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异端（1 / 1）
奥利弗王子的话音还在大厅里回荡，他的弟弟，二王子阿洛伊斯，就已经走上前，接过了麦克风。
按照惯例，他本该先对病榻上的国王致以祝福。
然而，他一开口，说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话。
“今天，我将在这里，向各位揭晓一个真相——”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掷地有声。
“一个关于伊莉娜·德·弗吉尼亚第一公主，究竟是被谁暗杀的真相！”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整个宴会厅瞬间炸开了锅。
嗡嗡的议论声，夹杂着倒吸冷气的声音，汇成一片嘈杂的声浪。
毕竟，在众人眼中，这位二王子阿洛伊斯，早已在那场与兄长的王位争夺战中，输得一败涂地。
当然，也有些嗅觉敏锐的贵族私下揣测，他或许从未真正放弃过。
这位王子向来以钟情艺术、流连风雅闻名，甚至有人觉得他就是个沉溺于享乐的浪荡子，主动放弃了王位的争夺。
人群的骚动愈发明显，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今天这唱的是哪一出？
这个浪子王子是吃错了药，还是疯了？
但不管怎样，所有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汇聚到了他身上，整个大厅渐渐安静下来，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着他的下文。
卢卡恩静静地看着他，想起了初见阿洛伊斯时的情景。
那时，他也以为对方不过是个醉心艺术的闲散王子。
直到奥莉薇雅和达芙妮公主告诉他，那一切都只是伪装。
阿洛伊斯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在兄长的阴影下活下去。他深知自己斗不过奥利弗，便选择韬光养晦，扮成一个无足轻重的浪子。
而现在，卢卡恩他们，亲手为这位隐忍的王子，递上了一副利爪。
一副名为“真相”的利爪，锋利得足以撕开伪装，扼住奥利弗那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咽喉。
“那个凶手就是——”
阿洛伊斯的声音响彻全场。
“我的兄长，第一王子，奥利弗·德·弗吉尼亚！”
如同投下了一枚真正的炸弹，人群的骚动化作了惊涛骇浪。
这一次，所有人的目光不再是汇聚，而是像无数支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台上的奥利弗。
奥利弗的表情究竟有多精彩，卢卡恩已经没空去欣赏了。
因为就在此刻，他自己也必须行动。
咔哒。
一声轻微的脆响，从卢卡恩手腕上的怀表中传来。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那只纤细的手正要搭上国王的肩膀，卢卡恩闪电般出手，一把攥住神女的手腕，猛地将她向后扯开。
“到此为止了。”
卢卡恩的声音很低，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冰冷。
“哎呀，您来啦。”
神女看见卢卡恩，脸上竟绽开一个明媚的笑容，那熟稔的语气，仿佛在欢迎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丝毫不在意自己刚才的致命举动被他撞破。
“先是伊莉娜公主，现在连陛下也不放过？这就是你所谓的神之旨意？”卢卡恩冷声质问。
“当然啦。这一切都是神明的安排。就连我现在被您抓住，也是时间女神的旨意，为了让我们在此刻相遇呀。”
神女笑得像朵盛开的花，从眼神迷离、几乎看不清周遭的国王身边，轻盈地退开了一步。
“那么，问题解决了？伊莉娜公主到底是怎么死的？”
“答案，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神女轻哼一声，指尖点了点下巴，像个正在考校学生的导师，等着卢卡恩给出他的答案。
卢卡恩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伊莉娜公主死前的症状，既是线索，也是答案。她那一头绚丽的金发，变得像枯草一样干涩。光洁的皮肤上，爬满了皱纹和老人斑。她的关节老化，腰也再也直不起来。”
卢卡恩看过主治医师留下的诊断记录，上面只有一句话——“仿佛在瞬间被抽干了生命”。
这让他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推断。
“那不是什么不治之症，更不是祭司们胡说的神罚。那是我们每个人，都注定会迎来的，共同的终点。”
时间，对世上的一切都是公平的。
无论是街边的乞丐，还是高坐王座的君王，在它的面前都毫无抵抗之力，终将走向同一个结局。
“公主殿下，她只是……单纯地衰老了。”
“呵呵。”
神女发出一阵低低的轻笑。
