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书页……还在翻动（1 / 1）
天与地之间，界限彻底消失了。
浓稠的灰色雾气自天穹倾泻而下，如同决堤的洪流，将卢卡恩，连同他脚下的整个世界，一并吞没。
胸口的圣痕滚烫起来，灼烧着他的皮肤，一个庄严而冷漠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轰然响起——
【时候到了。】
【作为“终焉”，履行你的职责。】
他的意识无比清醒。
没有像凯瑟琳那样陷入癫狂，也没有像阿瑞斯那样被神明夺走躯壳。
女神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亲眼看着吧，这就是你要拯救的世界。】
【来吧，为这个美丽的世界……带来终焉，带来救赎！】
咔嚓……咔嚓……
诡异的碎裂声中，灰色的石化，如同蛛网般，从卢卡恩的脚下蔓延开来。
人群、建筑、飞鸟、流云……
所有被灰色触及之物，都在一瞬间被剥夺了色彩，凝固成永恒的雕塑。
这变化快得让人来不及惊呼，甚至来不及察觉。
转瞬之间，整个大陆，万籁俱寂。
胜利的欢呼声还凝固在空气里，庆典的喜悦还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
世界，就在这最辉煌的一刻，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褪成了一片冰冷的灰白。
“对不起……”
在这片死寂的灰色世界里，卢卡恩·麦克莱恩是唯一能够活动的存在。
滚烫的泪水划过脸颊，他颤抖着，向着那些凝固的笑脸，向着整个静止的世界，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嗒、嗒、嗒。
清脆的脚步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音。
一个银发的小女孩，踏着轻快的步伐，从灰色的静止中缓缓走来。
“感觉怎么样？”时间女神笑盈盈地来到卢卡恩面前，调皮地歪着头，“你最终，还是拯救了这个世界呀。”
她凑近他的耳边，吐气如兰，声音却带着一丝残忍的甜蜜。
“你听，大家都在为你欢呼呢。从现在起，他们可以永远、永远地欢呼下去了！”
“……”
“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局吗？我可是亲手，把他们最幸福的瞬间，变成了永恒啊！”
女神像展示杰作般张开双臂，满脸陶醉。
“还没……”
卢卡恩的瞳孔骤然收缩，燃起不屈的火焰。
他死死瞪着那个高高在上的神明，用尽全身力气，一字一句地宣告。
“还没结束！”
女神似乎觉得他的反抗很有趣。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戏剧落幕后，顽固的主角不肯离场罢了。
这终章已然奏响，结局早已写定。
但卢卡恩不这么认为。
这通往真正结局的路上，还有最后一页尚未翻过。
“书页……还在翻动。”
哪怕要用上永恒般的时间，这个世界，也终将走向下一页。
走向那个完美无瑕，真正圆满的结局。
“哼？你居然还没放弃？”
时间女神轻哼一声，迈着轻巧的步伐，走向他那些被定格的同伴们。
“真遗憾呢，不能再和你的同伴们聊天了。但是，你看看他们。”
她伸出手指，虚空点过一张张面孔。
劫后余生的激动，大陆重归和平的喜悦，战胜神明、夺回命运的自豪……所有最巅峰的情感，都凝固在他们的脸上，栩栩如生。
“你看，大家都很幸福，不是吗？”女神回头质问他，“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如果时间继续流动，在他们漫长的一生里，还会有比此刻更幸福的瞬间吗？这份至高的荣耀与喜悦，难道不应该被永远铭记吗？”
卢卡恩连反驳的欲望都没有。
他知道，只要她还是神，他还是人，他们之间就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再多的言语，也只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他迈开脚步，走过那些静止的、鲜活的雕像。
他走过阿尼和阿瑞斯，他们像两尊战神般矗立着。
他走过维克托和奥莉薇雅，他们正相拥着品尝胜利的甘甜。
最终，他停在了略显疲惫的沙卡利姆面前，和她身旁紧握着世界树之杖的艾莉丝面前。
“……”
卢卡恩死死盯着艾莉丝手中的法杖。
之前，当他动用自己的权能时，这根法杖总能保持清醒，仿佛在嘲笑他拙劣的模仿。
他的力量，对它无效。
可现在，它却安静得可怕。
一阵不祥的预感刺痛了他的后脑。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伸出手，指节轻轻敲了敲法杖的顶端。
没有回应。
世界树之杖，也静止了。
“它可真是一根难缠的法杖呀。”
就在卢卡恩心头一紧，手脚冰凉之际，时间女神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那张天真无邪的脸上，挂着看透一切的笑容。
“世界树漫长的生命，让它拥有了足以对抗神明的力量。而这份力量，和一个叫克劳狄乌斯的怪胎魔法师的‘扭曲之力’结合后，居然真的能抵抗我的权能，真是让我惊讶。”
她绕着艾莉丝走了一圈，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当它扭曲我赐予你的力量时，我真的很意外。那个瞬间，你是不是也觉得，它会是最后的变数？”
女神转过身，轻轻地、亲昵地靠在了艾莉丝静止的肩膀上。
“所以，我就把它切断了呀。我在这位精灵小姐和这根法杖之间，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
“……”
“你能想到的，我当然也能想到。”她伸出手指，轻柔地抚摸着艾莉丝的脸颊，语气充满了怜悯，“我知道她对你有多重要。但是，你是不是……太依赖她了呢？”
呵。
她发出一声纯净的轻笑，仿佛真的觉得这一切都很有趣。
“真的很漂亮，不是吗？我有点明白，为什么身为‘向导’的你，最后会接受她的告白了。”
“……”
卢卡恩的沉默，似乎让她感到了一丝无趣。
她鼓起腮帮子，叹了口气。
“你不会打算永远留在这里吧？那可就不是固执，而是愚蠢了。时间已经停了，你不会衰老，也不会死亡。”
她摊开手，像是在宣布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所以，离开这里吧！还记得我的提议吗？成为半神，来神界生活！我和生命，都非常欢迎你哦！”
她甚至举起双手，做出欢呼雀跃的样子。
见卢卡恩依旧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她不满地撇了撇嘴。
“算了。你可能还需要点时间，来整理自己的留恋吧。反正你的时间多到用不完。”
“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哦！”
话音落下，时间女神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了。
喧嚣的恶意退去，世界重归令人心碎的寂静。
再也没有风，没有鸟鸣，没有一丝声响。
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灰色墓园里，卢卡恩独自一人，静静地凝视着艾莉丝的身影，仿佛要看到时间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