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神谕会议（1 / 1）
龙神女薇薇安的胸口剧烈起伏，她大口喘着气，过了好一会儿，急促的呼吸才渐渐平稳下来。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从特奥森德身旁走过。
绕过他高大的身躯，她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卢卡恩一行人身上。
“啊……呃……”
薇薇安的脸颊“唰”地一下涨得通红，那颜色，几乎要和她火红的长发融为一体。
很显然，她为自己在客人面前的失态感到了极度的羞耻。
卢卡恩思忖着，该怎么告诉她“我们不介意”？
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论说什么，听起来都像是在客套。
毕竟，他们和薇薇安还没熟到可以拍着肩膀安慰的地步。
“啧。”
就在卢卡恩迟疑的瞬间，一旁的凛给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回应。
她面无表情，默默地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意思很明确——“打得漂亮。”
卢卡恩和伊芙相视一笑，也觉得有趣，有样学样地竖起了大拇指。
在他们看来，这无疑是善意的鼓励。
可薇薇安显然不这么认为。
她猛地把头一垂，视线死死钉在地上，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小跑着，匆匆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龙神女的身影消失后，特奥森德还愣在原地。
他脸上没有痛苦的表情，想来那一巴掌并没有让他感到疼痛。
比起肉体上的伤害，精神上的冲击似乎更为巨大，不过卢卡恩他们也没那个闲心去体谅他。
“走吧。”
卢卡恩拍了拍枢机主教的后背。
特奥森德回过神，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跟上，自己则沿着龙神女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门。
厚重的木门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龙浮雕，连门把手都是龙角的形状。
虽然样式与巴蒂安大教堂的礼拜堂入口截然不同，但那股庄严肃穆的气息，却有几分神似。
这一路走来，没有见到任何岔路或别的房间，想必薇薇安也进了这扇门。
“这里是举行神谕的地方。见到长老们，记得行礼。”
特奥森德冷冷地交代了一句，不等卢卡恩他们回应，便伸手推开了巨门。
门后的景象，让卢卡恩等人微微一怔。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与外面截然不同的圆形墙壁。
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张稍小的圆桌，几位用兜帽深深遮住脸庞的龙人，正隔着桌子围坐着。
其中一个座位上，正是刚刚跑开的龙神女薇薇安。
她不像其他长老那般沉静，双肩因压抑着怒火而微微颤抖。
他们似乎已经等候多时，整个空间里一片寂静，无人开口。
特奥森德径直将卢卡恩一行人引到了圆桌的中央。
“这是……”
“这感觉……怎么跟审问犯人似的？”
伊芙接过了卢卡恩没说完的话。
她说得没错。
这里虽然没有手铐脚镣，但他们所站的位置，活脱脱就是审判席上被告人的席位。
气氛凝重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开始严酷的审讯。
长老们暂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自顾自地低声交谈起来。
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卢卡恩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的匕首。
为了克制住这股冲动，他抱起双臂，站到了凛的身边。
伊芙则环顾着四周，压低声音说道：“我听说，龙人族喜欢给建筑赋予特殊的意义。”