“听起来很荒谬，对不对？伊莉娜公主，正值二十岁的花样年华。她又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衰老成那个样子呢？”
卢卡恩深吸了一口气。
话音未落，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骤然收紧。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神女的手腕被他硬生生折断了。
“说实话，我本来也以为这种事绝无可能。直到你，亲手向我展示了那个答案。”
卢卡恩的声音冰冷，仿佛刚才折断的不是人的骨头。
“看来，您一直都很关注我呢。”
剧痛之下，神女的脸上居然还挂着笑。
卢卡恩的脑海中，浮现出初见这位神女时的画面。
王宫的庭院里，池塘边，她抓着一只路过猫咪的尾巴。猫咪拼命挣扎，等她松开手时，那条尾巴似乎被拉长了一截，原本光滑的毛发也变得干枯粗糙。
就好像……只有那条尾巴，突兀地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岁月。
“既然你费尽心思向我展示答案，那么后面的戏码，也早就安排好了吧？”卢卡恩冷冷地问。
“谁知道呢？”神女的视线飘向别处，“我呀，其实不是个很有计划的人呢。”
此刻，台上的阿洛伊斯王子正慷慨激昂地陈述着奥利弗的罪行，他不仅谋害了伊莉娜公主，甚至还想对自己的父亲，当今的国王下手，而他雇佣的凶手，就是这位时之神女。
“就是那个女人！那个所谓的神女！她接受了奥利弗的委托，不仅用邪恶的法术杀害了第一公主，刚才，还想对父王下毒手！”
阿洛伊斯的手指猛地指向神女，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奥利弗王子看到卢卡恩竟和她站在一起，脸上瞬间涌起难以言喻的狂怒。
卢卡恩面无表情地，对他竖起了中指。
就在这时，神女挣脱了他的钳制，用另一只完好的手在断腕处轻轻一抹。
在令人惊骇的目光中，她那错位的骨骼竟奇迹般地复原，仿佛从未受过伤。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然后像个初登舞台的演员，优雅地举起手，向全场致意。
“是的，没错，各位。正是在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奉奥利弗王子之命，暗杀了伊莉娜公主。并在刚才，试图对国王陛下行凶时，被当场抓获的时之神女。”
这番坦然又轻描淡写的自白，让整个大厅陷入了死寂。恐怕没有几个人能立刻消化她话里的信息。
就连奥利弗王子也暂时忘记了对卢卡恩的愤怒，眼神里充满了混乱和恐惧，死死地盯着她。
“至于我是怎么做到的呢……”
卢卡恩根本来不及阻止。
神女的手，已经轻轻地放在了国王的肩膀上。
只一瞬间，国王的腰背肉眼可见地佝偻下去，花白的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脸上的皱纹深陷，如同刀刻的沟壑。
旁边的王后伊莎贝尔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扑上来想要阻止她。
“就是这样。”
神女轻笑一声，手上的动作却反了过来。
奇迹发生了。
国王佝偻的腰杆重新挺得笔直，松弛的皮肤恢复了紧致与光泽，脱落的头发也迅速生长，变得乌黑浓密。
他涣散的眼神重新变得清明锐利，粗重的喘息也化为平稳有力的呼吸。
“哈！”
国王自己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他不可思议地打量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力量。
他的身体，竟恢复到了患病之前的最佳状态。
“各位，都看清楚了吗？”
神女的声音传遍寂静的大厅。
“我，就是用这种方法，‘暗杀’了伊莉娜公主。”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全场，连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无数双眼睛，像是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魔术，呆滞地在国王和神女之间来回移动。
下一秒，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与尖叫，彻底引爆了宴会厅。
“抓住他！”
最先行动的，是早已蓄势待发的奥莉薇雅。
她拔出贝露蒂娅为她准备的长剑，矫健的身影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瞬间冲到神色惶恐的奥利弗王子面前，一剑将他砸翻在地，剑尖死死抵住他的喉咙。
“神女！你这个贱人！你竟敢——！”
奥利弗王子凄厉的惨叫响彻大厅。
时之神女看着被压制在地，仍用怨毒目光瞪着自己的王子，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不是说过了吗？最后，会来向您问好的。”
