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找回自我（1 / 1）
卢卡恩中途换上了梅娅给的衬衫，但那衬衫有些偏小，他一路上又汗出如浆，黏腻的布料紧紧贴在身上，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他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换一身干爽的衣服。
他扯了扯紧绷的领口，对身边那个兴奋得到处乱窜的女孩说：“嘿，我先去换件衣服！”
“哇！快看那个！首都我虽然来过好几次，但这里真是怎么也看不腻啊，对吧？”
梅娅似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指着远处一座华丽的建筑，眼睛闪闪发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从她身上那股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不容置疑的魔力波动来看，卢卡恩就知道，这个女孩今天绝对不会轻易让他脱身。
“够了。”
两人走到广场中央的喷泉前，卢卡恩终于忍无可忍。
他一把抓住梅娅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他本来只是担心自己一个人会控制不住那股力量，才特意跟了过来，可眼下，他的耐心也已经消耗殆尽。
哗哗的水流声不绝于耳，包裹着厚重冬衣的市民们在两人身边匆匆穿行，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
就在这熙攘的人群中，卢卡恩死死地盯着梅娅。
“适可而止吧，我现在没工夫陪你胡闹。”他的声音冰冷。
“我给你的糖呢？”梅娅却答非所问。
卢卡恩嗤笑一声，那颗糖早就在路上颠簸时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他加重了语气：“那不重要，我没空跟你耗，还有很多事要做。”
“唉，”梅娅夸张地叹了口气，“不就是一个人躲起来练剑，或者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自怨自艾吗？这就是你所谓的‘很多事’？”
卢卡恩瞬间语塞，一股火气直冲脑门。
他正要开口反驳，梅娅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好吧，走吧你这家伙。不过走之前，先把身上洗干净。”
“……什么？”
卢卡恩还没反应过来，梅娅就突然大步流星地冲到他面前，双手猛地推向他的胸膛。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卢卡恩完全没有防备，脚下踉跄着连连后退。
扑通！
他的脚后跟和小腿撞上了一道坚硬的障碍物。
正是广场那巨大的喷泉栏杆。
身体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倒，径直掉进了冰冷的水里。
“你这家伙……搞什么！”
刺骨的寒意瞬间传遍全身，卢卡恩怒火中烧，刚想从水里爬起来找梅娅算账。
“哇哦！”
一声欢呼，梅娅竟然连衣服都没脱，直接纵身一跃，也跳进了喷泉里。
巨大的水花轰然溅起，广场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和抱怨，几个路人被淋了个正着，纷纷怒目而视。
但梅娅却毫不在意，她像是回到了山谷里的小溪边，弯下腰，捧起水就朝卢卡恩泼去。
“早知道就穿泳装来了！那样就能直接把你的脑子给融化掉！”她大笑着喊道。
“就你那泳装，还想融化我的脑子？”卢卡恩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没好气地回敬道。
“你这家伙！你看过吗？！”
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卢卡恩简直无法理解。
现在可是十二月，天寒地冻，根本不是玩水的季节。
更何况，他也没有这种悠闲的心情。
可梅娅却咯咯地笑着，双手并用，不停地朝他泼水，玩得不亦乐乎。
“住手……噗！咳咳！我喝到水了，停下……噗！”
水花劈头盖脸地砸来，卢卡恩狼狈地抵挡着。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喷泉里的水竟然是温的。
冰冷的身体被温水包裹，非但没有感到寒冷，反而渐渐暖和起来。
当然，他很清楚，一旦离开水面，湿透的衣服只会让他立刻感冒。
“咦？这里还有鱼啊？”梅娅忽然好奇地凑近水面。
“什么？”
卢卡恩低头一看，果然。
他还跌坐在水里，几条色彩斑斓的小鱼正围着他，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新奇的石头，轻轻啄着他的手和脚。
原来水这么暖和，是因为养了这些热带鱼吗？他恍然大悟。
“你来过首都那么多次，竟然不知道中央广场的喷泉里有鱼？”梅娅一脸诧异地看着他。
“……谁有闲工夫看这些。”卢卡恩嘟囔了一句。
他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挥手赶走那些啄得他痒痒的小鱼，猛地从水里站起身。
