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俘虏（1 / 1）
卢卡恩不想再看到凛那个样子了。
她的状态或许比初见时好了些，可身上那股冰冷的气质，却怎么看都不像个学员，反而更像一名冷酷的“清道夫”。
“早知道会这样，真不该带她来。”
他心里泛起一阵悔意。
没错，多亏了凛，他们才能把藏起来的海盗一个个揪出来。
可卢卡恩宁愿不要这份便利，也不想看她重新被那种阴冷的氛围吞噬。
他本以为凛已经走出了过去，没想到，“清道夫”的阴影，像跗骨之蛆，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不过，这或许也不全是坏事。
凛眼下的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奋力挣脱“清道夫”的枷锁呢？
正因如此，卢卡恩无法开口阻止，只能选择站在她身后，默默守护她选择的路。
此时，搜查队的龙人们已经围了过来，将凛视作了中心。
凛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一台精准的机器，吐出一个个关键情报。
“他们用的应该是无魔力伪装术，因为任何魔力都会留下踪迹。”
“他们的伪装术极其贴近自然，连呼吸声都和风声无异。可以的话，最好人手一根棍子，边走边敲打地面探路。”
“看到扎眼的岩石或者野兽聚集地，就去搜查远一点的地方。那些显眼的东西是诱饵，这也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换作平时，这群高傲的龙人恐怕早就对一个小丫头的指手画脚嗤之以鼻，说不定还会不屑地啐上一口。
但刚刚那股骇人的杀气余威尚在，他们竟都老老实实地听着，随后便一声不吭地散开，投入了搜索。
“真的还有人吗？”伊芙紧紧挨着卢卡恩，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也不觉得他们只藏了四个人。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就在这片平原上……”
卢卡恩的目光，落在最前方大步搜查的凛的背影上。
“但我信她。所以，我觉得人就在这里。”
伊芙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怎么了？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只是觉得，卢卡恩你和凛真像一对兄妹。”
“啊，是啊。她偶尔也会叫我哥哥。”
虽然那仅限于有事相求的时候，才会在名字后面，像加个装饰品似的缀上“哥哥”二字。
不过，那种感觉倒也不坏。
那时候的凛，的确像个普通的妹妹。
“我只有姐姐，所以这种感觉还挺新鲜的。”
像姐姐黛娜那样从小就强势的类型，大多数时候，反而是卢卡恩被她拽着鼻子走。
“我家的弟弟妹妹就太多了，简直是负担，老是缠着我。”
伊芙嘴里抱怨着“好累啊”，一边拍着肩膀，可提到弟妹时，那张脸上却藏不住满溢的笑意。
“弟弟妹妹们现在在做什么呢？”
“嗯……现在刚过午饭时间，应该在学习吧？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学校，但在伊埃斯附近也有家私立学院。”
“是吗？”
“我就是因为笔试成绩好才来伊埃斯的。走的时候，那群小家伙们哭得可伤心了。”
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啊。
卢卡恩的思绪，一时间飘向了远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男人粗野的嘶吼。
“去死吧！”
话音未落，原本铺满碎石的平地之上，景象猛地一扭，一道人影凭空窜出！
卢卡恩早就从凛那里领教过“清道夫”伪装术的高明，他自己在魔域森林时也常用这招。
但说实话，他真没想到能高明到这种地步。
如果只是路过，根本不可能发现任何端倪。
然而，凛对此仿佛早有预判。
她身形如流水般一沉，轻松躲过当头劈落的刀光，反手拔出的匕首顺势向上，精准地扎进了对方的脚底！
“呃啊啊啊！”
鲜血喷溅，那男人的双眼瞬间布满血丝。
凛却没给他丝毫喘息的机会。
她身体灵巧地一拧，如同回旋的游鱼，脚后跟蓄满力道，狠狠向上踢中了对方的下巴。
沉重的闷响声中，那名海盗轰然倒地。
或许是伪装术的效果还在，他倒下之后，身形竟再次模糊，仿佛要重新融入地面。
与此同时，地面接二连三地扭曲，更多的海盗从藏身之处暴起！
