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神的失误（1 / 1）
“时间的平衡砝码。”
时之神女的声音在卢卡恩脑中回响，那正是她刚刚对自己所用技能的名字。
一股奇异的力量，以强夺对方记忆为代价，将自己的记忆等量地灌输过去。
这技能的结构繁复到难以想象，光是准备阶段就已是极限。更苛刻的是，唯有得到时间女神的亲自加持，才可能施展这堪称奇迹的神技。
关于这股神秘力量的一切，就这样被野蛮地塞进了卢卡恩的大脑。
“呃！”
卢卡恩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剧痛！
肋骨断裂的剧痛，对他而言本该是家常便饭。在魔域森林挣扎求生的日子里，这种伤势他早已习惯。
可如今，这份久违的痛苦却显得格外尖锐，仿佛身体在对他安逸的现状发出警报。
比起森林里的朝不保夕，最近的生活确实太过平静了，平静到让他几乎忘了疼痛的滋味。
“卢卡恩！你没事吧？”
塔娜惊叫着跑来，双手凝聚起微光，试图对他施展治疗魔法。然而那光芒或许是因魔法的难度过高，刚一成型便溃散在了空中。
“没、没事……”
卢卡恩连呼吸都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这不仅仅是骨折的痛，神女那沉重一击带来的冲击，几乎震碎了他的内脏。
“神是完美的。不，祂必须是完美的。”
时之神女的眼神冰冷而狂热。
她猛地拔下挂在耳边的黑色分针与时针，紧紧攥入掌心。
她指缝间渗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那两枚指针。金属在血泊中蠕动、拉长，最终化作一柄长剑与一柄短剑，成为她手中致命的武器。
“你，不过是众神的污点。根本不是什么奇迹之人，只是世界轮回中一个微不足道、不该存在的瑕疵。”
神女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她冷酷地宣告着，仿佛在审判。
“立刻为他治疗！”
奥莉薇雅第一个反应过来，厉声下令。
贝露蒂娅闻声而动，立刻从随身携带的药包里取出应急药剂，快步朝卢卡恩跑去。
咻！
咔嚓！
一道黑影闪过，由时针化作的短剑精准地洞穿了贝露蒂娅手中的药瓶。
翠绿的药液洒满一地，没能发挥任何作用。
那柄短剑则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轻巧地飞回神女的掌心。
“谁！谁会恢复魔法？或者谁还有药剂！”
神女一步步逼近，贝露蒂娅焦急地环顾四周，大声呼喊。
在场的贵族中，自然有人为了以防万一随身携带药剂。
可此时此刻，却没人敢轻易站出来。
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们的理解。
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女突然持剑斩断了奥利弗王子的手指，紧接着，这位时之神女便陷入了暴走。
人们所知的，仅此而已。
只有少数眼尖的贵族，凭借那耀眼的金发和与王室极为相似的容貌，迟疑地辨认出，那少女恐怕是传说中的第三公主。
想通了这一点，他们才慌忙掏出药剂。
然而，太迟了。
早已蓄势待发的时针与分针如两道黑色闪电，呼啸着绕场一周，将所有刚刚取出的药瓶尽数击得粉碎。
“别想轻易地恢复！”神女厉声喝道。
她读取了卢卡恩的记忆，深知这个男人的可怕。正因如此，她身为神女，却不惜选择偷袭，并且要彻底断绝他被治愈的可能。
“呼……真是麻烦。”
卢卡恩强忍剧痛，扶着旁边的椅子摇晃着站了起来。
塔娜在一旁死死搀着他，让他比想象中站得更稳一些。
但是……
“休想逃！”
神女的身影瞬间杀到！
她要趁卢卡恩还未适应伤痛之前，将他彻底抹杀！
锵！
一柄形如黄金树枝的华美长剑横亘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失去了主人，就只会胡乱撒野了吗？”奥莉薇雅手持长剑，冷声质问。
“我的主人，唯有时间女神。”神女漠然回应。
奥莉薇雅指间的戒指骤然大放光芒，她的身体能力在魔力的加持下大幅提升。
在这种状态下，除了凯瑟琳，整个学院无人是她的对手。
若是有足够的支援，她甚至能与古代魔物阿比盖尔斗得旗鼓相当。
砰！
然而，如此强大的她，却被神女一击轻易震飞。
奥莉薇雅狼狈地滚落在地，身体撞翻了一排桌椅，但值得称赞的是，她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柄黄金之剑。
可即便如此，她连拖延片刻都未能做到。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天花板上，数十道黑影如雨点般倾泻而下。
