处,雪霜瞬成蒸汽,松针爆鸣,树皮翻卷。

火柱沿谷线横扫,林海如被热刀剖开,焦烟翻滚,荒山化作火海,白石也被引燃。

群鸟腾飞,才被热浪击中,便化作一缕灰羽。

烈焰呼啸,空气扭曲成水纹。

眨眼间,方圆百丈,已成焦土。

薛向更是连尸渣也没留下,宁千军跃下兽背,鞋底立时冒起轻烟。

他赶忙腾身跃起,灵力扫出,反震地面,御空行走。

他在焦土圈中,走了数回,也没找见薛向的仙符。

“没死?”

宁千军难以置信。

这足以焚山煮海的火焰,怎么逃得脱?

可若是死了,仙符怎么也不会被烧毁。

“等等,这孙子有瞬移符。”

宁千军豁然开朗,“该死的,让你这狗东西,逃过一劫。

也罢,我倒要看你,还敢不敢来凌云峰。

若是不来,你完成不了任务,交不了差,同样是个完。”

………………

临近正午,雪雾依旧未曾散尽,冷翠峰脚下的集市已渐有人声。

薛向披着一身寒霜,自山道归来。

他方踏入山门,便见第九堂的书办们主动分开,王伯当负手而立,面带冷笑。

“薛副院,听说你昨儿在凌云峰闹得不小啊?”

他的声音特意压低,却让四周人都能听见,“听说你烧了半座山,可勘验到什么证据没有。”

人群里立时有人低声窃笑。

王伯当上前一步,目光带着刻意的轻蔑,在薛向肩颈处一顿,“单枪匹马,无功而返,谎报功绩,我劝你不如先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挂枷锁吧。”

这话一出,连冷风都似凝了一瞬。

薛向眸光一寒,“下吏接下的任务,必然完成。”

王伯当正负手而立,大笑出声,“薛向,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薛向眉峰一沉,语调却平平,“若我办到了,当如何?”

王伯当斜了他一眼,似被这份笃定勾起了兴致,哼道:“你若真能办到,从此灵产清理室独立运营,行动不必再上报九堂。”

他话锋一转,眼中寒光一闪,“可你若办不成,就自动上书承揽责任。

对了,给你三天时间如何?”

“用不了三天,我立时再上凌云峰。”

薛向神色如铁,言罢,转身便行。

他落拓身影,撞入风雪,莫名有股气势,众人看得一呆。

王伯当冷哼一声,迅速返回公房,不多时,金雕扑簌而落,便又扑簌而飞。

……………………

薛向重新踏上凌云峰山腰,已近申时。

雪雾低垂,凌云峰的脊线隐入苍茫之中,山色与天色几乎融为一体。

寒风呼啸,风中带着针刺般的凉意,他的眸色比这风雪更冷,脚下息风步微微展开,整个人仿佛与风一道向前滑行。

山路越往上越窄,积雪覆在乱石之上,时有枯枝横陈。

不多时,薛向重临先前激战之地。

烧成黑灰的地面,已被大雪覆盖。

他久立未动,忽地,一阵疾风迎面吹来。

“还是老一套,有完没完。”

薛向高声呼喝。

风声竟听话地止住了,紧接着,金翎焰雕贴着山脊飚飞而至。

宁千军立于其背,斗篷猎猎,面上似笑非笑,掌心太阳点亮,化作凤凰羽纹印记,血色在纹路间流转。

“薛向,这回,你来了,就不要走了。”

穿上这身斗篷后,宁千军头一回说话。

便在这时,他掌心的凤凰羽纹印记猛然燃起赤金之光。

那光并非单纯的灵力,而是带着血肉气息的灼烈脉动,仿佛有一头古兽的心脏,在他掌中复苏跳动。

“开。”

一声低喝,宁千军掌心中血光如脉流冲出。

一旁的金翎焰雕通身剧震,宁千军掌心的血光,直入它体内。

金翎焰雕的瞳孔骤然收缩,下一刻,全身的羽脊齐齐竖起,仿佛无数柄金黑长刀,在山风中同时出鞘。

轰!