他们从四面八方猛扑而来，却被早已绷紧神经的异端审判官和枢机主教们轻松拦下。
“呃！”
“嗬！”
刚刚现身的海盗们，几乎在眨眼之间就被砍翻在地。
这场面看似像在小溪里捞鱼般写意，实则是一片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卢卡恩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挡住了伊芙的眼睛，同时飞快地扫视着战局。
这些藏起来的家伙里，虽然有几个人类，但大部分都是龙人。
***
“人是暂时绑起来了，但没有合适的地方关他们。”
虽然抓到的海盗比预想中要多，但眼下的确没有地方能关押他们。
要是能用上警备队以前的拘留所还好，可惜那地方在海盗袭击时，墙壁被炮弹轰出了一个大窟窿。
最后，他们只能像拴牲口一样，把海盗们五花大绑，分别捆在了几块巨大的岩石上。
“看起来不太结实啊。”
凛打量着那些绳结，脸上写满了不满意。
她左看看右看看，嘴里小声嘀咕着，这种程度的捆绑，换了自己说不定也能挣脱。
然后……
咔嚓！
“……！”
她径直走上前，脚下毫不迟疑，踩碎了一名疑似“清道夫”出身的光头龙人的脚踝。
那家伙疼得浑身抽搐，一双眼睛充满怨毒，死死地盯着面无表情的凛。
凛却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碍事的虫子，轻轻拍了拍脚上的灰，便转身朝卢卡恩走来。
“以防万一。‘清道夫’出身的家伙里，有些人连这种程度的束缚都能挣脱。”
看着凛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番话，卢卡恩的心里沉甸甸的。
他朝那些被凛的狠辣吓得目瞪口呆的看守们指了指。
“别太担心了，他们也都在看着呢。”
“……”
“不行，你必须休息一下。”
只这片刻工夫，卢卡恩就强烈地感觉到，凛正在变回那个真正的“清道夫”。
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属于过去的，冰冷刺骨的气息，让他很不舒服。
他原本有些话想对凛说，但看她现在的状态，估计也听不进去，只能暂时作罢。
等一切都结束，必须找她好好谈谈。
“海盗果然和‘清道夫’有勾结。”
根据第二轮回中凯瑟琳提供的情报，“清道夫”培养后继者时所用的药物，正是从这些海盗手中流入的。
他们之间，是赤裸裸的利益关系。
需要时，他们是亲密无间的盟友；不需要时，他们便会毫不留情地舍弃对方。
仿佛彻底剔除了情感，什么过去的恩怨、刀口上的仇恨，全都不值一提。
只要能让钱袋子鼓起来，他们随时都能称兄道弟，再次合作。
眼下，“清道夫”和海盗，想必也还维持着这种关系。
卢卡恩想让凛离那些俘虏远点，便带着她朝住处走去。
路上，他看到龙神女正和伊芙站在一起聊天。
两人似乎聊得挺投缘，气氛相当不错。
走近了，还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既然已经揭穿了海盗残党里有龙人，长老们应该也不好意思再提赔偿的事了吧。”
“这都多亏了龙神女大人的帮助，神谕不也明确站在我们这边吗？”
“长老们本性不坏，只是听不到沙卡利姆大人的声音，就像航船失去了灯塔，难免会迷失方向。”
“确实如此……龙神大人至今，还是没有任何回应吗？”伊芙试探着问。
龙神女只是遗憾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落寞。
演技真好。
卢卡恩暗自心想，也难怪她能骗过所有人，独自与沙卡利姆沟通。
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时机，正准备插话，却看到特奥森德从远处踉跄地跑来。
与他沉重的脚步截然相反，他的呼吸却很轻快，人未到，声音先到了：“海盗！海盗出现了！”
空气瞬间凝固。
本以为已经告一段落的事件，像平静的海面骤然掀起狂风，陡然加速。
然而，当他们匆匆赶到海滩时，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水平线，空空如也。
“这、这是怎么回事？枢机主教，海盗呢？”
“我也不太清楚，看来是假消息。”
刚才那股火烧眉毛的急迫感荡然无存，枢机主教若无其事地道了个歉。
本就看他不顺眼的龙神女长叹一口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扭头就走。
可她身旁的凛，鼻翼却忽然翕动了几下，随即猛地转过头，双眼圆睁，拔腿就跑！
