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夜间散步（1 / 1）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戴着眼镜、气质干净的男生走了进来。
他一开口，便自报家门：“我叫汉德克。”
卢卡恩打量着他。
跟安东·西格尼尔和梅娅·芙洛娃一样，汉德克的身后也跟着一群学员。
但这群人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他们不像梅娅那帮人一样亲密无间，也没有安东手下那群恶棍身上挥之不去的暴力与压迫感。
他们只是井然有序地站着，更像是一个为了共同利益，临时拼凑起来的团体。
卢卡恩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厌恶。
他讨厌这种充满算计的氛围。
汉德克似乎没打算理会他的想法，脸上挂着一抹微笑，自顾自地拖了把椅子，在卢卡恩面前坐定。
“你是西奥多，而这位……是卢卡恩·麦克莱恩，对吧？”汉德克开口问道。
卢卡恩眉头一紧：“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名字他从未向外人透露过。
对方的洞察力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不安。
汉德克仿佛没看到他眼中的警惕，只是悠闲地推了推眼镜，傲慢地翘起二郎腿，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
“今天中午，我看见你和安东·西格尼尔的对峙了。你扔水瓶那个动作，真是叫人印象深刻啊。”
“哦，”卢卡恩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可不是为了让你印象深刻才那么做的。”
这家伙的架子真大，卢卡恩心想，真是个烦人的东西。
面对卢卡恩毫不客气的回敬，汉德克却异常冷静，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继续说道：“我有个请求，希望你能狠狠挫一挫安东·西格尼尔的锐气。”
“为什么不干脆让我杀了他？”卢卡恩反问道。
他看得出，这帮人不像是在开玩笑。
但也正因如此，这种小孩子模仿大人做派的严肃感，反而让卢卡恩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汉德克长叹一口气。
“唉，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提这种请求。但最近安东实在太过分了，我们升学班的同学深受其扰。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地学习，可那帮家伙却总来捣乱。”
确实，他身后那群升学班的学员们，此刻不是唉声叹气，就是脸上写满了对安东的愤懑。
汉德克接着说：“帕莱斯学院地处深山，我们根本找不到外援。跟教授们反映也没用，他们最多给个不痛不痒的口头警告，然后就没下文了。”
“就算我揍他几顿，情况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吧？”
“不，那样就足够了。安东快五年级毕业了，气焰一天比一天嚣张。只要你能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收敛一些，就够了。”
汉德克抱起胳膊，微微偏了一下头。
他身后一个学员立刻心领神会，像是早就排练过一样，取出一个沉甸甸的大包袱，在卢卡恩和西奥多面前“哗啦”一下打开。
包袱里，赫然是一叠叠码放整齐的钞票。
这绝不是普通学员能随手拿出的数目。
“哇！”
西奥多和他的同伴们瞬间张大了嘴，眼珠子几乎要黏在那堆钱上，再也移不开了。
他们脑子转得飞快，立刻明白过来——只要能把安东那个混蛋压下去，这笔巨款就是他们的了。
但卢卡恩的脑海里，却浮现出在魔域森林里学到的铁律。
越是看起来鲜美可口的蘑菇，越是颜色诱人的果实，就越要小心。
那些东西为了隐藏自身的剧毒，总是把自己伪装得格外诱人。
在他看来，眼前这叠钞票，就是一颗剧毒的蘑菇。
卢卡恩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收下这笔钱，后果绝不仅仅是肚子痛那么简单。
“只要你打倒安东，并且能证明是你干的，这笔钱就全是你的。这是我们升学班的同学，把父母给的零花钱全部凑起来的。”
卢卡恩心头一沉。
这哪是零花钱，这分明是拿父母的血汗钱在胡闹。
帕莱斯学院和伊埃斯不同，只要有实力，平民也能入学。
卢卡恩一眼就能看出，这些钱背后，是那些父母为了让子女出人头地，在田间地头辛劳耕作换来的血汗。
“够了。”
卢卡恩冷声打断他。