一股炽烈的气血之息,从焰雕体内冲天而起,化作数十道赤金光柱,直贯山林,交错成网。

山中雪木瞬间被映得通红,空气被压缩成实质,发出沉闷的嗡鸣。

光柱之间,隐隐有凤羽与烈焰交织的虚影在流转。

“燃血成阵。”

薛向瞳孔微缩,只觉四周天地骤然凝固,胸口像被千斤巨石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凤凰引血,荒兽为阵,能死在这等奇阵之下,薛向,你足以含笑九泉了。”

宁千军忽地扯开斗篷,露出一张狰狞到几欲噬人的脸来。

刹那间,赤金光网笼罩的山林,大阵已成。

猎猎山风卷起宁千军的长发,他双目猩红,“薛向。”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沉进骨里的钉子。

“你可还记得在试炼界,你断我前程,将我逐出试炼界。”

他的眼中闪过几分赤红的狠意,声调猛然拔高:“你可知,那一日,我宁家成了多少人的笑柄!”

宁千军一步步逼近,“你以为当上了郡试魁首,就能与我宁家抗衡?

笑话!”

他嗤声冷笑,唇角的弧度带着刻骨的轻蔑,“你侥幸混到郡考魁首又如何,在我面前,你永远狗屁不是。”

他俯下身,目光与薛向平齐,声音压低成嘶吼:“现在你的小命,都在我手中捏着。

你求饶啊,只要你求饶,我也不会给你个痛快……”

宁千军放声大笑,笑声充满着癫狂。

忽地,金翎焰雕低鸣一声,那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意,与先前的凶戾全然不同,像是深陷血脉恐惧的悲鸣。

它的羽脊微微炸起,翅翼收紧,四肢在地面上不安地移动,仿佛极力想后退。

宁千军眉头一皱,正要呵斥,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热浪。

他心头一惊,猛地转过身去。

林影深处,雪雾被一股无形的气势生生压散,露出一片空明。

空明之中,一颗巨大的青龙头缓缓探出。

鳞片在夕阳残照下泛着幽绿的冷光,眼眸如两轮碧色的皓月,竖瞳收缩成锋锐的裂缝,正死死盯着他。

龙息滚滚而来,裹着古老而至高的威压,压得宁千军连心脉都在发颤。

那一瞬,他脸上的笑意彻底凝固,瞳孔猛缩,连呼吸都忘了。

“龙……”

他喉间溢出一个颤音,心底生出的不是战意,而是直击骨髓的恐惧。

青龙的竖瞳骤然一缩,下一瞬,巨口缓缓张开。

低沉的龙吟如滚雷般炸裂在山林间,雪雾被震成无数碎白,倒卷向天。

宁千军在心中喊了无数声“走”,双足却不受控制,牢牢钉在地上。

金翎焰雕的瞳孔更是被恐惧撑到极限,喉中挤出一声凄厉的哀鸣。

山风忽然逆转,化作一股磅礴的旋力,卷起漫天的雪与枯枝。

那旋力源自青龙张开的巨口。

它吐出的不是烈焰,也不是风刃,而是一条由气息凝成的龙卷。

龙卷如同有形的洪流,带着无可匹敌的牵引力,瞬间将宁千军和金翎焰雕一并笼罩。

龙卷自龙口放出,自龙口没入。

这一出一进之间,宁千军和金翎焰雕一并消失无踪。

那颗巨大的龙头缓缓抬起,龙须随风飘荡,眼眸如碧海寒潭般凝在不远处的薛向身上。

那目光,沉重、威严,仿佛在打量一个微不足道的闯入者。

薛向胸口微紧,却仍拱手抱拳,低声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青龙并无回应,巨瞳微眯,似在冷哼。