可梅娅已经走到了喷泉的栏杆边，一边拧着湿透的长发，一边和几个被吸引过来的孩子聊起了天。
“你们从哪里来的呀，小家伙们？”
“从我家！”一个孩子大声回答。
“他们说从家里来的！”梅娅笑得前仰后合。
“我们在玩捉迷藏！”另一个孩子补充道。
“姐姐，你在这里干嘛呀？”
“游泳呀！”
梅娅和孩子们咯咯地笑着，不知道她又悄悄说了些什么，那几个孩子对视一眼，然后也一个个手脚并用地爬过栏杆，直接跳进了喷泉里。
“喂！小孩子会感冒的！”卢卡恩忍不住喊道。
“那又怎样！”梅娅满不在乎地一挥手，“感冒是明天才需要担心的事！现在有这么好玩的哥哥姐姐在这里呢！”
“我才不是……！”
“呀啊啊啊！”
孩子们尖叫着，立刻将卢卡恩当成了新的目标，争先恐后地朝他脸上泼水。
“去死吧！魔物！”
“丑八怪魔物哥哥，接我的水花铁锤！”
“梅娅姐姐！救命啊！魔物要抓我们了！”
卢卡恩瞬间被一群小不点围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顿“水刑”，样子狼狈不堪。
然而，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一股奇妙的暖意却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让他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地松懈了下来。
砰！
“啊，他扔鱼了！”一个孩子叫道。
不知是谁在泼水时，顺手抄起了一条无辜的鱼。
那沉甸甸的家伙用尾巴狠狠抽了卢卡恩一下，才扑腾着掉回水里。
这帮小鬼……卢卡恩又好气又好笑。
“嘟——！嘟——！嘟——！”
刺耳的哨声响起，几名近卫兵吹着哨子跑了过来，大声呵斥：“你们在那儿干什么！快出来！”
孩子们顿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卢卡恩用手背抹去脸上的水，对孩子们说：“你们再玩下去会感冒的，快出去吧。”
听他这么一说，孩子们都耷拉下脑袋，满脸不舍。
但梅娅却站在他们身后，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道：“那有什么关系。”
“……什么？”卢卡恩不解地看着她。
“明天会发生什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今天开心不就好了吗？先玩个痛快！要是真觉得冷了，就裹上毯子，喝杯热可可，大家抱在一起取暖不就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卢卡恩的声音有些沙哑。
梅娅的声音陡然拔高。
“总比你现在这样强！为了还没发生的事情就整天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像个可怜虫一样！”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糖纸已经湿透了，但里面的糖果似乎还完好。
她剥开糖纸，把糖塞进旁边一个眼巴巴盯着她的小男孩嘴里。
“先做了再说，那才叫帅气！放假前你不是超帅的吗？怎么现在变得这么窝囊了！”
卢卡恩沉默了，嘴唇紧紧抿着。
“你心里难受？你受伤了？觉得解决不了？那就别像个傻瓜一样自己憋着啊，你这家伙！是你救了我！不只是我，还有奥莉薇雅！露西亚！伊芙！塔娜！我们所有人，都是因为你那时候站了出来才得救的！”
她分开水流，穿过孩子们，一步步朝卢卡恩走来。
然后，她猛地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将他拉到自己面前，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烁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强势，却又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
“那么这一次！混蛋，换我来帮你！”
卢卡恩依旧沉默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梅娅喘着粗气瞪着他，几秒后，“啪”地一声松开他的衣领，扭过头去。
从今天凌晨开始，卢卡恩就一直在逼迫自己的身体剧烈运动。
他告诉自己，是因为运动过度，脑袋才会一直发热。
但其实不是。
他的头脑像是超负荷的机器，变成了一块滚烫的石头，沉重、闷热，让他无法思考。
他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的疲惫。
他只是在用身体的疲劳，为自己那颗灼热到几乎要爆炸的脑袋，制造一个看似合理的借口。
卢卡恩慢慢抬起头。
冬日的寒风拂过他湿透的脸颊，他感觉，自从重生以来，那股盘踞在头脑中的燥热，第一次消散了。
“现在不能玩了吗？”一个孩子怯生生地问。
“啊！刚才超好玩的！”
“梅娅姐姐，你去跟那个大哥哥说说嘛！”
“去求求他，那个大哥哥是王国的大人物哦。”
这家伙，又给孩子们灌输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卢卡恩在心里默默吐槽。