“有血腥味！”
以凛为首，众人心头一紧，立刻加快脚步，朝着关押俘虏的岩石区冲去。
然而，那里只剩下一滩滩已经开始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俘虏们的身影早已消失无踪。
与此同时，特奥森德枢机主教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那么，各位，现在要如何证明海盗之中，曾有过龙人呢？”
这简直是无赖般的文字游戏，枢机主教却显得有恃无恐。
即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抹去了证据，他也毫不在乎。
这里是龙人的地盘，生活在这里的是龙人。
他坚信，最终一切都会按照他们的剧本上演。
“枢！机！主！教！”
龙神女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怒视着特奥森德。
伊芙和凛的眼中，也燃烧着混杂着屈辱的怒火。
‘真是太好了。’
卢卡恩反倒觉得，局势正朝着对他更有利的方向发展。
“……伊芙，你在做什么？”
伊芙正攥紧拳头，用一块手帕，像擦拭兵器一般，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自己的指关节。
听到凛的疑问，她抬眼瞥了凛一下，露出一抹有些奇特的微笑。
“在做准备。”
“准备？”
“是啊，因为有约定。”
凛完全没听懂她的话，只是茫然地再次望向大海。
她忽然意识到，在“清道夫”生活的那些年，自己好像从未见过真正辽阔的大海。
一时间，她竟有些想去看看。
‘清道夫……他们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就连他们与海盗合作的事，她都一无所知。
当时的她还不是正式成员，可那些冷血的高层却总说，她是最有前途的璞玉。
‘头疼。’
舌尖上泛起苦涩与海水的咸味，让她很想立刻漱口。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作为证据的俘虏被灭口了。
尸体不知被藏到了哪里，总之，对方的手段粗暴又愚蠢。
想到这样下去，己方很可能被迫支付赔偿金，身旁的伊芙却噗嗤一笑。
“别想得太复杂。”
“嗯？”
“我的意思是，别忘了我们最初的目标是什么。”
“……啊。”
凛像是被一句话点醒，猛然记起了被遗忘的初衷，轻轻地惊呼出声。
高额的赔偿金、海盗与“清道夫”交织的阴影、沾满血腥的往事、枢机主教咄咄逼人的嘴脸……
一件件，一桩桩，像沉重的枷锁，压得她喘不过气，连视野都变得狭窄起来。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来到这片土地，绝不是为了纠缠这些破事。
她真正的目的，是透过龙神女薇薇安，面见龙神沙卡利姆。
然后，借助龙神的力量，去阻止那场即将吞噬一切的末日。
“赔偿金什么的，根本不重要。说到底，我们本来就没责任付那笔钱。”
“……你说得对。”
“现在，我们就先假装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这样才有机会接近龙神女大人。这叫战略性隐忍！”
伊芙把拳头擦得咯吱作响。
那架势，不像是在擦拳头，倒像是在为一场硬仗保养武器，气势十足。
“证据这种东西，比他们想的要多得多。至于枢机主教那副德性，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伊芙温暖的话语，像一股涓涓细流，冲刷着凛心头的重压。
凛也承认，自从知道“清道夫”掺和进来后，自己确实乱了阵脚。
“对了，凛，我可能要长时间揍一个人，你能教我几招吗？”
“长时间揍人？”
“对，大概……要揍个一百来下？”
“……我可以教你一些发力的技巧。”
“那太够了！”
伊芙立刻兴奋地摆出挥拳的架势，凛则站在一旁，开始指点她的动作。
虽然有些突兀，但朋友的请求，凛还是认真地教了起来。
“咦？”
伊芙朝着海岸方向挥出一拳，手指自然而然地指向了视线的尽头。
“那是……船吗？”
“嗯？”
伊芙因为刚才的活动摘了眼镜，重新戴上花了点时间。
但凛只需要转过头，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她清晰地看到，在那片蔚蓝的海面上，数不清的帆船正蜂拥而至，船上那黑底白骷髅的旗帜，在海风中无情地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