忽然,它鼻翼微张,猛地喷出一口炽热的风息。

薛向脚下积雪瞬间被卷起,身形如落叶般被掀翻,翻滚数丈才稳住。

他还未来得及起身,耳畔便响起扑翼般的风雷声。

青龙已振身而起,庞大的身影直冲云端。

无疑,青龙并不认识他。

原来,和宁千军的一番战中,金翎焰雕喷出恐怖火焰,薛向并没动用瞬移符,而是选择进入文墟福地避战。

他敢孤身前来凌云峰,最大的依仗便是文墟福地这个后门。

他并不信赵欢欢或者宁千军,有地巫的能耐,能禁锢空间传送。

入得文墟福地后,薛向越想越气,越气思路越顺。

你宁千军有荒兽,我踏马还有青龙呢。

思虑一番,他召唤青龙,带着青龙,驾临凌云峰上空。

在给青龙看了薛向的画像后,嘱咐青龙两句,他便即远去。

没办法,他在青龙眼中,是明德洞玄之主,是绝对的世外高人。

青龙智力不低,他不能同时让青龙意识到,他既是实力低微的薛向,又是深不可测的明德洞玄之主。

青龙会识破到底哪个是真身,到时候,就有失控的风险。

薛向不愿将希望寄托在青龙的性情上。

所以,他必须用两张面孔出现。

所以,哪怕面对青龙,他始终也要文气遮身。

故而,此刻,他以薛向的面目出现时,在青龙眼中,也毫不违和。

在青龙的视角,它纯是奉了明德洞玄之主的命令,来帮助一个实力低微的两脚兽。

它生性高傲,除了明德洞玄之主外,看不上任何两脚兽。

帮薛向干这种事,青龙还颇觉丢面子,哪里会给薛向好脸色。

青龙不给面子,薛向也不在意。

事情办成了就好。

解决了宁千军,事不宜迟,薛向沿着积雪未融的山道一路登攀。

风声越往上越锐,像在耳畔割裂空气。

越过最后一段石阶,视野陡然开阔。

峰顶云雾翻卷之间,赫然现出一片气象森然的建筑。

层层飞檐错落而建,红墙碧瓦依山就势。

更远处,山脊下的崖壁上,一条灵泉迸出清流,化作乳白色的水雾,沿峡谷蜿蜒而下。

欢喜宗的山门高悬在巨石之上,金漆大字被夕阳晚照映得熠熠生辉。

“果然是一派仙家气象,无怪欢喜宗要选在此处开宗立派。”

薛向暗暗道。

奇怪的是,欢喜宗宗门出入口,并无人值守。

薛向阔步入内,也没瞧见有人。

“正好,省了麻烦。”

薛向立在一块青色巨石上,从文箓戒中取出录影阵阵旗,

他屈指一弹,阵旗轻颤,自行腾空。

第一缕灵光自旗面流下,像一道纤细的游龙,在地脉间穿行,迅速勾勒出水火双灵灵脉走向。

双脉交汇于西面演武场。

与此同时,阵旗杆首的青晶微微亮起,一层无形的波纹扩散开去,将所见的宗门全景、灵脉脉络、山门气象,一一化作清晰的影像,收入阵旗之中。

薛向大手一招,收了录影阵阵旗,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有了清晰的侵占灵产的影像,他便拿到了大义,任谁也挡不住他拆除违建。

薛向正要转身下山,忽听北面林间传来阵阵喧哗与爆裂之声,伴着女修急促的呼喝。

那声音夹着灵力震荡,似刀光破空,又似鬼啸穿林。

薛向眉峰一蹙,脚下息风步一展,身形化作一道青影,顺着声响处疾掠而去。

穿过一片松林,他的视野陡然开阔。

一处山坳之中,寒雾翻滚,鬼气森森。

鬼伯形容枯槁,半边脸如干裂的树皮,半边却覆着如墨的鬼纹。

他左手扼住赵欢欢的脖颈,手指间黑气缠绕,令她面色发白,呼吸凝滞。

四周,欢喜宗数十名女弟子分列方位,在白衣女修苏丹青的指挥下结成环阵,长袖飘飞,手中或执灵剑,或持符伞,灵光交织,封锁鬼伯的退路。

苏丹青面色冷凝,眼如寒星,指诀连变,喝令道:“第三环收紧!切断他的鬼气外放!”

然而鬼伯周身阴雾如潮,黑影在雾中忽聚忽散,化作数十只狰狞鬼影扑击而出。

这些鬼影形似夜枭、狼首、长舌女,獠牙毕露,尖啸刺耳,扑向女弟子的剑锋与护罩。

欢喜宗的女弟子大多修的并非斗战之法,而是媚术、培育灵植、幻术之类,在这等正面对抗中明显力有不逮。

尽管阵势严整,灵光环环相扣,可每一次攻势落在鬼伯身上,都被他借阴雾巧妙化解。

反倒是鬼伯指尖一抖,便有两只恶鬼破阵而入,逼得阵中弟子手忙脚乱,防线一时险象环生。

“无怪外间无人值守,原来宗主都落入人家手中了。”

薛向懒得理欢喜宗的破事儿。

他才要闪身离开,忽地凝身定住,他怔怔盯着鬼伯那张干裂鬼纹交错的面孔。

“操控鬼胎袭击自己家的,会不会是这货。”

此念一生,薛向火气顿时狂涨。

那一夜的阴雾与惊呼仿佛又在耳边响起,母亲脸上那抹苍白与担忧,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口。

他飘然入场,声若金钟,“锁。”