“是吗？”
伊芙似乎总是博览群书。
卢卡恩事先提过要来龙之大地，她最近更是恶补了不少关于龙人族的典籍。
来时的马车上，她看的那三本书就全是关于龙人的。
“比如我们现在在的这座建筑，不是叫‘龙之庇护所’吗？据说，建筑本身就是按照巨龙的形态建造的，所以‘庇护所’这个名字，其实指的是这片土地本身。”
“……”
“那么，这个地方很可能象征着龙的‘喉咙’。长老们在这里通过投票来解读龙神的意图，不是很贴切吗？语言，毕竟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唔，确实很有说服力。”
以龙的形态建造的建筑，其喉咙部分用来举行神谕，代表“龙言”的长老们在此集会，确实再合适不过。
伊芙压低声音，神情严肃起来。
“而且，这里可不是一个适合接待客人的地方。卢卡恩，情况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也这么觉得。”
伊芙摘下眼镜，小心地放进大衣口袋里，似乎在为随时可能发生的变故做准备。
就在这时，一位长老开口了。
与其他长老不同，他的面前摆放着一个小铃铛、一把形似龙牙的匕首，以及一根象征权力的议事槌。
“那么现在，依据龙神沙卡利姆的至高意志，由侍奉祂的十二位长老及一位龙神女共同参与，召开第七百二十九次神谕。”
长老说罢，轻轻敲响了面前的小铃铛。
伊芙的猜测完全正确。
这个场合，根本不是为了欢迎他们这些来自弗尼吉亚王国的特使。
而是为了对他们，提出某种严厉的指控。
“哈，这是打算给我们来个下马威吗？”
伊芙和凛不约而同地看向卢卡恩，用眼神询问他该怎么办。
他微微摇头，示意她们稍安勿躁，静观其变。
“一个月前，罗因海域出现了九艘帆船。船上悬挂着黑底骷髅旗，他们无视警告，擅自停靠在了我们的土地上。”
海盗旗。
简单来说，就是隶属于某个海盗军阀麾下的亡命之徒。
他们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亮出旗帜，原因很简单。
在他们眼中，整片大海都是自己的领地。
在自己的土地上插上自己的旗帜，自然是理所当然。
“他们在罗因登陆，肆意掠夺物资，烧毁村庄，犯下了屠杀和奸淫的罪行。”
“……”
伊芙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卢卡恩则面无表情，不知不觉间，神情已变得如冰霜般冷峻。
“一周后，他们又出现在萨拉曼达海域，再次犯下同样的罪行后扬长而去。”
“最后，九天前，他们再度停靠在尚在恢复中的罗因海域，杀害了大量异端审判官和工人，然后悠然逃离。”
“在事件发生期间，我们发现了内部袭击和纵火的痕迹。因此我们确认，在第一次袭击时，他们很可能已在我方土地上潜藏了间谍。”
“综上所述，我们要求人类进行赔偿。”
虽然有些突兀，但龙人们的逻辑十分清晰，紧接着便开始逐条列举他们的要求。
“第一，赔偿罗因和萨拉曼达海域所受损失，金额为一亿三千万金币。”
“哈！”
听到这个闻所未闻的天文数字，伊芙终于忍不住失声惊叫。
几位长老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但没有追究。
“第二，剿灭那些肆意妄为的海盗，并将他们活捉后交由我族处置，以告慰受害者的亡魂。”
“第三，为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重新划分海域。以人类土地与龙人土地相接的‘龙之边界’为基准，从阿廷海开始……”
长老还在滔滔不绝地阐述着，最后，他们竟自顾自地在地图上划分出了新的海域界限。
“呵。”
卢卡恩心底冷笑一声。
在前往龙之边界的前一天，他还和奥莉薇雅讨论过许久：龙人族为何会突然如此友善地接受特使的派遣？
龙人，是一个天性排外、轻视他族的种族，他们甚至不屑于进行贸易。他们的土地即便贫瘠，也能安于贫瘠；即便丰饶，也只会满足于丰饶，并向龙神感恩。
就是这样一个保守到近乎自闭的种族，却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们的来访。
原因就在这里。
他们遇上了麻烦，一个自己解决不了的麻烦，并且急需一个能承担责任的对象。
恰在此时，弗尼吉亚王国提出派遣特使，他们便欣然应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卢卡恩以为他们的控诉已经结束，正准备开口，却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地站了出来。