他觉得再听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西奥多和其他人还眼巴巴地盯着那堆钱，急忙追问：“真就这么算了？”
卢卡恩不耐烦地催促他们：“快点跟上！”
走到门口，他还是回过头，对着汉德克那群人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别乱花钱了。把这些钱攒起来，给你们父母买件好衣服吧，一群不懂事的家伙。”
说完，卢卡恩头也不回地跨出了门槛。
西奥多噘着嘴，老大不情愿地跟在后面，还不时偷偷回头，依依不舍地瞟向那扇门。
“刚才那是多少钱啊？”他忍不住嘀咕起来。
“只要揍安东一顿，就能换一把帅气的剑了吧？”另一个同伴幻想道。
“我想要新衣服，听说哈利家的店里这次进了很多新款呢！”
“都别胡思乱想了。”
卢卡恩的声音里带着警告的意味。
他告诫这几个家伙别掺和进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随后便离开了旅店。
那几个人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紧紧跟了上来，同时抬头望着夜空唉声叹气。
西奥多第一个抱怨起来：“唉，还以为今天能交个女朋友呢。”
“我们就不能先答应下来，回头再跟女孩子们玩嘛？”
“刚才那个橙色头发的女孩，我觉得她肯定对我一见钟情了！”
“真是的，好不容易有个相亲的机会啊……”
卢卡恩一秒钟都不想再跟这群家伙待在一起，猛地加快了脚步。
但西奥多他们像黏皮糖一样，立刻急匆匆地跟了上来。
“啊，好想见女生啊！”
“谁能给我们介绍个啊？”
“啊啊啊！约会啊啊啊！”
“你们这群疯子！别跟着我！”卢卡恩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
他干脆拔腿跑了起来，但那几个家伙竟然也咬着牙，呼哧带喘地跟在后面。
他跑得相当快，可他们却像被某种执念驱使，紧追不舍。
卢卡恩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独属于男生的执着，或者说，是某种强烈到扭曲的欲望。
“卢卡恩大人！求您赐予我们恩惠吧！”
“介绍个女生给我们吧！”
“相亲都泡汤了，您可得帮帮我们啊！”
他们甚至开始拉扯卢卡恩的胳膊和裤腿，上气不接下气地苦苦哀求。
卢卡恩真想把这群家伙一个个全都揍趴在地上。
“嗯？”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上扬的、清脆的鼻音从前方传来。
卢卡恩猛地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跑到了伊埃斯学员们下榻的旅店门口。
只见凯瑟琳披着一件外套，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然后，缓缓地走了过来。
不知为何，卢卡恩感觉在她身后，那片灯光照不到的深沉黑暗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随着她的脚步，在无声地蠕动。
西奥多那伙人瞬间噤若寒蝉，一个个紧紧闭上了嘴。
这些凭野兽直觉行动的家伙，似乎立刻察觉到了危险，明白此刻不仅不宜多言，甚至应该立刻消失。
“那、那我们先走了！”西奥多结结巴巴地说。
“再见！”
“多谢款待！”
同伴们也慌忙附和，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凯瑟琳身边擦过，飞快地溜进了旅店。
卢卡恩还有些担心他们会被拦下，但凯瑟琳仿佛没看见他们似的，任由他们消失在门后。
“要不要一起去夜间散步？”
凯瑟琳微笑着走近卢卡恩。
刚才那种诡异的感觉瞬间消失了，夜间的凉风和旅店柔和的灯光映照在她身上，显得格外宁静。
“刚散完……”卢卡恩有些含糊地回答。
“哦？”
凯瑟琳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卢卡恩忽然想起了战斗足球。
在比赛中，防守球员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不断压缩对手的突破空间，步步紧逼，直到对方无路可退。
凯瑟琳虽然不踢球，但在现实中，她却是一位运用这种技巧的大师。
卢卡恩感觉口干舌燥，最终只能无声地点了点头。
于是，他又踏上了刚才走过的路，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之前，魔导灯光外的黑暗，仅仅是普通的夜色。
而现在，那片黑暗仿佛在无声地警告他：小心行事。
“相亲是怎么回事？”
凯瑟琳微微转头，看向卢卡恩。
她的身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如同黑暗的主宰。