一字出口,文气轰然涌动,自文宫奔出,化作一根银白锁链,带着箴言之光在半空疾舞。

锁链放出,宛若鬼魅、游鱼,灵动无比。

锁链仿佛玩消消乐游戏一般,所过之处,四面八方的鬼物,皆被锁拿。

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獠牙森森的鬼影,刚被锁链触及,便像被烈日照中般发出刺耳嘶嚎,形体飞快崩散,化作青烟蒸腾消失。

文气,天生便是阴物的克星,锁链上的每一缕光芒都像刻着无法违逆的律令,将怨气与阴魂尽数炼化为无形。

短短一个呼吸,鬼伯赖以御敌的鬼物全军覆没,空中只剩锁链环绕的余光,犹在轻轻颤动。

欢喜宗的女弟子们面面相觑,既惊且喜。

“薛向?”

鬼伯惊声喝问。

这声一出,薛向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正是本官,大胆狂徒,敢御使恶鬼侵犯本官官宅,该当何罪?”

薛向一声断喝。

“这小子……文气竟强到这般地步!”

鬼伯心中暗暗打鼓,再顾不得挟持赵欢欢,猛地一推将她甩开,黑雾从脚下翻涌,转身便欲破阵逃遁。

在鬼伯的视角,他和宁千军的设局,不可不为不完美。

通过第九堂的王伯当,他们精准地把握住了薛向进山的时间。

为避免赵欢欢坏事儿,他和宁千军抢先一步,进驻欢喜宗,假意与赵欢欢商谈对抗薛向的办法。

实则是先行控制了赵欢欢,再静待宁千军那边守株待兔的行动出结果。

鬼伯也是灵醒之人,悄悄在宁千军身上悄悄下了浮空鬼。

宁千军死,浮空鬼就会湮灭。

果然,浮空鬼一湮灭,鬼伯就知道坏事了。

他本可以立即逃走,但赵欢欢长得实在太诱人了,鬼伯实在是舍不得。

非要带着赵欢欢遁走。

未料,赵欢欢从昏睡中惊醒,弄出动静,引来欢喜宗弟子合围。

就是这一耽搁,他便撞上了薛向。

连鬼胎都丧在了薛向手中,再见薛向文气如此犀利,鬼伯当然不会蠢到和薛向硬刚。

鬼伯方欲遁走,薛向轻喝一声,“网!”

文气聚合,化作一道密不透风的银白大网,从天而落,快若闪电。

不管鬼伯冲向何方,文气大网皆能精准地挡住他的去路。

“斩!”

随着一声低喝,薛向掌中剑胆轻鸣,瞬间显化百丈,宛若射出一道激光。

只一瞬,鬼伯便被长剑洞穿,满脸的惊骇顿时凝固。

霎时,鬼伯寄养在体内的无数阴魂一齐逸出,化作黑影在空中翻腾。

“收!”

刹那间,文气大网骤然收紧,犹如天罗收拢,将这些阴魂一并卷入。

文光在网中爆燃,每一缕阴魂一触便发出凄厉惨叫,随即化作青烟,连半点怨意都未能留下。

顷刻之间,天地重归清明,山风扫过,只余雪香与冰寒。

薛向收剑而立,文气之网缓缓散去,宛如未曾出现过。

欢喜宗的女弟子们一个个收起法器,齐齐望向薛向,眼神里透着敬畏与难掩的仰慕。

有人微微咬唇,有人双手合抱行礼,更多的则只是默默凝视,仿佛想把眼前这一刻深深记在心里。

忽听轻盈的脚步声踏过雪面,细碎而有节律。

赵欢欢自阵中缓缓走出,她虽才遭劫难,衣衫尽污,整个人却气度从容。

及至近前,她屈膝一礼,纱裙自臀线处收紧,露出弹腻惊人的弧线。

一张丰润、妖艳的脸上写满了温柔,饱满的红唇半张,声如清泉流响。

薛向分不清这是赵欢欢的日常,还是她施展了媚术。

总之,这个女人太柔太媚太媚,真是一眼见到,便让人忍不住想到床。

“薛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顺手的事儿,无须感谢。”

薛向拱手回礼,“我已将凌云峰灵脉走向、宗门布局一并录下,证据已存录影阵阵旗之中。

最后问赵宗主一句,违法建筑,赵宗主拆是不拆。”

赵欢欢神情一动,目光闪过一抹复杂,随即含笑颔首,“拆。

不过薛大人,可要说话算话。

当初,你答应过,帮我跑其他位置的产权,还要替我寻一支能干的建筑队。”

薛向略一点头,“此言既出,必不食言。”

赵欢欢轻舒一口气,唇角的笑意多了几分真切,“那就好。

我们会自己拆,毕竟这些地方花了不少心血,有的构件、法阵、药圃,还能转到别处去用。”

“如此最好。”

当下,薛向取出灵产清理室的拆除违建的文书,让赵欢欢签字。

赵欢欢接过炭笔,刷刷落下姓名,写罢,含笑看着薛向,“薛大人,这只笔赠我可好?”

