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3章 石中玉(1 / 1)
宛若炼狱般的九玄遗鼎之中。
赤红穹顶之下,紫青色泽的灼魂之焰流转。
坠落的一缕缕灵蕴威压,都似是化作了赤晶,裹挟着那两道沉沦的元婴炼化。
穆敬修面如死灰。
婴身开始寸寸龟裂,世间至臻的元婴真元,时而迸出细小的金芒……
他要死了。
魂飞魄散。
可即便是此时,他死死盯着鼎壁的瞳子,依旧是骇然大震。
此生从未有过的疑惑和不解,纷至沓来。
那顾长歌!
竟自他的感知中消失了……
仿若已然被遗鼎所炼,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道道龙影盘旋消弭,这九玄的遗鼎之中,再也无法感知顾长歌的身躯!
唯有那坠落于炼狱中的琉璃金丹,变得愈发惨淡,不断流逝着精纯灵蕴。
刹那之间。
老者原本落寞至极的眼底,便又迸发了一抹凄冷笑意。
他知道。
魏元……要栽了。
魏元的丹术究竟有几斤几两,他最是清楚。
但顾长歌那触及鼎壁的手段,乃至不经意间显露对炉烬的了然,他却是看不透分毫。
想来……在这九玄的遗鼎内外。
他曾经的那个丹童……应是要给七长老做嫁衣了。
哈哈哈哈哈!
七长老!
真魂残存的最后一刻。
穆敬修竟是露出了十分扭曲的狞笑,不知是笑顾长歌,还是在笑魏元。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某一日在经殿之中。
顾长歌的随和轻语……
“此行想着过来走走看看,有没有近似的丹法好体悟一二。”
“——我不会炼丹。”
你不会炼丹吗?
哈哈哈哈——
骤然间,穆敬修那阴翳带笑的婴身定格。
下一瞬,寸寸龟裂的真婴之上迸发缕缕金芒,于炼狱深处宛若一簇微不可查的烟火……烟消云散。
唯剩下无尽的元婴真元不断流转。
更有平静至极的最后一语,化作丝丝缕缕的波动,疯狂贯穿千纵炼狱,向那无法感知的鼎位而去。
有人知道,顾长歌就在那里。
他说。
“这并非魏元的丹炉,魏元药道精湛,等他给你送仙珍入炉……”
……
·
“死了。”
“魂飞魄散。”
炼狱深处,九曜封印所镇的一隅之地。
浓郁的阴煞化作寒冰,推散了磅礴无尽的真炎丹火。
赵庆面颊之侧异纹流转,目光平静至极,当穆敬修望着此地之时,他俨然也在望着穆敬修。
只不过。
他时而自言自语,神情亦或是平静冷漠,亦或是随意轻松,更有时带着疑惑不解……
便如眼下。
男子的神情渐渐凝重,侧颜之上扭曲的印记渐淡。
“穆敬修不对。”
“他流逝的元婴真元里,有极为复杂的药性。”
“他——也是个药人。”
“但和那些九臂灵身完全不同,没有异肢,藏得很深。”
骨女:???
下一瞬。
男子的神情变得疑惑,侧颜之上妖异印痕生生不息。
“他怎么会是药人?”
“谁会祭炼他?”
“你方才不是还说……魏元是他的兵人药人?”
对此。
赵庆只是随意摇了摇头,这般自说自话显得尤为古怪。
“不好说……”
“大体上,是魏元失控之后,他依着祭炼魏元的手段,在自己身上尝试过。”
“否则,他的肉身呢?”
“鼎中没有他的肉身气息,他已经先一步,被魏元炼化了肉身草果——在别的地方。”
对此。
骨女仅仅思索瞬息,便不再理会。
“眼下如何?”
“先把金丹取回来吧?还能养用。”
而赵庆垂目扫过那颗琉璃金丹。
犹豫一瞬却是摇头。
“再等等。”
“不能留下太多异样,我现在要体悟这座遗鼎。”
“这是九玄殿的仙君遗宝。”
“看其中烬相繁杂,上一任主人,应该是穆敬修。”
赵庆自语言辞落下。
便开始安静感知起那鼎壁上的草灰气息,泥丸崩碎了不重要。
游魂脱身而行便能体悟,有浓郁阴煞护持,尚且不至命殒。
渐渐地。
骨女也明白过来,赵庆此刻的打算,与方才穆敬修的提醒了。
那是两个丹师之间的交流!
这是在给魏元设套!
什么也不做,单单藏在这里体悟炼化丹炉!
等着魏元继续送来元婴金丹,送来九玄遗珍!
过后。
凭借超绝的丹道,从魏元手心里,生生剥离他自炼的机会!
鬼魄之定。
先天镇惧,此行之后凭阴煞养炼,便可尝试。
至于化婴所需的滔天灵蕴……没有比这丹炉中更浓郁的地方了。
“那你认真体悟遗鼎,尽量掌控。”
“玉京诸脉已经在路上,我分心商议境况。”
诶?