她忽然伸出手，卢卡恩心里一慌，但她只是极其自然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就是……被他们骗去的。我根本不知道是那种场合。”卢卡恩解释道。
“嗯？”
凯瑟琳又发出一声轻轻的鼻音。
卢卡恩以为自己惹她不高兴了，但她反而露出了微笑。
那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也不是心生不安的笑，而是真正纯粹、发自内心的开心。
“真遗憾。如果卢卡恩你真的去相亲了，那倒好了。”
“啊？”
卢卡恩愣住了，这个回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换作平时的凯瑟琳，肯定会警告他别去那种地方，或者干脆去找西奥多那帮人算账。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即使隔着衣袖，他也能感觉到凯瑟琳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和情感，可她怎么会允许自己和其他女人见面？
凯瑟琳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立刻给出了答案。
“因为那样的话，就意味着卢卡恩你彻底忘记艾莉丝了呀。”
“……！”
卢卡恩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凯瑟琳也配合着他停下，带着柔和的微笑抬头看着他。
“我有信心。如果卢卡恩你现在心里没有喜欢的人，那么，那个人就会是我。”
她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就像小时候他们一起在村后山上嬉闹时一样。
那时的她，曾让年幼的卢卡恩怀揣过一丝有些早熟的、朦胧的初恋情愫。
虽然现在的她，被死亡女神赋予了不想要的力量，成为了足以给大陆带来末日般灾厄的存在……
但在卢卡恩看来，那更像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天灾。
凯瑟琳这个少女本身，依然纯真、明朗，脸上总是带着动人的微笑。
“所以，卢卡恩，”凯瑟琳轻声说，“别太在意了。因为艾莉丝的事而感到混乱和痛苦，我能理解。但是别担心，有时候啊……”
卢卡恩沉默着，没有说话。
凯瑟琳像是拿他没办法似的，伸出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放弃，反而会带来更好的结果哦。”
“凯瑟琳……”卢卡恩轻唤她的名字。
“卢卡恩的脸颊，软乎乎的呢。嘻嘻。”
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太过沉重，凯瑟琳故意岔开了话题。
她退后一步，双手背在身后，像个小大人一样嘟囔着：“卢卡恩你啊，好像太幸福了呢。明明一直有个愿意陪着你、保护你的青梅竹马在身边，眼睛却老是看着别的女人。”
卢卡恩一时语塞。
他确实还没准备好忘记艾莉丝，也还没准备好接受凯瑟琳。
而凯瑟琳，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没关系，”她忽然扑过来，紧紧抱住了卢卡恩，“不管你受了什么样的伤，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绝对，绝对不会像艾莉丝那样，和你保持距离。”
她的身体很温暖，发间好闻的洗发水香味，轻轻搔动着他的鼻尖。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在他的怀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声说。
卢卡恩无处安放的双手，只能僵硬地虚环在她的背后。
啾，啾。
就在这时，一阵奇妙的、湿润的轻响传来。
声音是从身旁的小巷里传来的。
凯瑟琳还抱着卢卡恩，脑袋却从他身侧探了出去，比他先一步看向了后方。
“哎呀！”
她惊呼一声，立刻把脸埋回卢卡恩怀里，但那双好奇的眼睛，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转头偷看。
卢卡恩也有些好奇，微微扭过上半身，朝小巷里望去。
只见昏暗的小巷里，一个红发少女和一个金发少年，正在热烈地接吻。
更重要的是，这两个人卢卡恩都认识。
“那、那是阿瑞斯和阿尼吗？”凯瑟琳像是寻求确认般，小声问他。
卢卡恩头疼地扶住了额头，轻轻推开凯瑟琳，然后推着她的后背想让她离开。
“别看那种东西了。”他说。
“哇，”凯瑟琳却惊叹道，“阿瑞斯居然是我们这群人里第一个‘成为大人’的呢。不过仔细想想，他也确实像是会这么做的人。”
虽然卢卡恩嘴上让她别看了，但凯瑟琳还是觉得新奇得不得了，不住地回头偷瞄小巷里那对忘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