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一岁半的阴阳人(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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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峰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消毒水味随着他的动作弥漫开来。

他白大褂下摆还沾着血迹,显然是刚从手术室赶来。

患儿小斌被安置在临时诊疗床上,三岁的小脸烧得通红。

罗峰单膝跪在床前,这个姿势让他与孩子平视。

他先是用手掌贴住患儿额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个棒棒糖。

“勇敢的小朋友可以得到奖励。“

罗峰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与手术室里那个冷峻的医生判若两人。

小斌停止哭泣,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人。

罗峰趁机将听诊器捂热,轻轻贴在他单薄的胸口。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给听诊器的金属表面镀上一层金边。

“肾脏叩击痛阳性。“

罗峰突然说,手指在患儿腰部轻敲,

“尿袋给我看看。“

林姨递过收集的尿液样本。

罗峰对着光线观察,琥珀色的液体在试管里微微晃动。

他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心中想着顿时打开眼前的透明面板,运用起大师级的望闻问切技能。

很快在他面前,透明面板上便显示出来如同彩超般清晰的视野图像。

上面赫然显示着,患者的情况,特殊。

罗峰看着上面,显示的顿时心中也是猛地吃惊了一下。

“竟然有输卵管子宫同时存在,这个男孩居然是少见的阴阳人。”

这种情况下按说是非常少见。

只有染色体异常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男性以及女性的生理特征同时出现。

这对患儿来说是一个极大的风险。

因为他需要,确保他今后的性别。

不过还好患儿的年纪还小,目前还有可以做手术的余地。

罗峰心中想着此刻看着眼前,患儿的安静模样。

心中顿时叹息不已。

“现在还是先找家属好好的谈一谈,今后该如何处理才好。”

…………

洽谈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棕褐色桌面上投下惨白的光。

罗峰调整了下电脑角度,屏幕蓝光映出对面夫妇黝黑的脸。

丈夫的手指关节粗大得像树瘤,妻子围巾上还沾着稻草屑,两人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牲畜粪便和廉价洗衣粉混合的气味。

“刘建军,王秀芳。“

罗峰念着病历上的名字,目光停在家庭关系栏,

“这是你们第三个孩子?“

男人像被老师点名的小学生般挺直腰板,露出领口处磨得起球的秋衣领子:

“是、是,前头两个丫头。“

他下意识搓着膝盖,劣质西裤摩擦出沙沙声,

“这个小子叫刘宝根,才八个月...“

女人突然拽丈夫袖子,从印花布袋里掏出个铁罐:

“大夫,这是我们那的特产芝麻糖...“

她手抖得厉害,铁罐在桌面上磕出清脆的响声,

“您别嫌弃...“

罗峰接过罐子放在一旁。

罐身上“喜得贵子“四个褪色红字格外扎眼,生产日期是三年前。

他点开患儿检查报告,尿常规里那行“潜血3+“像警报般闪烁。

“孩子什么时候开始尿血?“

罗峰问。

“就...就上周!“

刘建军急忙从兜里掏出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尿布碎片,淡红色污渍已经发褐,

“村卫生所说是上火,给开了三包冲剂...“

罗峰用镊子挑起尿布碎片对着灯光观察。

纤维上残留的结晶在放大镜下闪着诡异的光泽。

和福利院小斌尿样里的如出一辙。

“你们给孩子吃过什么特殊食物吗?“

罗峰状似随意地问,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调出全省儿科病例数据库。

王秀芳绞着围巾一角:

“就...就普通奶粉...“

她突然想起什么,浑浊的眼睛亮了一下,

“对了!上个月他姑从城里捎来几罐进口米糊,说是什么...

什么高铁的。“

罗峰的指尖在回车键上悬停半秒。

屏幕跳出七例相似病例报告,全部集中在周边农村地区,患儿年龄都在3岁以下。

“米糊还有剩的吗?“

刘建军摇头:

“娃可爱吃了,一顿能喝两大碗...“

他脸上浮现出骄傲的神色,随即又黯淡下去,

“大夫,俺们老刘家三代单传...“

这句话像把钝刀捅进罗峰心口。

他瞥见病历上两个女儿的名字。

刘招娣、刘盼娣,墨迹淡得几乎消失。

而“刘宝根“三个字描了又描,力透纸背。

“先做肾脏超声。“

罗峰打印检查单时,打印机卡纸的声响吓得夫妇俩一哆嗦。

王秀芳突然跪下来就要磕头,被罗峰一把扶住。

“使不得!“

他的白大褂袖口沾上了女人围巾上的稻草屑,

“孩子会没事的。“

刘建军搀着妻子,嘴唇哆嗦得像风中枯叶:

“大夫,您不知道...为了生这个小子,俺们把两头牛都卖了交罚款...“

他粗糙的大手抹了把脸,

“要是宝根有个好歹...“

罗峰的钢笔尖在处方笺上顿了顿。

他想起两小时前福利院小斌的尿样,

想起安琪药盒里那些“捐赠“的维生素软糖,想起张秘书长发来的问题食品清单。

这些散落的点,正在连成一条危险的线。

“孩子最近有没有发烧?“

罗峰突然问。

“有!有!“

王秀芳急忙点头,

“前天烧到39度,小脸通红...“

她比划着,

“卫生所给打了退烧针,说是什么...什么霉素。“

罗峰的瞳孔骤然收缩。

青霉素类抗生素与苯甲酸钠混合会产生剧毒代谢物,这点在医学界是常识,但很多乡村医生...

超声检查室的呼叫铃突然响起。

罗峰抓起听诊器大步走向门口,白大褂下摆带起的风掀开了桌上一本病历。

刘宝根的姐姐,刘盼娣,5岁,去年因“急性肾功能衰竭“死亡。

“罗大夫!“

刘建军在身后喊,声音里带着哭腔,

“您一定要救救宝根啊!俺们老刘家...“

罗峰回头,日光灯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阴影。

他的目光扫过夫妇俩洗得发白的衣领,扫过女人手腕上淤青的输液贴,最后停在病历本那个被泪水晕染的名字上。

“我会尽全力。“

他的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

“每一个孩子。“

走廊尽头,超声检查室的门开了。

八个月的刘宝根被护士抱出来,小脸烧得通红,却对着罗峰咯咯直笑,露出两颗刚冒头的乳牙。

罗峰伸手轻触他浮肿的眼睑,孩子的小手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

这生命力让罗峰想起安琪。那个被宣判“只剩三个月“却依然坚持给孤儿们折纸鹤的女孩。

卡通发卡在他口袋里微微发烫,像颗跳动的小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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