他们都戴着惨白的诡异面具。
在场的贵族中，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顿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逃窜。
对贵族而言，这个组织无异于行走的死神。
清道夫。
“怎么……这些人会在这里？”
塔娜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抓紧了卢卡恩的手臂，颤声低语。
她并非真的需要答案，但答案很快就自己揭晓了。
“无法压制！直接杀了她！”
第二王子阿洛伊斯的声音响起。他对着那群“清道夫”下达了冷酷的命令，而他们则毫不犹豫地遵从。
与此同时，阿洛伊斯也从侍女手中接过自己的蓝色长剑，指间的戒指光芒闪耀，紧随其后冲了上去。
看来，阿洛伊斯为了今天，做了相当周密的准备。
卢卡恩心想，竟然连“清道夫”这种藏在阴影里的力量都动用了。
阿洛伊斯本人的剑术也相当出色，但是……
“以鲜血为食的罪人们，躲在阴影中苟活，才是你们唯一的归宿。”
时之神女的脚，重重地跺在了地上。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宴会厅仿佛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气势扩散开来。
那些正朝着神女猛冲而去的“清道夫”成员们，仿佛瞬间变成了展览馆里的雕像，所有人的动作都凝固在了半空中。
“死亡女神，正张开祂巨大的嘴。”
由修长分针化作的长剑，带着狂暴的气息横扫而出。
“清道夫”们登场时气势汹汹，此刻却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只留下一片飞溅的血泊，便纷纷滚落在地，彻底失去了声息。
问题就在这里。
因为获得了神女的记忆，卢卡恩知道，她拥有让周围时间短暂静止的能力。可那涌入脑海的记忆太过庞大驳杂，他根本来不及立刻洞悉她的一切。
神女似乎早已习惯了“时间的平衡砝码”带来的信息洪流，能在一瞬间消化掉所有记忆，但他不行。
他的大脑仿佛被强行灌入了异物，天旋地转，恶心欲吐。卢卡恩紧锁眉头，强行梳理着那股暴力涌入的，属于她的记忆。
“为了活命而变得丑陋的王子啊，你也是来送死的吗？”
被静止的，不只有“清道夫”。
混在其中的阿洛伊斯王子也保持着挥剑的姿势，动弹不得。
神女看都未看，反手便将时针化作的短剑朝他心口刺去。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从一旁再次冲出的奥莉薇雅挥剑格挡。
那柄造型奇特的弯曲长剑猛地一甩，强行将神女震退，拉开了距离。
随着神女后退，时间仿佛恢复了流动，静止的阿洛伊斯也重新获得了行动能力。
就在这时，宴会厅的入口处冲进来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士。
他们一边疏散着惊慌失措的贵族，一边迅速朝着国王的方向集结。
“快！护送陛下离开！其余人，阻止那个神女！”
伊莎贝尔王后搀扶着国王，大声嘶吼。
国王刚从某种病态中解脱，神智尚未完全清醒。
王后同时焦急地对自己的孩子们喊着，让他们把战斗交给骑士，退到后方。
但奥莉薇雅没有丝毫退缩的意思。
“哥哥要是害怕就退后，那个女人由我来杀。”
“太危险了，听母后的话，交给骑士们吧。”阿洛伊斯劝道。
奥莉薇雅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戒指的魔法生效时，我们比一般的骑士更强。王室的责任，若不在此时承担，更待何时？”
“……你是说，让我退缩？”
阿洛伊斯低头看着自己手指上依旧闪耀的戒指。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剑。
骑士们还未来得及开口，奥莉薇雅便已厉声指挥。
“都打起精神！靠近她，动作就会被静止。但她似乎无法连续使用这个能力，我们分批次进攻！”
没错，如果她能滥用那种能力，自己第二次冲上去时，也该被定住才对。
看着妹妹在激战中依旧飞速转动的头脑，阿洛伊斯作为兄长，不禁暗自惊叹。
自己只想着仓促应对，而妹妹却已经在分析战局了。
“整队！”
看似是骑士团长的男人大喝一声，骑士们立刻摆开阵势，准备冲锋。
他们按照奥莉薇雅的指示，分成了三列梯队。
这看起来，确实是个颇为有效的战术。
但是——
“不够。”
通过记忆窥见了神女真正强大的卢卡恩，可以断言。
这远远不够。
这个女人，是能与魔域森林深处那些真正的古代魔物相抗衡的存在。
不是阿比盖尔那种半吊子货色，而是能在最残酷的厮杀中存活下来的，真正的怪物。
