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64修宁(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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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场不乏懂棋的官员,看着白石板上已有溃败之势的局面,不由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这回帮忙唱棋的可不是懂兵识文的修逸,而是个认字都磕磕巴巴的妓女,方才大家还一起踩了修宁的脸,她若再赢,岂不显得大家都是输不起的小人?又过五十回合,李无生脸色灰败,许是他思绪已乱,许是他棋心已死,竟久久没有说出下一步落子的位置。

负责记棋的小童举着笔,墨都滴胸口了,忍不住催了催:“李大人……”

李无生急得额上渗出汗,在烛光照耀下分外明显,像是火上滚烫的热油。足足过了一万年那么久,他无可奈何地开口了:“……五六。”

小厮转头要记,谁承想五六的位置已然落子,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李大人,这……您再想想?”

不必再想,已是死局,再负隅顽抗也只是徒增玩笑罢了。

盘角曲四,劫尽棋亡。

许久后,李无生才颤了颤苍老的嘴唇:“郡主,再来一局吧。”

他的语气像是祈求垂怜,又像是心存侥幸,全然没了起初的盛气凌人。

修宁用指沾了酒,在案上写了一句话。

昭昭看后,轻轻一笑:“输棋有瘾?”

李无生苍老的脸转瞬成灰,头上的白发像挂满霜的枯草似地抖起来,狂颤的手指指向修宁:“你……你……”

他浑身抖如筛糠,昭昭暗道一声不好,这老头急火攻心了。果然,李无生枯瘦的身躯向后栽倒,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众人皆惊,大喊道:“李大人这是怎么了?”立马便有人上前探他鼻息,骇然道:“死了……李大人被气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沸沸扬扬。恰逢一道闷雷落下,惨白的光将面色惊慌的众人照亮,再是轰隆一声巨响。厅中的蜡烛被狂风吹灭,黑灯瞎火,原本吵嚷的人群像炸窝的蚂蚁,续火的家丁不知被挤到了哪儿去。

宁王府近侍们摸黑围上来,护住修宁与修逸。可当修宁摘下蒙眼的素缎,想拉住昭昭的手,却发现身边除了修逸与近侍再无他人。

等蜡烛再点亮后,百十双眼戳在他们身上。

徐逢瞥了某个小官一眼,小官立马跳出去挑事,义愤填膺道:“世子爷,郡主,今晚本是徐大人的六十大寿,如今我们却要为李大人送终,您二位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修逸瞟了眼李无生的尸体,云淡风轻道:“他自诩爱棋如命,今日得见棋道圣手,也算是死得其所。”

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将众人点燃了,他们又愤愤不平地看向修宁。

她神情平静,透着目下无尘的悲悯,端起手边的残酒,踩着百十人的目光,走到李无生的尸体跟前,将杯中酒倾洒在地上,算是祭奠了这个不够格的对手。

“狂妄!”挑事小官跳起来,敞着嗓子吼道:“宁王府仗势欺人,皇亲国戚就能为所欲为吗?!”

这话引起一片怒声,人多力量大,他们涌上来,近侍们拔出锃亮的刀,兄妹俩并排站在刀剑之后,冷眼瞧着这群义愤填膺的人。

修逸觉得荒唐,仗势欺人?他家若会仗势欺人,哪还会沦落到这般田地?金銮殿上的皇帝又算什么东西。他瞥了近侍领头一眼,领头立马懂了,带着人三步作两步冲上去,扯住挑事小官的衣领,重重扔到修逸面前。

“你——!”小官摔得头晕眼花,正开口要骂,脸就被一只脚踩住,冰冷的刀刃抵上后颈,头顶响起修逸讥怜的声音:

“总有你这样的蠢货拎不清,拿命做别人冲锋陷阵的棋。”

刀刃下压,腥铁的寒气从后颈传遍全身。

小官是个文职,平生做过最狠的事就是抽老百姓鞭子,如今被抵着脖子,他吓得快哭了,却连大气都不敢喘:“世子爷……饶命……饶命!”

四周死寂,无人敢为他求情。

修逸踩着他的头:“多谢你提醒,否则我都忘了仗势欺人这四个字。皇亲国戚擅杀官员治何罪?”

近侍们一齐沉声答道;“六品以上入典刑,六品以下罚金银。”

修逸斜睨近侍领头一眼,领头立马从腰间摸出一袋碎银散黄,像撒纸钱一样撒在小官身边叮叮咚咚,像是丧钟,小官浑身抖如筛糠,衣摆下悄无声息流出一滩热尿。

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惊慌地望向人群中一言不发的徐逢:“徐大人救我!刚才是您……”

没等他说完,徐逢胖乎乎的身子就挤了出来,他肥白的脸上浮着假笑,打圆场:“世子爷,他年纪轻不懂事,求您看在下官的面子上,饶过他吧。”

修逸没收刀,缓缓看向他:“徐大人,你就这样求我?”

徐逢愣住了,这是要他下跪。他不想跪,可身后乌泱泱的官全是他的人,这时不屈膝,将来谁还敢为他做事?徐逢讪讪地掀开衣摆,不仅跪了下去,还跪在了小官身下那滩热尿里,露出了柔软得恶心的神情:“世子爷,今日都是下官招待不周,让您和郡主受了委屈,和他们没有分毫关系,求您不要迁怒他们啊……”

又在装委屈演好人了,修逸自嘲一笑。

莫不是气急败坏了?徐逢正嘀咕,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寒光,他吓得一哆嗦,像胖蛤蟆似地往后仰。谁知修逸只是收刀入鞘,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徐大人,你倒是比方才那些戏子会唱戏。”

局面难以收拾,再闹下去两边都没脸,暗斗可以,明争不行。不知是哪个机灵鬼打翻了烛台,喊了一嗓子:“走水啦!”

火舌舔上纱帘梁木,瞬间烧得旺旺的。

小花厅在湖心,众人虽无性命之虞,但被火烤着还是慌。

徐府下人连忙划船来救,徐逢顺势送修逸修宁等宁王府一干人上船,正感叹着终于要送瘟神走了,立于船头的修宁却冷冷抬起了手。

徐逢拱手问:“郡主有何吩咐?”

只见小花厅内嘈嘈杂杂,人影纷乱,在一片火光中,昏过去的昭昭被家丁扛着往外跑,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琵琶,拖在地上咚咚咚响了一路。

修宁眸色渐冷,看向修逸:哥,我要的人,被抢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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