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海盗与刺客（1 / 1）
龙神女觉得，自己跟特奥森德简直就是鸡同鸭讲，根本说不通。
她深深叹了口气，抬手按住额角，紧锁的眉头下，仿佛正忍受着一阵剧痛。
“……对不起。”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句道歉，声音里满是疲惫。
卢卡恩对这场小小的冲突没什么感觉。
他的注意力，反而被一个有趣的细节吸引了。
原来龙人扶额的时候，手指必须微微张开，好避过额头上那对小巧的龙角。
不然，就会硌到自己。
“所以，你是想让我解释，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罗因海域，对吗？”
“是的。”特奥森德点头。
“海盗先袭击了罗因，然后是萨拉曼达，之后……又袭击了罗因。”卢卡恩复述着已知的情报。
“没错。”
对一个人来说，这叫在伤口上撒盐。
但对罗因这种村庄而言，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这里就像一具被啃食干净的骸骨，能被毁掉的，早就化为了焦土和瓦砾。
海盗就算再来一次，也榨不出半点油水。
所以，他们这次回来的目的，大概就只剩下屠杀了——单纯为了屠杀而来的吧。
“那他们为什么不去萨拉曼达呢？从海盗的动向来看，这次最有可能遇袭的，难道不是萨拉曼达吗？”特奥森德质问道。
卢卡恩心里暗自发笑，这又不是下棋，难道海盗还会遵守什么回合制，轮流攻击不成？
然而，枢机主教可不这么想，他自顾自地阐述着自己的理由：“首先，罗因已经不可能再有海盗来了。他们光顾了两次，早就确认这里一穷二白，根本没必要再来第三次。”
“那可不一定。”卢卡恩淡淡地反驳。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特奥森德嗤笑一声，仿佛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那副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不管卢卡恩说什么，他都只会当成是异想天开的胡言乱语。
“哦，我明白了。”
枢机主教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语气里充满了尖刻的讽刺。
“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阻止海盗，而是想确认海盗究竟是不是人类。所以，你才会特意选在这种已经没什么危险的地方，安安全全地到处翻查，对吧？”
卢卡恩沉默不语。
“怎么样？查出什么来了吗？”特奥森德追问道，步步紧逼。
“枢机主教，请适可而止。”
龙神女威严的声音响起，总算让特奥森德闭上了嘴。
卢卡恩不确定，他究竟是真心信赖着龙神，还是单纯因为……他和自己认识的那个巴蒂安圣骑士，完全不是一种人。
“如果方便的话，能否为我们解释一下呢？”
她的语气既端庄，又带着一丝为部下的无礼而感到的羞愧。
卢卡恩看着她，觉得她和己方的圣女露西亚有些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原因有两个。首先，和枢机主教的看法恰恰相反，我认为海盗会再次袭击这里——不是萨拉曼达，就是罗因。”
这是他在来罗因的马车上，和伊芙、凛反复推演出的结论。
主要由他提出猜想，再由那两人负责评估其中的逻辑与可能性。
“海盗们已经袭击了罗因两次。第一次，他们就用炮火把这里夷为了平地。可没过多久，他们又特意回来了一次。”
“……那有什么意义？”龙神女问道。
“意义就在于，这本身就是一种毫无意义的行为。”
这对海盗来说，完全不合逻辑，没有任何利益可言。
无论出身“清道夫”的凛，还是知识渊博的伊芙，都想不出海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二次洗劫同一个地方的理由。
这里根本已经榨不出油水了。
罗因就像一颗味道寡淡的果子，不仅难摘，还难吃。
第一次他们自己就啃过了，现在这里又布满了异端审判官，更是扎手。
难道是为了抢审判官的补给物资？
那些硬得能硌掉牙的饼干和战斗口粮，他们能拿去做什么？
随便找片别的海域，突袭一个富庶的村庄，不比这来得轻松、收益更高吗？
可他们偏偏没有。
“所以，我们认为这件事处处透着反常。”卢卡恩说着，目光扫过正在重建的城镇，“没有利益，没有好处。即便如此，海盗们还是回来了。”
人群因接连的袭击而疲惫不堪，四处巡逻的异端审判官和守卫，数量也多得有些不寻常。
“幸运的是，我们提前想到了一个答案。看看这个村庄就知道了。我们假设，海盗们想要的结果，就是眼前的这副景象。然后以此为基点，反过来推测他们的动机……”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给学员讲课。
不知不觉间，龙神女和枢机主教都听得有些出神。
于是，他加重了语气，如同敲响警钟一般，朗声宣布：“他们是想让罗因聚集更多的兵力！”
“什么？为什么？”龙神女立刻追问。
老实说，卢卡恩心里其实有答案，但这部分还不能说。
至少，不能当着枢机主教的面说。
因为这部分推测，并非来自逻辑，而是来自第二轮人生的凯瑟琳所提供的情报，以及他自身的经验。
“谁知道呢。”
因此，卢卡恩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敷衍了过去。
枢机主教立刻嗤之以鼻，满脸不屑，但龙神女似乎察觉到他有所隐瞒。
“那第二个原因呢？”
看到卢卡恩不愿多说，她便顺势问道。
“第二个原因，是为了揪出藏在里面的老鼠。”卢卡恩说。
这部分，与其费力解释，不如用行动来证明。
他话音刚落，便转过身去。
他相信，凛此刻应该已经搜寻得差不多了。
据说，第二次罗因遇袭时，正是因为有内鬼接应，守军才会溃不成军。
那么这一次，情况恐怕也一样。
而且，卢卡恩猜想，那些内鬼很可能就是龙人。
毕竟，人类或其他种族想在这种地方潜伏，风险太大了。
他们多半会伪装成前来支援重建的工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凛像个跟着父亲来工地玩耍的小女孩，在忙碌的人群中跑来跑去，时不时还故意挑衅那些干活的龙人。