“一只笔而已,赵宗主喜欢,留下便是。”

说罢,他转身作辞。

赵欢欢却微微侧身,挡在他身前,“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一餐饭,大人总是要吃的。

如今,大人要求的,小女子都照做了。

大人总不能翻脸如同翻书,再者,小女子还有下情呈报。”

薛向眉峰一蹙,本不欲久留,再看她神情魅惑中带着郑重,他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薛向答应留饭,不待赵欢欢吩咐,白衣女苏丹青便赶忙吩咐下去。

半柱香后,薛向随着赵欢欢来到凌云峰半腰的听雪阁内。

虽是寒冬,阁中碳火齐备,温暖如春,便听檐下风铃声声,但见帘外云海翻卷。

阁中长案上罗列的皆是山珍水产,色泽鲜亮、香气氤氲。

烛光如雾,赵欢欢新换一身紧致的绛色长裙,衬得曲线玲珑。

她斟满两盏温酒,举杯向薛向微笑:“大人初次造访我欢喜宗,便弄得一身风尘,先饮一杯,压压惊。”

两人碰杯,玉盏间的酒香带着淡淡花意。

酒过三巡,天色更暗,薛向便想询问正事儿。

赵欢欢忽然起身,“枯饮难成筵,小女子学的几首清歌,愿歌一曲,为大人佐酒增兴。”

说完,她眸中带笑,起身移到阁西,玉手轻扶瑶琴。

指尖轻拨,弦声便如清泉叮咚,徐徐流入耳中。

她微启朱唇,歌声随之而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她歌声清亮婉转,带着一丝缠绵的暖意,如风拂玉笙,又似雪夜梅香。

唱的正是薛向旧作。

此作方出,便被翻为音乐,薛向也听到过。

但明显,赵欢欢翻作的音乐,更为空灵,仿佛将人心神引入云海深处。

不觉间,他的目光越过琴弦,落在那歌声的主人身上,竟有一瞬恍惚,似被音律牵着魂魄,忘了此时此地。

一曲歌罢,赵欢欢含笑道,“歌声嘲哳,难入法耳,玷污了大人的绝妙词章。”

“曲好,歌更妙,恍惚间让人出神。”

薛向轻轻鼓掌,随即,正色道,“只是,咱们酒也喝了,饭也吃了,不知赵宗主所谓下情,究竟如何。”

赵欢欢纤指离弦,目光微转,神情由方才的柔媚收束成一抹凝重,“敢问薛大人,宁千军何在?”

薛向怔了怔,“赵宗主何出此言?”

赵欢欢静静看着薛向,“宁千军与鬼伯合谋,只为暗算大人。

大人能一路登临至此,宁千军定是折在大人手中。

小女子弄清此点,非是要向宁家告密,而是需要确定大人的本事。

毕竟,宁千军可是携带了宁家豢养的唯一一头荒兽助阵。

如果这样,他还是丧在大人手中。

足见大人实有通天之能,小女子接下来的话,才有意义。”

“宁千军和他的金翎焰雕,都被我干掉了。”

薛向没什么好隐瞒的。

即便宁家知道又如何?

他公务在身,宁千军自取灭亡。

赵欢欢早料到如此,但听薛向亲口告知,还是止不住心中狂喜。

她话锋一转,沉声道,“不知薛大人怎么看朝廷的这次灵产清理命令?”

“朝廷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能看出来的是,基层衙门很为难。”

薛向指尖轻敲案几,“比如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成了你这一单。”

“谁叫小女子好欺负呢。”

赵欢欢红唇翘起,眼波流转。

薛向明知她是故意魅惑,还是忍不住一阵恍惚。

他赶忙摄住心神,“纵观朝廷律令,凡是基层衙门推不动的政策,最终都是无疾而终。

不过是时间长与短的问题。”

赵欢欢凝视着他,唇角带笑,显然对他这份冷静与清醒颇为赞赏,“敢问大人有什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实心任事便是。”

薛向道,“完成了欢喜宗这单,我也能松口气,好好过个年了。

至于来年,看风向喽。”

“大人如此想,可要错过天赐良机了。”

赵欢欢语出惊人。

赵欢欢轻轻旋着手中的酒盏,目光越过烛火落在薛向身上,语调缓慢却带着锋利的棱角,“大人可知道,这些年,无数豪族、宗门,在暗中侵占了多少灵田、灵矿、灵脉?”

