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如果可以的话，和你一起（1 / 1）
胸口像是被掏空了一块，有种说不出的空落。
卢卡恩轻轻叹了口气。
他驾驭着飞龙从天而降，将伊芙和薇薇安从清道夫的追杀中救下，其实也才过去没多久。
他本打算顺手将清道夫的首领、怪人，连同那帮海盗一网打尽。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触怒了沙卡利姆的逆鳞，那头暴怒的巨龙亲手将整支海盗船队撕成了碎片，让他们永远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而清道夫的首领，则出人意料地被凛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这么一来，剩下的敌人不过是一群喽啰和怪人。
喽啰们很快就被清剿一空。
那个怪人倒也识趣，一见形势不妙，立刻跪地投降，嘴里反复念叨着自己魔力耗尽，连逃跑的力气都没了。
卢卡恩便让人先将他捆了起来。
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他感觉自己好像压根没捞着什么大显身手的机会。
和沙卡利姆的那场激战确实耗费了他不少心神。
可他毕竟是做足了万全准备，特地骑着飞龙赶来支援的，结果战斗就这么草草收场，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卢卡恩转身，走向海滩。
沙卡利姆瘫软在沙地上，庞大的头颅无力地低垂着。
但那双燃烧着怒火的龙眼，依旧死死地瞪着卢卡恩，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但这头曾经不可一世的巨龙，此刻只剩下狼狈。
他的一只龙翼被硬生生斩断，坠海的巨大冲击，以及之后拼死游回岸边的挣扎，早已榨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
现在，他只能发出一道道粗重的喘息，从喉咙深处挤出不甘的低吼。
在伊芙和薇薇安的搀扶下，卢卡恩在沙卡利姆面前坐了下来。
“聊聊吧。”他率先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蠢货！”
沙卡利姆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卢卡恩暗自撇了撇嘴。
这家伙，都这副德性了，还端着那点可怜的自尊不肯放。
果然是龙族，骨子里的高傲真是改不掉。
不过，虽然嘴上不饶人，沙卡利姆还是缓缓地伸长了那巨大的脖颈，让自己的视线与卢卡恩齐平。
“世界正在迎来末日。”卢卡恩缓缓说道。
“……我听说了，也早就知道。”
沙卡利姆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是啊，你应该知道。”卢卡恩轻轻叹息，目光扫过身旁的伊芙和凛，然后坦然地迎向了巨龙的视线，“因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
“……经历过？”
沙卡利姆巨大的龙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伊芙和凛也同时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地望向卢卡恩。
“你在说什么？”
伊芙忍不住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卢卡恩觉得，是时候了。
是时候将一切和盘托出，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只用“时间女神让我看到了未来的一角”这种含糊的说法来搪塞。
于是，他开始讲述。
讲述凯瑟琳是如何一步一步，将整个世界推向了毁灭的深渊。
当然，他巧妙地隐去了所有关于凯瑟琳的私人信息，更没有提及他们之间那些私密的对话，以及凯瑟琳为了让他重生，才亲手毁灭了世界这个残酷的真相。
他只是冷静而清晰地描绘了“最初的终焉”如何席卷大陆，以及紧随其后降临的“踵至的终焉”，是何等绝望的景象。
听完卢卡恩的叙述，沙卡利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那双威严的龙眼凝重地注视着眼前这个人类，眼神复杂。
伊芙和凛似乎也想说些什么，但在她们开口之前，巨龙抢先一步，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最初的终焉’已经被阻止，但‘踵至的终焉’却已然降临。而你，因为时间女神的干预得以重生，要再一次拯救这个世界？”
“是的。”卢卡恩直视着巨龙的眼睛，语气斩钉截铁，“所以我知道你还清醒着，我也很清楚，你刚才感受到的那种情绪。”
“我感受到的情绪？”沙卡利姆反问。
卢卡恩的目光投向不远处，海浪正有节奏地拍打着沙滩。
“你想活下去。”他说，“对吧？”
沙卡利姆沉默了，巨大的龙首微微垂下。
“翅膀被撕裂的时候，坠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的时候，”卢卡恩的语气不带丝毫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都想活下去，对吧？”
沙卡利姆巨大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神有些迷茫。
他不像是在思考，更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那神情，就如同一个人从濒临溺死的噩梦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还好好地躺在床上，那种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庆幸。
