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只有她记得的世界（2）（1 / 1）
“嗯？怎么回事？”
医务室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
院长和保健老师脸色煞白，惊慌地环顾着四周。
阴影不知从何处滋生，如墨汁般在医务室的各个角落里弥漫开来，散发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那个，院长……这是什么情况？”
“快走！”
院长的直觉向来敏锐，尤其是在察觉危险这方面。
她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着医务室的入口冲去。
尽管她知道医务室里还有其他学生，但在这种生死关头，她首先想到的，还是自己的性命。
然而——
门口早已被一片如同燃烧般的黑暗彻底吞噬。
“我来轰开它！”
院长厉声喝道，迅速调动起魔力。
一道耀眼的魔法光束从她掌心射出，直奔大门。
她毕竟是学院里最强的魔法师，即便这一击只是仓促而发，威力也绝对惊人。
然而，那道魔法光束刚一触碰到漆黑的门扉，就仿佛泥牛入海，瞬间被那片黑暗包裹、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
院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魔法凭空消失，惊愕地张大了嘴。
“这……这是什么东西……”
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能吞噬魔法的黑暗，这种事她听都没听说过。
还没等她想明白，那不知何时从床底涌出的黑暗，已经悄无声息地蔓延到了她和保健老师的脚下。
黑暗仿佛化作了无数只抓攫的手，瞬间将她们向下拉去！
“救、救命——！”
“妈妈啊啊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阴影就像一片无法挣脱的沼泽，任凭两人如何拼命挣扎，都无济于事。
她们绝望的身影被彻底吞没，医务室里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下一刻，病床旁的帘子被掀开，凯瑟琳从中走了出来。
少女面无表情，缓步向外走去。
那片吞噬了一切的黑暗，此刻却温顺得如同臣子，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头，一男一女正朝这边走来。
“咦？凯瑟琳？你在这里啊？”
“刚才你突然哭着跑开了，我们正找你呢。”
来人正是阿瑞斯和赫蕾。
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凯瑟琳的身体猛地一僵，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迸发，直指阿瑞斯。她脚下的黑暗随之翻涌沸腾，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将他撕成碎片。
但凯瑟琳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然后，缓缓伸出了手。
‘你也是受害者。’
她心底的声音冰冷而绝望。
‘在这个世界上，加害者只有我一个。’
黑暗呼啸着奔涌而出，瞬间便将阿瑞斯吞噬。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却连一丝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整个人就被无声地拖拽着，消失在了阴影里。
“凯、凯瑟琳？”
赫蕾惊骇万分地喊道。
凯瑟琳瞥了她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朝她伸出手。
“你背叛了我，也欺骗了卢卡恩，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所以，你也别原谅我。”
“等、等等，这是什么……！”
赫蕾展现出了远超普通学员的矫健身手，她身形急转，试图躲避那扑面而来的黑暗。
但，又有谁能从这片绝望的暗影中逃脱呢？
顷刻之间，就连赫蕾自己的影子都仿佛背叛了主人，猛地从地面上立起，扑向了她。
最终，这位特殊的少女连自己真正的力量都没来得及施展，就步上了阿瑞斯的后尘，彻底消失无踪。
“……”
死寂，再一次笼罩了凯瑟琳的四周。
她依旧面无表情，继续向前走着。
“你……是什么人？”
“……凛。”
面无表情的凛手持短剑，静静地站在走廊中央。
她看上去，早已不是凯瑟琳记忆中那个娇小可爱的孩子了。
看着凛的身影，凯瑟琳清晰地感受到，这个曾经被“清道夫”组织毁掉一切的女孩，在短短一年里究竟成长了多少。
可惜，在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里，她既无法摆脱组织的枷锁，也无法获得真正属于自己的未来。
“我……”
凯瑟琳终究没能把话说出口。
她只是缓缓闭上双眼，再一次，伸出了那只带来毁灭的手。
黑暗仿佛洞悉了主人的心意，无需任何指令，便化作一道黑色的洪流，追逐着那名“清道夫”而去，直至将她娇小的身影彻底吞没。
白发少女，也消失了。
——不知道……家人，对我来说是什么样的呢？我虽然没有家人……但如果真的有，卢卡恩会不会……就像哥哥一样？
凯瑟琳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段回忆。
那是伊埃斯学院放假时，无家可归的凛被她带回了自己家。