别!
赵庆慕地神情一动,突兀自语道:“等等!”
“等会魏元把三长老送进来。”
“她的尸身可以给你占据。”
“你也可以修行,这鼎里到处都是蛊药。”
“咱们……走魏元的路。”
“不让他走。”
???
骨女当即夺去了尸傀的主动,满目疑惑道:“于我无用,我浊精未定。”
下一刻,赵庆神情又变,继而自语:“我帮你!”
你——
浊精你怎么帮我?
躲在遗鼎深处,九曜封印之下,让我借三长老的身躯和你双修!?
两俱尸傀!?
“这不可能!”
“我不用你帮!”
赵庆:……
他没再争夺自身的尸体。
而是借着浓郁阴煞的庇护,开始琢磨起这遗鼎中的丹气草烬。
即便,有太多太多的草木药性,他从未感受过。
其中不乏数万载岁月的余韵。
更甚至还有各般药人的杂气。
但对于他炼化遗鼎,却也影响不了太多。
毕竟。
心无定,草木无定。
丹无定,丹法无定。
每一座岁月悠久的丹炉,都是这世间难得的真经。
——这卷遗自九玄殿的真经,可以从头翻阅。
以他如今的丹道底蕴与体悟,完全能够做到。
……
·
与此同时。
天地间一缕缕暖阳洒落,映着茫茫数万里的仙木穹宫。
这药宗之中,显然还与往常无二。
不时有丹师弟子飞掠长空,去往下界药谷,亦或前往其余木殿访友修行。
直至……那浩荡青冥被撕裂!
轰隆隆!
倾天的威压激荡而来,蔓延天地的恐怖裂隙,犹如雷霆天怒!
一道道阴影传渡而至,遮天蔽日间,撕碎了千里霞光。
青金撞角碾碎流云,龙骨玄舟裹挟着罡风呼啸!
菩提的倒悬山岳横压天地,一位元婴修士率先横渡入了药宗。
继而磅礴妖气席卷荡开,凤皇仙舟的玄廊神宫之间,镇舟石兽双目闪烁幽芒,将漫天灵气都搅碎!
不过盱眙之间。
这药宗的仙木穹宫之上,便已十一浩瀚仙舟横亘天地!
天地间,罡风撕裂的鸣啸刺痛神魂。
那灵气震荡的嗡鸣,不知使得多少修士都心惊胆寒!
“大祸!”
“快传讯长老!大长老!”
“这是何方势力!?”
“凶虎大妖!那山岳是什么!?”
药宗之中不乏筑基,但最多的俨然是练气弟子。
如今得见这一幕,莫说凶虎在天上飞掠,即便是浩荡山岳……都倒悬于青冥之上倾覆!
突兀之间,一道道傀儡宛若流光逸散。
过万里药宗腹地,接连有通天彻地的大阵升起!
阴沉冷寒的低语回荡天地。
“噤声——”
“责尔宗金丹,聚于舟前候命,违抗者死。”
那浩荡的凤皇仙舟,卷动天地间无尽妖气。
姜虎的冰冷言辞落下。
竟使得整个药宗,再无一位修士胆敢有任何异动!
实在是……
长老并未出现……
大长老呢?
二长老呢?
宗主呢?
这究竟是何境况?应该束手就擒吗?
药宗之中,无数修士肝胆惧寒,根本无法分明突兀而至的大祸。
但那还仅仅是凤皇一脉,九剑一脉,翠鸳一脉,三脉修士便封锁了整个药宗。
其余七道仙舟,皆是对此视若无物,径直追随那菩提的倒悬山岳,赶赴药宗最核心的大殿!
药宗,书鸿殿!
准确的说,应该是九玄遗域,书鸿仙宫!
那大殿周遭本就修士不多。
当即被光头霸道横扫,无论伤死,一概驱离丢给凤皇。
继而驾驭着青冥山岳一镇而下!
将整个仙株木殿都化作糜粉,滔天的灵气激荡,恐怖的元婴修为毁灭所至,仙根折断云宫崩塌,天地轰鸣犹胜失声。
当即便露出了深藏其中,那真正的九玄遗阙,书鸿宫!
紧接着!
便是碎星的连携大阵,以菩提的山岳为阵眼,将七道仙舟连携成势,自四面八方禁封了整个古阙遗宫。
数十里的缥缈阵光间,仙木倾折煞气滔天,三十二道金丹傀儡横列。
九脉修士八道仙舟,死死封禁了那仙宫唯一的阙门。
南仙玄舟之上。
曲盈儿神情凝重冰寒至极,指尖有两道古符飞掠,青金二色交织的晦涩虚箓,牵引了数万里灵脉,封压而至。
足以顷刻毁灭元婴的绝仙图阵,同样拔地而起,将数十里连绵古阙压覆其中。
云海的楼船仿若流云,消匿于阵光之间。
而离烟的神禁,牢牢锁定了周遭万里,一切生灵的气机波动。
眼下。
正是依赵庆此前所说。
诸脉阵封书鸿殿!横扫所有修士入秘境!