良久，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中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与释然。
“是的，”他承认道，“我想活下去。”
求生的本能，早已深植于灵魂。
只是，太过漫长的沉睡，几乎将它遗忘。
死亡的概念，曾是那么遥远，遥远到连他自己都快要忽略了这个最根本的真相——原来，他也渴望着生命。
在他那漫长到枯燥乏味的生命里，他曾无数次，甚至数万次地想过，死亡或许会是一种不错的解脱。
但那终究只是想象。
当死亡真正降临，当冰冷的恐惧扼住他的咽喉，这头古老而高傲的巨龙，终究还是选择了生。
“所以我才自称是神。”
沙卡利姆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颤抖，龙嘴的边缘也微微抽动着，似乎想起了某些被时光尘封的往事。
是啊，神是不会死的，神是永恒不灭的。
“要阻止的……是那轮即将坠落的太阳吗？”
他的声音恢复了些许力量，眼神也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呼……”
他重重地吐出一口带着浓烈硫磺味的气息，然后，郑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让我们合作吧。”
卢卡恩伸出了手。
***
在龙之边界前，卢卡恩一行人与前来送行的薇薇安道别。
或许是这短暂的相处真的催生出了情谊，凛和伊芙都对薇薇安依依不舍。
“以后一定要来玩啊！”凛热情地拉着薇薇安的手。
“真、真的可以吗？”薇薇安受宠若惊，脸颊微微泛红。
“偷偷来嘛。”伊芙也眨着眼睛，笑着怂恿。
薇薇安闻言，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
她比谁都清楚，龙人想要踏入人类的领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伊芙和凛还在一旁劝说着“这有什么关系”，卢卡恩在心里默默吐槽，恐怕薇薇安前脚刚踏过边界，后脚就会被他那个严厉的姐姐当场抓个正着。
眼看着她们的告别似乎没完没了，卢卡恩有些不耐烦地在后面催了一句。
“喂，差不多该走了。”
“卢卡恩也过来打个招呼嘛。”伊芙不由分说，将他推了上前。
“就是啊。”凛也跟着附和。
两个女孩说着，便心照不宣地退到一旁，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卢卡恩本没打算搞什么煽情的告别仪式，但想到薇薇安今后要独自面对的重担，还是忍不住开口。
“加油吧，接下来会很辛苦。”
“嗯，我知道。”
薇薇安认真地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坚定。
她再一次成为了龙神女。
长老们尽数死去，传说中的龙神也已苏醒。
虽然卢卡恩清楚，那所谓的龙神并非真正的神明，但薇薇安显然决定要好好利用这一点。
她打算借助龙人族群对龙神近乎狂热的信仰，来彻底纠正族内盘根错节的弊病。
卢卡恩听说，那个叫特奥森德的枢机主教已经被撤职，正等候龙神的最终审判，算是替所有腐败的官员背了黑锅。
“从某种意义上说，你现在不就等于女王了吗？”卢卡恩耸了耸肩，半开玩笑地问。
薇薇安却轻轻摇了摇头，神色认真。
“不，我要做的，是慢慢地，但坚定地，改变这种只知道依赖龙神的文化。我要让龙人不再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明，而是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站在这片大地上。”
她顿了顿，眼神中闪烁着未来的光芒。
“等到那一天真正实现之后，我也会从龙神女的位置上退下来。虽然……我也不知道那究竟需要多久。”
“听起来不错。”卢卡恩由衷地说道。
“嗯？什么？”薇薇安有些疑惑。
卢卡恩想起了不久前，在那头昏迷的巨龙背上两人的对话，不由得笑了。
“你之前不是说，已经忘了自己到底想做什么了吗？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慢慢来，总会想起来的。”
他轻松地笑了笑，薇薇安先是一怔，随即也释然地弯起嘴角。
“嗯，你说的对，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一阵短暂的沉默。
卢卡恩觉得是时候了，便简单地说了一句“多保重”，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身后传来了薇薇安的声音。
“你看起来……真自由。”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与哀伤。
“人类……都是这样的吗？”
这个问题有些突然，卢卡恩脚步微顿，想了想才回答。
“嗯……虽然也免不了被各种身份和规矩束缚，但我想，大概……大多数人都是向往自由的吧。”
他随口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不知为何，薇薇安听了之后，却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我也想……像你一样，作为人类，去体验那种自由。”
风声似乎想急切地掩盖住她的低语。
但那句轻得几乎要被吹散的呢喃，“如果可以的话，和你一起”，终究还是飘进了卢卡恩的耳朵里。
卢卡恩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她，轻轻挥了挥手。
脚步没有片刻停留，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边界的另一头。
他们离开了龙人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