喷泉外，近卫兵们还在焦急地催促；喷泉里，孩子们则用亮晶晶的眼睛，满怀期盼地看着他。
“唉……就十分钟。”
卢卡恩拨开湿漉漉的刘海，从口袋里掏出了奥莉薇雅给他的王家徽章。
她说，遇到麻烦的时候就用这个。
看到徽章，近卫兵们立刻神色一凛，紧张地敬礼。
他摆了摆手：“就十分钟，我们马上就出来。现在出去，孩子们会感冒。能不能麻烦你们去拿些毯子、手炉和热茶过来，给他们暖暖身子？”
“是！遵命！”
近卫兵们领命，立刻转身跑开了。
广场上的人们似乎也觉得这番景象很有趣，都笑着驻足围观。
这时，不知道又听梅娅说了什么，一个孩子走到卢卡恩面前，挺起小胸膛。
“大哥哥是魔物，为什么还不倒下呀？我们刚才攻击了那么多次！”
……连这个都要我配合吗？
卢卡恩有些无语。
他觉得这实在有点过分了，但身后的梅娅却嗤笑着，抱着胳膊说：“要做就做全套嘛，别那么小气。”
卢卡恩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好吧。”
他应了一声，然后干脆地在水里坐倒。
喷泉的水确实是温的，整个人泡在里面，反而比站着更暖和。
“啊，我输了。”
卢卡恩宣布了自己的“战败”，正准备毫无感情地敷衍几句“我以后会老实做人”之类的台词。
但孩子们却像是受过专业训练一般，立刻七手八脚地扑上来，抱住他的胳膊和腿，用自己的身体充当镣铐。
“抓住魔物啦！捕获成功！今晚吃魔物肉！”
“把它的头砍下来挂在村口！这样别的魔物看到了都会吓得发抖！”
“我想吃大腿肉！”
“……救命啊。”
这帮孩子的游戏怎么有点血腥啊？卢卡恩暗自心想。
反正十分钟后就结束了。
他姑且配合着喊了几声。
但紧接着，压在他胸口的，却不是孩子的重量。
不知何时，梅娅已经爬到了他的身上，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她俯下身，在他耳边笑着说：“我先尝尝味道。”
啵。
她舔了舔嘴唇。
“呜……！噗哈！你！你这家伙……！”
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偷袭，卢卡恩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梅娅则整个身子都伏在他的胸膛上，脸颊微微泛红，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说道：“野外play？”
卢卡恩有时候觉得，比起奥莉薇雅，这家伙或许才是更疯的那个。
从喷泉出来后，两人裹着近卫兵送来的厚毯子，走向附近的一家服装店。
店面很大，装潢得很有格调，壁炉里燃着温暖的火焰，正好能让他们烤干身上的寒气。
稍微暖和了一些后，他们开始挑选替换的衣服。
“这个怎么样？不错吧？”
梅娅举起一件宽松的亚麻连衣裙问。
像她这种性格，偏爱的都是舒适随意的衣服。
她拿来的款式要么大了一号，要么就是看起来方便活动的类型。
卢卡恩也喜欢这种风格，所以只是随意地点点头。
“……你根本就没好好看吧？”梅娅不满地嘟囔。
“看了啊。反正这是你的衣服，又不是我穿。”
卢卡恩自己的衣服已经随便挑好换上了，总不能一直穿着湿衣服在店里晃荡。
这时，为他们端来热茶的店员笑着插话道：“哎呀，是男朋友的话，可要细心帮女朋友挑选才行呀。”
“不是女朋友。”卢卡恩立刻否认。
“不是吗？”梅娅却促狭地笑了起来，“我的初吻可都被你抢走了哦？”
卢卡恩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他一脸不耐烦地瞪着梅娅，梅娅却似乎很享受他的反应，笑得更开心了。
而那位店员听到他们都接过吻了却还没交往，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我、我先失陪了！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叫我！”
她慌张地后退了几步，和这对“关系复杂”的客人保持了一段安全距离后，立刻转身走开了。
卢卡恩想解释点什么，但话到嘴边，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唉。”
“她误会了呢。”梅娅耸耸肩，随即又反问道，“但我有说错吗？”
卢卡恩感觉再聊下去只会越描越黑，干脆闭紧了嘴。
他本想在壁炉边再多待一会儿，但看到梅娅还在为选哪件衣服纠结，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我觉得这件更适合你。”
他从衣架上拿起另一件剪裁合身的深绿色长裙。
“啊？”
没想到卢卡恩会主动开口，梅娅惊讶地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立刻从他手中接过裙子，冲向试衣间。
“我去换上试试！”
她像只捡到心爱玩具的小狗一样，脚步轻快地跑了过去。
卢卡恩注视着她的背影，心底涌上一股久违的暖流。
说实话，他很感激她。
因为梅娅，他感觉那个几乎要被自己遗忘的、真实的自我，又重新找回来了一点。
卢卡恩默默地看着试衣间的门帘。
今天一天，就好好陪她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