说完，她优雅地躬身行礼。
“那么，再会了，王子殿下。”
“你这混账！”
奥利弗怒吼着，戴在他手指上的戒指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那是王室代代相传的魔法戒指，卢卡恩见过它的威力，不仅能强化身体，还能发动传送。
咔嚓！
“啊啊啊啊啊啊——！”
愤怒的咆哮，化为了撕心裂肺的惨嚎。
不知何时，奥莉薇雅的剑锋一转，已经利落地斩断了奥利弗戴着戒指的那几根手指。
“我最提防的，就是你这一招了。情绪一激动，判断力就变差了呢，我的好哥哥。”
奥莉薇雅的声音冷得像冰。
若不是奥利弗的全部心神都被神女吸引，以他的实力，在奥莉薇雅冲过来的一瞬间，本该有足够的时间发动戒指反击或是逃跑。
然而，意识到自己被亲手豢养的猎犬反咬一口，这位王子早已方寸大乱，最终被轻而易举地制服。
“奥利弗，抓住了。”
虽然不是自己亲手了结，但看到奥利弗被他妹妹踩在脚下，断指狼藉的惨状，卢卡恩也算出了一口恶气。
现在，他在这里的任务，只剩下最后一个。
制服时之神女。
“没想到你这么干脆地就自首了。托你的福，事情比我们预想的还要顺利。”
卢卡恩一步步向她走去。
原本的计划，是指证神女，解释她的能力，再拿出各种证据。
可她却反其道而行之，当众承认，并清晰地演示了自己的“凶器”，让这场审判，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不，我也觉得，能实现我的愿望，真是太好了呢。”神女轻笑着说。
“什么？”
卢卡恩正要扑上前，却从她的声音里，嗅到了一丝不祥的气息。
她脸上的笑容，不再是那种轻佻的伪装，而是一种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弧度。
她轻声问道：“能请你，举起手来吗？卢卡恩·麦克莱恩先生？”
“……！”
动不了。
不，不只是手。
卢卡恩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像是被冻结在了原地，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时间，仿佛在他的身上，被彻底静止了。
“别担心，为了不让您的身体出现任何问题，我可是做足了准备。这只是一个必要的程序。神选的救世主啊，您的一切，我都需要了解。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辅佐您。”
她手中的怀表散发出柔和的白光，那滴答作响的钟声，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响亮。
卢卡恩以为自己会遭到攻击，但她的手，只是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头顶。
“我会将我的一切都献给您，所以，也请将您的一切，都展示给我看吧。”
一股陌生的力量，开始粗暴地侵入他的脑海。
然后……
对于宴会厅里的其他人来说，或许只是一刹那的恍惚。
神女的手从卢卡恩头上移开，随即猛地握紧成拳，狠狠挥出。
这一拳，和她娇媚的形象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充满了狰狞、狂暴，以及毫不掩饰的杀意。
“咳！”
噗地一声，卢卡恩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撞翻了铺着华丽桌布和精致食物的长桌，狼狈地摔在地上。
肋骨断了好几根，但这根本不是重点。
“异端啊啊啊啊啊啊！异端！异端！异端！异端！异端！异端！异端！异端！”
时之神女手腕上的怀表疯狂摇摆，发出刺耳的尖啸。
她的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嘴角甚至流下了涎水，双眼被血丝布满，薄薄的皮肤下，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疯狂跳动。
一股狂暴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席卷了整个宴会厅。
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半分神女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只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该死的恶魔！竟敢用那六芒星的脏手试探神明！我要撕烂你的肉！碾碎你的骨！洒干你的血！用你的血，染红这片肮脏的大地！神明召我来此，就是为了取你的性命！为了掩盖这奇耻大辱，才动用了我这卑微的身躯！”
她像是彻底疯了，用尽全身力气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今日！此时！此地！我，将对你降下神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