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5修宁(五)(1 / 1)
像是在黑暗中被人敲了一棍,昭昭晕乎乎地睁开眼,头顶的红床帐亮得像血,晃得她脑更晕了。
当胸一口气压住了没喘匀,床边桌案响起茶盏被放下的声音,开口的男人是游明:“你醒了。”
昭昭从床上支起身,眼睛发虚,却死死地盯着他:“游大人。”
游明不看她,用手指抚着茶盖,漠漠道:“怎么不叫干爹了?”
昭昭攥紧身下的红锦被,冷笑道:“我现在叫你干爹,那待会上这床的徐大人,我岂不是要管他叫干爷爷?”
砰的一声,游明将手边的茶盏挥到地上,茶叶碎瓷满地狼藉。
他在人前奉承得顺溜,不代表能被婊子拿来嘲笑,怒眼看昭昭:“能傍得上徐大人,是你的造化!”
说着,游明冲外面喊了一声,立马有人进来收拾地上。看着不做无用挣扎的昭昭,游明变脸似地笑了笑:“好闺女,你别怪干爹把你打晕了绑过来。你就算被那郡主领回去,也不过在王府当个丫鬟,哪有跟着徐大人舒坦?”
到了这份上,昭昭懒得再做戏,她用攥得快出血的手重重抽了游明一耳光,极脆亮的一声响,惊得后面两个婢女都愣了。
游明难以置信,用手探了探脸上的热麻,神情瞬间阴鸷:“你敢打我?”
他怒然抬手,昭昭把脸顶上去,赌他不敢打。
“游大人,我待会就要和你干爹睡觉了,还扇不得你一巴掌吗。”
游明气红了脸,巴掌印倒没那么明显了,他是想打昭昭的,可昭昭待会要上徐逢的床,打狗还得看主人呢。
“如果。”昭昭瞧着他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冷笑着问:“如果我是你亲女儿,你会这样对我吗。”
“自然不会!”
游明厌恶地皱起眉,似乎觉得昭昭问出这种话,都是对他夭折过的所有女儿的侮辱:“少摆出这副委屈样!我送你上徐大人的床,分明是送了你大好前程,你还不满上了?”
“游大人。”外面有人敲门,“老爷请您去书房说几句体己话。”
体己话?游明身上一半火烧一半冰凉,徐逢这是又打算用他了,他没成弃子,却多半要被安排去做更难的事。
他勉强笑着应声:“马上来,马上来。”说完,又咬牙切齿看向昭昭:“你这么对我没关系,但记得好好伺候徐大人,怎么当婊子不用我来教。”
昭昭不闹腾。
两个婢子脱她衣服时不闹腾,洗她身子时也不闹腾,她像一碗怎么晃都不摇的水,胖婢子笑着说她是高兴傻了,瘦婢子小声问她是不是有点害怕。
昭昭摇了摇头,什么也不说,沉默得像个等待铡刀落下的死囚,盯着眼前重重迭迭的红烛罗帐看。
如果当时躲开那一棍子,那她现在应该望着修宁的眼。
偏偏时运不济,她栽进了徐府,不知何时才能出得去。处心积虑想逃避的这天终于还是到来,她毫无应对之策,也忘了害怕,脑里想的全是要怎么应付徐大人,户册上还写着窈娘和阿蘅的名,她哪敢冒犯,哪敢不尽心尽力?“姑娘。”胖婢子去拿新衣裳了,瘦婢子替昭昭梳着头发,怯怯地提醒她:“你别闷着脸,要笑得开开心心的。我家大人这寿宴过得不顺,本就容易迁怒人……到时候另一个姑娘把你比下去,你怕是要遭罪了。”“另一个姑娘?”
瘦婢子声音小下去:“也有可能是好几个。下面儿的官员都往咱府里送了女人来,不知老爷会挑多少呢。”
昭昭心里直犯腻,她借镜子打量一番瘦婢子的装扮,极素净,不像今晚去了小花厅伺候的:“我听说有个琵琶伎,被郡主点进小花厅弹琴,她后面如何了?”
瘦婢子羡慕地努了努嘴:“人家那是多好的福气,跟着郡主回王府啦。”
有人顶了她的位置。
昭昭画眉的手抖了抖,眉歪了,瘦婢子帮她擦去:“姑娘你怎么了?”
恰好胖婢子端着新衣裳进来了,昭昭垂下眼,掩饰住欣喜:“没事,衣裳我自己穿,你们先出去吧。”
两人愣了愣神,虽然有些为难,但还是出去了。
门合上,昭昭脱下身上的里衣,拔下头上的簪子。
许是从前有姑娘行刺过徐逢,他长记性了,不仅在睡前让下人将新进府的姑娘从头到脚捋一遍,还连这小小簪子都换成了木的。
木簪子很钝,像根粗些的筷子。昭昭往自己腿根使劲划,皮戳红了也没流半点血。她又用指甲使劲抓,流出来的那点血根本不够,最后急中生智,将木簪撇成两段,用尖利的断口去将腿根划破。
那块儿的肉嫩,一分伤十分疼,昭昭疼得直抽冷气,但瞧见腿根的血流得不多不少,又咬着牙笑了。
她信修宁会发现那个冒牌货不是她,也信忽然消失的王柳儿不会忘了深仇大恨,早晚还会回来。她只是个妓女,她的力量太弱小,她得留着一口气,撑到天明。
“大人好——”外面响起一阵问安声。
是徐逢来了。
昭昭刚穿好衣裳,镂花格门吱呀一声开了,徐逢肥硕的身子挤进来,没戴官帽的秃头在烛火下闪闪发光,他整个人又白又红又油,像一根红亮的胖蚯蚓。
他进屋在茶案边坐下,见妆台前的昭昭已经梳洗打扮好了,嘿嘿地笑了:“游明那小子收干女儿还是有眼光的。”
昭昭恶心得攥紧手,指甲陷入掌心。
徐逢以为她在害羞紧张,也不勉强,饶有趣味地瞧着:“你琵琶弹得不错,有点劲头,不是软绵绵的那种……教坊管事教你读过书?”
他在小花厅里见过昭昭为修宁唱棋,瞒不过,昭昭答:“认得几个字。”
徐逢以为她在故意谦虚,哈哈大笑:“你们姑娘家博学多识的,就喜欢放软身段等男人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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