——他比我大一岁，确实算是哥哥……但只是哥哥这个词，好像又不够……
假期里，她们两人一起生活，聊了很多很多。
凯瑟琳用力将那个一点一滴学习着人类情感的小女孩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埋进心底最深处，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因性骚扰而在图书馆暗自垂泪的伊芙。
因被孤立而日渐沉默的塔娜·克里斯塔。
因恐惧死亡预言而强迫自己看人脸色的安德丽娜。
因出身高贵而习惯与人疏远的奥莉薇雅。
在家族命令下活得像个傀儡的夏昀。
她每向前迈出一步，就有一段珍贵的回忆随之破碎、崩塌。
那些曾与她分享过友谊的伙伴，那些曾与她一较高下的对手。
当她不得不亲手毁灭这一切时，凯瑟琳依旧维持着那张面具般的脸，不带一丝情感，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们临死前的表情，不去听她们最后的呼喊。
她背负着凡人根本无法承受的罪孽，将那个名为“终焉”的自己，彻底埋进了绝望的泥沼。
巨大的学院上空，仿佛被浓重的乌云压顶，阴沉得不见天日。
但这并非自然天象，更像是有人从天空倾倒下无数桶黑色颜料，要将整个学院彻底染成一片死寂的漆黑。
埃尔格里德城里的居民和警卫队察觉到了学院的异变，正惊慌地朝这边赶来。
然而，等待他们的，只有被黑暗吞噬的命运，以及被强行赋予的永恒安息。
就在这座被黑暗笼罩的学院屋顶上。
一个红褐色头发的少女正用力地吸着烟，用一双凶狠的眼睛死死瞪着凯瑟琳。
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支了，所以每一口都吸得那么用力，那么不舍。
即便如此，她通红的眼眶里，依旧噙满了泪水。
凯瑟琳在一瞬间便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梅娅了。
卢卡恩也曾说过，最初的梅娅，简直是个无可救药的恶劣女人。
可是在与卢卡恩的纠葛和一次次的磨难中，她却一点点地成长，蜕变。
那份近乎粗犷的豪爽，反而淬炼出一种别样的、令人心折的美丽。
凯瑟琳必须承认，在她的内心深处，其实一直对梅娅怀着一丝憧憬。
梅娅不像她，总是仗着青梅竹马和初恋的身份去接近卢卡恩。
恰恰相反，她从最糟糕的第一印象开始，却一步步成长为一个连卢卡恩都无法忽视、打从心底里欣赏的魅力女性。
凯瑟琳静静地闭上眼，就像对之前所有朋友一样，轻声低语。
“比起香烟，糖果才更适合你。”
“你这个……怪物！”
梅娅和她的同伴们，也被那翻涌的黑暗彻底吸了进去。
凯瑟琳知道，今天所做的一切，在未来，她还要再重复上百次。
但她也清楚地感受到，这种撕裂灵魂的痛苦，自己永远也无法习惯。
“……”
她站在被黑暗彻底染黑的屋顶栏杆前，转头望向山下的城市。
她的黑暗已经如潮水般扩散开来，将整个埃尔格里德城彻底吞噬。
“呜……”
那张一直维持着、如干涸河床般毫无表情的脸，终于，开始崩裂。
视线渐渐模糊，凯瑟琳感到全身脱力，只能用手撑着冰冷的栏杆，才勉强没有倒下。
“呜！哈……哈啊！”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痛苦，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
她生怕被任何人看见，用颤抖的手，拼命擦去眼角的湿润。
她没有哭泣的资格。
她是毁灭世界的灾厄，不能向任何人展露脆弱，更不能奢求任何人的同情。
在这个世界上，她就是唯一的、绝对的反派。
反派是不会倒下的。
反派不会被自己的信念击垮。
反派，也绝不会后悔。
死在她手上的人，已经超过了三位数。
仅仅是肃清一个学院，那份沉甸甸的重量，就压得她几乎要窒息。
她试着重新站直身体，双腿却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如果……能就这样死掉的话……”
她甚至生出了这样轻松而又极端的念头。
最终，这个来自乡下小村庄的少女再也抑制不住。
泪水，决堤而出。
“呜……卢卡恩……妈妈……爸爸……”
黑暗温柔地将它的主人包裹起来。
不让任何人听见，也不让任何人看见。
在这片只属于她的黑暗里，凯瑟琳将自己彻底锁闭，放声痛哭。
***
时间流逝得比想象中还要缓慢。
无论怎样休息，都感觉不到片刻的安宁。
失眠症如跗骨之蛆般缠上了她，即便闭上双眼，也无法入睡。
一天下来，她最多只能睡上一个小时。
酷夏来临，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凯瑟琳却始终没有脱下那件厚重的长袍。
“……”
在感受不到一丝微风的闷热空气中，凯瑟琳的目光投向了远方。
那里，有一片与她的黑暗截然不同的森林，一片自身就孕育着古老而深沉的黑暗的森林。
魔域森林。
“准备得差不多了。”
在“第零轮回”中毁灭大陆时，她曾将魔域森林的攻略放在了最后。
因为那里盘踞着大陆上最强大的魔物，是公认最为危险的禁地。
但这一次，她必须反过来。
她拥有过一次率领大军征讨那里的经验，所以，她要先拿下这里，用这股最强大的力量来武装自己。
否则，接下来的路只会更加艰难。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日渐衰弱。
最多一年。
她有种预感，再这样拖下去，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她的精神，总有一个会先彻底崩溃。
少女拖着沉重如铅的双腿，一步步，走向那片幽暗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