像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地冲上去，和主动跳进猛虎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没有任何区别。
“卢、卢卡恩！”塔娜担忧地喊道。
“我必须去。”
尽管前方有骑士和王室成员层层阻拦，但神女的视线，却如毒蛇般死死锁定在卢卡恩身上。
随着混乱的记忆逐渐被理清，他开始明白了。
他开始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如此狂怒了。
是因为自己没有杀死最初的终焉吗？
还是因为自己经历过终焉，却对此闭口不谈？
又或是因为自己曾是魔域森林中的一头魔物？
不，对她来说，这些都只是次要原因。
她想将自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去，最大的理由只有一个……
卢卡恩的存在本身，就是时间女神失败的铁证。
对这位时之神女而言，神是完美无缺的。是知晓万物答案的绝对者，是引领迷途羔羊走向正途的牧者。
但现实并非如此。
全人类失败了，时间女神也失败了。
祂不得不选择回溯时间，重来一次。
这个事实，动摇了神女毕生建立的信仰。
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是质疑自己一生侍奉的神？
还是固执己见，将引发这一切混乱的“问题根源”抹去，假装一切从未发生？
对一个自诩与神同行的人来说，答案显而易见。
杀死一个几天前才认识的男人，远比怀疑自己奉献了身心的神，要容易得多。
关于卢卡恩自己的重生，连他自己内心都还未得出明确的结论，她却在一瞬间，替他下了判断。
她认为，我的重生与时间女神无关吗？
卢卡恩也是直到今天，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位叫“时间女神”的神。
当听到这个名字时，他下意识地认为这与自己的重生有关，而神女称他为“奇迹之人”并接近他，更让他加深了这种猜测。
但是……现在他却莫名觉得，自己似乎离答案越来越远了。
“喂！你在发什么呆啊！”
一声清脆的娇喝，将卢卡恩从思绪的洪流中唤醒。
他低下头，不知何时，达芙妮公主的小拳头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口，正散发着明亮而柔和的光芒。
“这是……”卢卡恩有些惊讶。
达芙妮公主鼓着脸颊说：“我虽然不像奥莉薇雅姐姐和阿洛伊斯哥哥那样会战斗，但这种事，我还是能做到的。”
治愈之光。
那绿色的光芒如温暖的棉絮，填满了他的四肢百骸。
它不仅治愈了断裂的骨骼，连同肉体的疲惫与精神的混乱，也一并被温柔地抚平。
“休想得逞！”
被骑士团团团围住的神女，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了防线。
她猛地一跃，身影便出现在了卢卡恩等人的头顶。
“不行！”
奥莉薇雅充满愤怒的尖叫声在身后响起。
治疗尚未完成，可现在若不应对，所有人都会死。
卢卡恩无奈，正准备推开达芙妮公主迎击的瞬间，另一个金发少女猛地扑了上来。
是塔娜！
她以一种献出生命的决然姿态，挡在了他们与神女之间。
然而，她的意志再坚定，也无法拖延太久。
仅仅是一瞬。
在神女挥动左手长剑的间隙，塔娜便口吐鲜血，如断线的风筝般滚落在地。
“塔娜！”
卢卡恩下意识地喊出她的名字，但身前的达芙妮却松开了手，用眼神示意他：别担心，她交给我。
咔嚓！
不知是想将卢卡恩和达芙妮公主一并杀死，还是根本没把这位公主放在眼里。面对那猛烈砸下的时针短剑，卢卡恩强行拧身，挥拳迎上！
拳锋前端凝聚的少量魔力，让他只是被划破了一点皮肉，便挡住了这致命一击。但他的腿，早已蓄力，如炮弹般猛地踹向她的腹部！
砰！
第一次被正面击中的神女，双眼猛地睁大，踉跄着向后退去。
看着已经完全恢复的卢卡恩，她咬牙切齿，懊悔自己未能阻止治疗。
骑士们再次追上，将她包围。
但神女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所有人，死死地钉在卢卡恩身上，仿佛这个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神是完美无缺、全知全能的……扭曲并玷污这一真理的恶魔啊！”
神女的声音，如同濒死前的挣扎与诅咒。
“神……”
卢卡恩用她最厌恶的话语，一字一句地挑衅道。
“不过如此。”
话音刚落，神女的理智彻底崩断。
她猛地跺脚，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朝他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