她微微一顿,红唇轻启:“灵田在他们手中,便是源源不断的粮与药;灵矿在他们手中,便是法器、兵甲、符阵的根基;灵脉在他们手中,则能供养整座宗门修行。”

她缓缓摇头,语气沉了几分:“中枢财源充沛时,不打他们主意。

如今,中枢财计紧张,北面开边,中枢财计到处漏风。

朝廷自然盯上他们,当然,我不算哈,我才占了个小地方……”

赵欢欢甜甜一笑,“即便清理灵产之事,最后无疾而终。

至少,现在此为中枢主抓的头等大事。

薛大人在上面办出彩了,便极有可能被竖作典型。

到时候,还怕不青云直上?

当然,这只是其一。

其二,大人若是能树立起灵产清理室的权威,等于给所有侵占国产的豪门、宗门头上悬了一把利剑。

利剑落不落下,全在大人。

如此,赫赫权柄在手,大人想做些什么,想要什么,还不易如反掌。”

赵欢欢说话之际,纤腰轻扭,宛若化开一池春水。

薛向若有所思,“接着说。”

赵欢欢道,“当然,威名不是那么好竖起来的。

大人强拆了我欢喜宗,只能算是打响了头炮。

要想真正竖起威名,还得啃下硬骨头。”

“我怎么听着,赵宗主像是在往火坑里引我?”

薛向俊眉挑起。

“人家怎么敢,又怎么舍得。”

赵欢欢媚眼如丝,“人家还指望交下大人这个靠山,以后蒙大人罩着呢。”

薛向哂道,“据我所知,赵宗主的靠山够多了,连我座师冯京冯老先生都算。”

赵欢欢低眉,“都是些墙头草,真正冒死救人家性命的,可只有大人一人。

小女子句句肺腑之言。

大人以为我欢喜宗文不成,武不就,靠什么立身?

靠的就是我座下女子,他们在我欢喜宗,修行媚术、学的技艺,嫁往好人家,至于为妻为妾,全凭他们本事。

时日一久,论消息灵通,对本地衙门格局的了解,小女子可不逊于人。

我是观大人文武兼资,实力超群,才替大人想出此策。

大人若成功啃下硬骨头,威权一竖,接下来,剑锋指向谁,不指向谁,还不全凭大人心意。

而这剑锋指向何处,便是大人的滚滚财源所在。”

薛向听明白了,赵欢欢的策略,就是让自己先竖威权,然后再选择性执法。

凡送中华的摊贩,就不管。

没送的,就满街撵。

话糙,理不糙。

“大人千万别小看这里面的利润,据我所知,大人才参加完郡考,应当还未筑基。

大人可知,时下,一枚筑基丹何价?”

“好像至少五百灵石往上。”

薛向让董嘉存打听过筑基丹的价钱,董嘉存才报价,他就偃旗息鼓了。

这玩意儿太贵了,即便他如今身家不菲,但还得看买什么东西。

就他现在的存款,顶多买下五枚筑基丹。

关键听董嘉存的意思,筑基丹根本有价无市,此物压根不流通。

“大致是这个价钱,但根本买不到。”

赵欢欢星眸扑闪,“可我要说,届时,只要大人威权竖立。

选择拆谁,不拆谁,这中间,能勾兑出至少十枚筑基丹,大人信是不信。”

薛向正色道,“本官执法向来公平,赵宗主说这些,本官听不懂。”

赵欢欢掩嘴轻笑,暗道,这小子还真是天生做官的材料,真是又黑又厚,明明早就意动,还装作义正词严。

“大人不懂无妨,小女子愿牵马坠蹬,帮大人成事。”

赵欢欢矮身一礼。

薛向怔怔注视着赵欢欢,心中快速评价此事。

赵欢欢提到筑基丹时,薛向心中就定了。

天王老子也拉不回了。

他又不要在这类似封建社会的修仙世界上演白面包青天。

挣钱活命,不寒碜。

他也听明白了,赵欢欢的真实意图,是想当自己的白手套。

不管怎么看,他都觉得这个八面玲珑的女人,真是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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