龙人们天生瞧不起人类，免不了对她冷嘲热讽，但凛那双“清道夫”特有的冷酷眼眸，却始终在追寻着猎物。
在她身后，伊芙正气喘吁吁地跟着跑。
凛看到卢卡恩一行人，立刻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干脆利落地一点头：“找到了，一共四个。”
“四个？比想的要少。看来别处还藏着人。”卢卡恩沉吟道。
“为了以防万一，说不定还有些家伙藏得更深。”凛也同意他的看法。
她从怀中摸出匕首，双手各握一把，那姿态瞬间凌厉起来。
“我两个，你两个。瞭望塔底下那个搬木头、脖子上系着红头巾的，还有对面那个搭栅栏的光头。”
“收到。”
“你们想干什么！”
眼看凛杀气毕露，卢卡恩也缓缓将手搭在了剑柄上，枢机主教立刻怒吼着冲了上来。
但声音，是拦不住刀剑的。
凛的匕首已然脱手！
与此同时，卢卡恩也猛地转身，朝瞭望塔方向疾冲而去！
“呃啊！”
噗嗤！
匕首精准地钉入了目标体内，对面传来两声沉闷的惨叫。
另外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的家伙，刚好进入了卢卡恩的剑围之内。
为了防止他们激烈反抗，卢卡恩毫不留情，长剑出鞘，瞬间在他们腿上划开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两人痛苦地倒在地上，却立刻高声喊起冤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我们辛辛苦苦地干活，换来的就是这个吗！”
“冤枉啊！我们是无辜的！”
“这些人类如此对待同胞，你们就这么看着吗？！”
四个龙人的惨叫声在工地上回荡，引得其他龙人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投来不善的目光。
“如果你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今天你们的贱命就到此为止了！”
特奥森德抓住机会，凶狠地瞪着卢卡恩和凛。
然而，面对他那熔岩般灼热的杀气，凛却毫不畏惧，只是冷冷地解释道：“海盗常年在甲板上风吹日晒，皮肤比一般的龙人要黑得多。而且，他们身上的鳞片，也比其他龙人稀疏。”
“就凭这种……！”
枢机主教正要反驳，凛却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说道：“他们有很强的同伴意识，上了同一条船，就是家人，会在身上纹上独有的标记。这四个人，一个在脚底，一个在肩膀，一个在小腿，一个在手心，都刻着一模一样的图案。”
听到这话，枢机主教立刻冲上前，粗暴地扒开那些龙人的衣物查看。
他们虽然挣扎，但伤口让他们无力反抗，而他们身上，果不其然都纹着相同的标记。
凛厌恶地捂住鼻子，用冰冷的语气说出最后一个理由。
“最后一点，他们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罗因遇袭已经过去十天，这股味道居然还没散掉。我知道龙人和海盗都不爱洗澡，但你们好歹也收拾一下自己吧？”
龙人天生不喜水，海盗们的生活更是粗糙不堪。
这股气味，连嗅觉灵敏的龙人都没有察觉，卢卡恩老实说也闻不出来，但对于凛这种在血与杀戮中挣扎求生过的人来说，却像黑夜中的火炬一样明显。
“还有一件私事。”
凛依然捂着鼻子，缓缓走到被卢卡恩制服的那个光头龙人面前。
她反握着匕首，俯视着他，声音冷得像冰：“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清道夫’特有的药物副作用？”
“……”
那光头龙人瞳孔一缩。
“感情麻木，连演戏都演得这么僵硬。头发因为药物而脱色，所以干脆剃光了，对吗？”
凛说着，用指尖轻轻从他头皮上捻起一根刚冒头的短发。
“今天没来得及处理？瞧，已经长出来了。”
那是一根失去了所有色素的、纯白色的头发。
“我可没听说过，‘清道夫’里有龙人。”
一瞬间，凛身上迸发出的杀气，是如此纯粹而凛冽，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枢机主教在内，都为之胆寒。
那几个海盗残党更是吓得魂不附体，唯有被凛指着的那个龙人，默默抬起头，用空洞的眼神与她对视。
“希望你没机会用上你学过的那些拷问技巧。”
凛用看死人般的眼神瞪着他，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刺客。
当然，卢卡恩不会真的让凛去拷问。
尽管对方是海盗，龙神女也明确表示了反对酷刑，更重要的是，他绝不能让凛再重新勾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凛那副随时准备拔掉对方指甲的凶狠模样，以及与平时截然不同的言辞，让随行的护卫们都看得心惊肉跳。
毕竟，来时的马车上，她还因为看到飞龙而兴奋得手舞足蹈，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此刻却判若两人，难怪他们会如此惊讶。
总之，抓捕行动顺利完成。
之前在罗因海盗的尸体上，他们就确认过这种标记，按图索骥，揪出这些内鬼并不算难。
也许正因如此，他们才会把标记刻在脚底这种隐蔽的地方吧。
海盗们有时确实会做些在旁人看来既低效又愚蠢的事，他们自己或许会美其名曰“海上的浪漫”，但在卢卡恩看来，这实在跟浪漫沾不上边。
眼下，这些俘虏已经不再辩解，都死死地闭着嘴。
卢卡恩和凛在龙神女护卫的协助下，将他们牢牢捆绑起来，接着便准备开始下一步的搜索。
无论怎么看，单凭这区区几个人，海盗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抱着这样的想法，一行人走向了附近的平原。
这里一望无垠，除了些在风中摇曳的野草和奇形怪状的石头，似乎什么都没有。
但凛却特意指出了这个地方。
“越是这种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就越容易藏东西。既然他们当中有‘清道夫’出身的家伙，那至少应该教过他们一些最基础的伪装技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