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魔鬼之歌（1 / 1）
在伊纳萨斯人的心目中，帝国永远都是那个帝国，而他们自己则是蛮族，哪怕同样陷入混乱，双方的力量差距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只不过相较于真正和帝国做邻居的西伊纳萨斯人，中部人的担忧并非那般近在咫尺。毕竟就算是在中伊纳萨斯的东南，离帝国最近的地方，二者中间也要隔着一整个恐噬沼泽呢。
菲力克斯眼下更加担心的，还是那些自己的讨厌邻居，以及那位新仇旧恨的伯爵领主。虽然现下他们都还在战场上，若是西边人打败了他们还好，但如果得胜归来，自己的前路又将何去何从呢？
但要是他们败了，西边人不肯罢休一路追击，自己似乎也……
“嘿，心思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忽然，一个颇为好听的声音传入了爵士的耳膜，他抬头望去，却见那个抱着琴的姑娘正好奇地盯着自己看，“想不想听一曲，一枚银币如何？”
菲力克斯不可能不记得这个女人，在他亡命奔逃的时候，就是她施展出了那漫天飞舞匕首的魔法，迫使他不得不调转马头置之死地而后生，期望以飞蛾扑火般的勇气打动这些仅有的能救他性命的陌路人。
他的确成功了，但菲力克斯深刻地怀疑，这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就如现在，这个音容笑貌都超出了他见识过的任何女性的姑娘居然主动凑了过来，要给他演奏一曲。
阴谋？或者是试探？
“乐意之至，”他叹了口气，从随身的钱袋里摸出一枚做工粗陋的金币，“听口音，你也是帝国人吧？我这里没有帝国银币，希望这枚莱特金币能足以支付费用。”
莱特金币，这是中伊纳萨斯之前的一位领主“秃头”莱特铸造的货币，这位领主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大有作为，但年迈之后他的治理水平便急转直下，如今甚至已经失去了自己的领土，听说现在寄宿在他的姻亲兄弟的城堡里颐养天年。
如果自己也能有那样的善终只怕也不错……但恐怕不过是幻想。
黛西注意到，随着自己接过这枚金币，对方眼神中的复杂又多了不少——这么小气？她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
“怎么可能，他忧虑的是自己的前途，”琤泠的声音响了起来，“按照我说的，先给他弹上一曲吧。就唱我和你说的那些故事，以及你和我说的那些。”
“你究竟又在葫芦里打什么算盘？”借着调音的工夫，黛西忍不住在心底问道。
“不过是激发他内心所想罢了，有些人拧巴得很，明明已经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却始终不愿意承认——就像是一个火堆，他自己已经有了柴火燃料，我们来给他点把火。”
“至于扇风……他这些柴火可都是大风刮来的，嘻嘻。”
黛西撇了撇嘴，琤泠是个魔鬼，她能安什么好心呢？不过至少截至目前她都没有做什么，相反还帮了自己不少，如果这件事中琤泠没有打自己的主意，那按她所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念及此，流水般的琴音顿时便在这荒野之间奏响了起来，其中夹杂着的，还有诗人娓娓道来的故事。
这些故事都没有什么出奇的，它们的主人公都有着类似的经历，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被各自的国王、领主或者其他人所猜忌。而后面则分成了五个段落，递次讲述他们各自的结局。
解除误会的被放在了第一段；归隐善终的被放在了第二段；第三段的人物饮下毒酒；第四段的角色被烧死山中。
而第五段，黛西用了大段篇幅去弹唱，因为这些人的人生比前面的几个都要更长——无论他们最开始的作为如何，到了最终，他们都获得了那个“能够攫取所有功劳的职位”，而其中的区别不过是有人戴上了皇冠，有人则并未加冕。
“说真的，我开始觉得不对劲了。”这首即兴的歌谣是由两名表演者在幕后台前共同创作的，作为表演的那个，黛西最开始并没有察觉出究竟有什么不妥，但亲口唱过后，就算是她也觉得情况不对。
“一般来说，不应该是先抑后扬吗？三四段我觉得应该往前放……”
魔鬼的窃笑声响了起来：“哦，我亲爱的黛西，这当然是故意的。”
“有的时候，诱导一个人并不需要额外多做什么，我们将所有的结论都列举出来，只不过稍稍调换了顺序而已。他们就会自己做出选择。”
吟游诗人将信将疑地观察着那位爵士的表情，就如琤泠所料的那样，当一首歌唱罢，菲力克斯果然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整张面孔在篝火的照耀下显得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他的疑虑已经被勾起，他的妥协已经被否定，而他本身真的存在坚决吗？如果其他的选择都会迎来不好的末路，那么还有什么理由不铤而走险呢？”
琤泠得意洋洋地解释着，黛西则懵懵懂懂地听着，但在吟游诗人并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却另有听众也陷入了思考之中。纤细的手指在碧绿色的剑身上无意识地弹动，似乎在应和方才的旋律，然而那渐渐偏离的节奏却表明着，那绝不是她内心的真正所想。
“难得听到你唱这种类型的歌，”眼见气氛逐渐变得压抑，矮人不得不开口驱散着低沉的空气，“再来个欢快些的吧！就算是史诗也不总是沉重的，我从没听过你唱这么多历史故事，来讲讲那些大人物的丰功伟绩如何？”
“或者是八卦花边？”诗人稍稍愣了一下，旋即微笑了起来。她手中的琴声陡然一转，另一段全然不同的乐章立刻就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仿佛之前的那些都不过是铺垫而已。而在这样的欢欣中，就连菲力克斯仿佛也忘掉了一切，沉醉地投入进了黛西一首接一首的美妙旋律中。
矮人的切歌请求居然会和琤泠的计划不谋而合！就在冯达尔开口的同时，魔鬼居然也要求她换一首轻松愉悦的，只不过理由和冯达尔完全不同。
“火已经点起来了，接下来我们要让他们看见种种美妙的幻景，”炼狱第四层，弗莱格索斯的剧院中，台上的琤泠战战兢兢地聆听着入门的教诲，“这就像是童话：如果这把火转瞬即逝，美好的一切都会化作泡沫，如果不想让这些全都失去的话……”
“他们会自己让火苗一次次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