魏元不在,诸长老不在。
这整个药宗就像是一张纸,莫说玉京诸脉,单单是小皇甫自己,都能压下所有动荡。
而天香的仙舟之上。
此刻俨然也不止是血衣天香两脉。
南宫瑶、清娆、宁夜、姬梦……数位玉京行走也都同议。
“曲师姐和姜虎都还需时日。”
“即便咱们所有人带上仙舟重宝,也不足以撄锋那位祸祖。”
“周师妹眼下是打算——?”
宁夜缜密非常,此刻竟直接忽略了天香行走,反倒去问询周晓怡的意思。
而小姨美眸清寒,言辞同样果断至极。
“不。”
“先将所有修士驱离,断绝魏元最后的资粮,避免药宗血祸。”
“咱们便镇守在这阙外等候。”
“魏元身在其中,无法传渡离开,必须与咱们一战。”
听闻此言。
几位行走凝重交错目光,乃至数座仙舟上都有金丹修士,神识汇聚而来听议。
必须一战显然不错。
可,问题是什么时候!?
司禾只是负手认真打量着遗阙,平静低语道:“不急——”
接着,她身边项沁才认真轻语……
“依我血衣行走的意思。”
“魏元此人,出身兵药之身,谨小慎微,而又贪婪暴虐。”
“他有自己的筹备和打算。”
“而且他此刻面对的……应该是三位元婴长老的疑惑,是长老对于外界境况的不解。”
“他眼下不会出来,也没办法出来,反倒要担心他会逃离。”
逃?
听此破天荒的言辞,宁夜不由神情一滞。
一个化神,逃!?
但想想的确也是,这魏元分明修为横压药宗,竟还是先祭炼自身修为,对所有人一一搜魂后再去寻觅九妙药体。
此间行径,不可谓不夸张。
小姨美眸清冷冰寒,并未解释太多。
眼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
曲盈儿、姜言礼、宁夜,需要时间借助仙珍遗丹破境。
可魏元比他们更需要时间。
而且……魏元很紧张。
不是眼下紧张,似乎……他一直都很紧张。
看似神秘、强大、暴虐。
但无论是身处六境秘地的行径,还是借助穆敬修阵符的传讯,乃至面对几位长老的诓骗……
他远没有大家认知的那般强大。
反而处处透露着谨小慎微与无尽贪婪。
他是兵药出身。
是千年之前,穆敬修祭炼出来的药人。
就像是话本中偷吃灯油的老鼠。
如今可还与三位元婴同在阙中,而又被外界突兀搅局,便会更紧张了。
故而。
周晓怡冷清沉稳道:“并非一定要死战,宁夜师兄以为……咱们是否能将魏元困毙?”
困毙!?
听此一言,宁夜剑眸瞬时闪烁精光。
何谓困毙?
宛若棋局处处压制,将那位化神祸祖,活活逼死在这药宗之中!?
对此。
杨霄神情满是凝重,错愕低语道:“如若赵庆真能从他手中夺得遗鼎。”
“他岂不是会毁去那仙君遗鼎,继而与咱们鱼死网破?”
“咱们就是他最后的血食。”
“而且……清欢也在。”
紫珠行走言简意赅,言说魏元暴怒,直接离开仙宫冲阵怎么办?
顾清欢这打开九玄殿的钥匙,可就在他们身边呢。
“嗯?”
清娆此刻稍稍回神。
轻应一声继而低语:“不会。”
“否则,他现在就该出现了。”
“他不可能察觉不到外界境况。”
“只是……”
骨女与清欢并肩而立,缜密思索沉吟少许。
困毙。
困毙……
以诸脉如今的底蕴实力,如何敢言困毙魏元呢?
嗯!?
骤然间,骨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望向司禾,恍然猜测道:“那是留给魏元的死路!?”
啊?
什么死路?
听闻此言,一众行走纷纷侧目不解。
司禾缓缓摇动螓首,只是平静低语道:“没什么,赵庆给咱们贪婪胆小的宗主……留了一道退路。”
“魏元身上有七品虚丹,而且……还有血衣楼主的血精。”
“祭炼兵药最需妖血。”
“不妨猜猜……魏元若是失鼎,而又面对十一道仙舟的镇封,他自己会不会变成血戮的容器?”
有的东西,可以用来祭炼自身。
但有的东西……不行。
没有青龙血典,便炼化青龙精血。
在血衣行走的面前……是会变成一捧烟花炸开的。
只是不知那滔天血戮,是否会引自一位化神的经脉中。
念及此处。
司禾不由黛眉轻舒,与柠妹对视之间,唇角勾起玩味笑意。
C4不可怕。
可怕的是,可能会有人把C4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