“这不合理！”
龙神女薇薇安猛地一拍圆桌，霍然起身。
其他长老有的咂了咂嘴，对她的失礼表示不满，有的则头疼地叹了口气。
但薇薇安毫不退缩，高声喊道：“这是我们龙族应该解决的问题，不该让人类插手！我们自己防御不足的责任，为什么要推给别的国家？”
“龙神女，请在获得许可后再发言。”
主持神谕的长老冷声警告。
薇薇安寸步不让：“你们什么时候给过我发言权？无论我请求多少次，都会被驳回！说到底，接受王国特使这件事，神谕为什么要背着我进行？”
“咳，当时听说龙神女身体抱恙……”
“究竟是谁说的这种……”
薇薇安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刀，直直射向特奥森德。
那眼神，仿佛在说他已经从护卫变成了监视者。
枢机主教羞愧地移开了视线。
“从一开始就不该接受特使！我早就料到你们会扮演受害者，把责任推给其他种族，但亲眼看到这一幕，还是令人作呕！”
“龙神女！注意你的言辞！别忘了我的手里握着龙神的怒火！”
长老警告着，手握住了议事槌旁那把龙牙匕首。
看来，那是用来惩罚扰乱神谕者的刑具。
即使面对利刃的威胁，薇薇安的言语也未曾停歇。
从她那娇小柔弱的身体里迸发出的词句，带着龙息般的威力，直击长老们的心防。
“跨越了龙之边界的异族，其司法权便归属我族。从那一刻起，他们就不再是弗尼吉亚王国的国民，而是我族治下的罪人！那么，责任自然也该由我们承担，不是吗？”
“唔……”
“那些从海路入侵的人，也理应适用同样的律法！说到底，罗因和萨拉曼达海域的防御薄弱问题，从以前就一直被反复提及！”
“龙、龙神女！”
她竟当着卢卡恩这些外人的面，毫不顾忌地揭开了国防的疮疤。
“是谁无视这些警告，将其归咎为龙神的意志？又是谁挪用那些资金，以龙神之名中饱私囊？”
“那是龙神的意志！当时通过第六百九十七次神谕得出结论，罗因和萨拉曼达海域无需额外防御！”
“当时我的发言权也一再被驳回，你们还记得吗？”
“异端审判官足足有三百名驻守在那里！那可是能与龙之边界守备力量相媲美的数目！”
面对这荒谬的辩解，薇薇安冷笑一声。
她终于说出了在第六百九十七次神谕中，因未获发言权而未能吐露的话。
“异端审判官是在陆地上作战的兵种！我们龙人，本就不擅长海上作战！与海盗进行海战，必败无疑！”
“那就在陆地上拦截他们！你对战斗简直一窍不通！”
其他长老联合起来攻击薇薇安，但她如同一夫当关的猛将，逐一反驳，将他们批驳得体无完肤。
“海盗是傻子吗？罗因和萨拉曼达海域遭到突袭时，几轮炮击下来，大部分异端审判官就已经阵亡了。海盗只有在确信能够取胜时才会登陆！”
如果炮击没有奏效，海盗们恐怕早就拍拍屁股溜之大吉了。
仔细想想，对他们而言，龙人真是再好不过的猎物。
无论怎么攻击，龙人都因为天性厌恶和恐惧水而无法追击。
薇薇安拍着胸膛，仿佛要将所有郁结于心的愤懑尽数吐出。
“究竟！究竟什么是龙神的意志！你们这些在沉睡的主人面前，僭越其位的愚蠢仆人啊！”
破空之声，倏然响起。
主持会议的长老忍无可忍，最终掷出了那柄名为“龙之怒”的匕首。
匕首化作一道寒光，径直射向龙神女的胸口。
然而，一只手凭空出现，稳稳地抓住了它。
卢卡恩握着匕首，淡淡地说道：“真是危险。”
“你，你什么时候……？”
特奥森德惊愕地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前方的卢卡恩，又猛地回头望向他身后。
伊芙和凛正站在他刚才的位置，朝他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能够停止时间的能力，果然好用。
这样一来，就能顺利介入了。
“你是……”
薇薇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被利刃刺中，她望着卢卡恩，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卢卡恩缓缓将匕首放在圆桌上，环视着惊愕的长老们，开口说道：“你们的要求，我们尽力全部满足。无论司法权如何划分，看来人类造成的损害确实相当严重。”
“等等，请等一下！”薇薇安急切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