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六百虎贲入太极,观音婢,你不要逼朕!(1 / 1)
“轰隆~”
闪电照亮了长安城的夜空,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雨水打湿了将士们的盔甲,顺着甲胄的裙边滑下,在地上汇聚成了小溪。
闪电照亮了长孙决绝的面容,雨水打湿了她长长的秀发。
她单手执剑,再不复半分温婉与大气。
贤后,这个名头限制她太久了。
久到许多人都已经忘记,她还是出生长孙氏的将门虎女。
她的父亲长孙晟,曾不费一兵一卒,仅用离间计,便将强大的突厥分裂成了东西二部。
她父亲在草原上一箭双雕的典故,如今更是被世人广为传唱。
生在这样的家族之中,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千金贵女。
十二年前在秦王府,她依靠手中的剑,护住了她的两个儿子。
现在十二年过去,她仍是能提得起剑,护得住她的儿子。
“轰隆隆~”
天上的雨,更大了些。
李承乾与李泰跟望着长孙消瘦的背影,眼眶忽然就酸涩不已。
他们,没想将长孙牵扯进来的。
在他们的计划之中,长孙,该是他们最终的目标才对。
可现在,他们的母亲,再一次站在了他们前面。
十二年前,他们年岁尚小,只能躲在长孙身后。
如今,他们已经长出了獠牙,长出了锋利的利爪。
他们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母亲身后瑟瑟发抖的孩童。
“母后!”
两人齐声开口,再次唤了长孙一声,只不过这一声母后之中,再无半分担忧之意,有的只是决绝。
长孙轻轻颔首,率先迈步朝前方大步走去。
李承乾与李泰对视一眼,齐齐朝对方点了点头。
旋即大步跟上长孙,一左一右,将长孙护在了中间。
这一刻,这天家母子三人,重新融为了一个整体。
秋雨惊雷夜,六百虎贲入太极。
这一夜,未必会载入史册。
但这一夜,必定会成为亲历者毕生难忘的记忆。
……
甘露殿内,李世民呆呆的坐在龙椅上。
他的半边身子藏在烛火的阴影里,目光直直盯着武德殿方向。
不知为何,听着门外传来的雷声,他心里总是莫名的有些烦躁,就好像今夜会有什么大事发生一样。
“王德,观音婢还没回来吗?”
他终究还是没忍住,对着王德问了一句。
王德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要不然,奴婢去请一下娘娘?”
李世民没说话,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在思索什么。
“啊~”
就在这时,门外忽地传来一道刺耳的尖叫声。
紧接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进了李世民的耳朵里。
“怎么回事?”
李世民猛然起身,双目射出两道凶光,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宫门之外。
王德也是被吓了一跳,急忙转身道:“奴婢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便朝着宫门而去。
“娘娘,太子殿下,你们要造反吗?”
“砰~”
王德刚刚走到宫门前,一道喝骂声突然传进来,差点吓得王德腿一软跪了下去。
紧随其后,是宫殿大门,也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
“哗啦啦!”
还不等王德反应过来,两列甲士忽地冲进了大殿之中。
这下,王德是真的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娘……娘娘……太子殿下,魏王殿下……你们……你们……”
王德颤抖着声音,看向领头的三人,魂儿都快被吓没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夜闯宫门者,竟然会是大唐最尊贵的几个人之一。
三人却是没有理会王德,入殿之后并肩而立,抬起头与龙椅上的李世民对视着。
李世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愣愣的看着下方的长孙和两个儿子,眼中透露着难以置信与不可思议。
“观……观音婢?”
他难以置信,声音中透露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他最爱的长孙,竟会带着他的亲儿子,对他刀兵相向。
这一幕给他的冲击力,丝毫不逊色于当初他一箭射死李建成之时。
甚至,更犹有过之。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在这一瞬间,他好像感受不到自己心脏是否还存在?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和悲伤猛地席卷而来,险些让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以至于他不得不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才依靠着舌尖上传来的痛觉清醒过来。
“你们……你们……”
他嘴角溢出一抹嫣红,愣愣的看着下方三个明明是他此生最亲近,在此刻,却是像看待陌生人一样看着他的人。
下方,长孙,李承乾,李泰将李世民失神的样子尽收眼底。
他们心中的悲痛,不比李世民要少半分。
他们是夫妻,是父子,但最终却走到了这一步。
不是仇人,胜似仇人。
“你们,你们要做……做什么?”
龙椅上,李世民像是被抽掉了全身力气,好半晌,才干涩的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听见李世民的问题,长孙上前一步,正欲说话。
李承乾和李泰对视一眼,抢先一步出列,将长孙护在身后。
随即朝李世民拱手齐声道:“请父皇废除儿臣‘太子’,‘魏王’之位!”
“什么?”
听见这话的瞬间,李世民瞳孔瞬间缩成针尖状。
心里更是生出一股荒唐,不真实的感觉。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李承乾仰起头,沉声道:“父皇,孩儿不愿走上大伯的老路,还请父皇废除儿臣太子之位,另择贤明。”
随着李承乾开口,李泰也鼓起勇气,对着李世民拱手道:“父皇,太子阿兄不愿走上大伯的老路,儿臣也不愿成为第二个父皇,还请父皇连同孩儿的亲王爵位一同废除,儿臣宁做庶人,也不愿手足相残。”
“你们......你们......”
听见两个儿子的请求,李世民顿时瞳孔地震,忍不住踉跄了一下。
这时,长孙突然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盯着李世民道:“陛下,高明和青雀,是妾身的孩儿,妾身绝不愿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相残,若骨肉相残是生在皇家不可避免之事,那么妾身宁愿不要这皇后的名头,只要做一寻常农妇,还请陛下,成全!”
长孙这话一出,李世民忍不住又是一个踉跄。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长孙,不敢相信这样的话,会从长孙嘴里说出来。
“观音婢......你怎可......你怎可......朕以为,你该......你该懂朕的。”
李世民愣愣的出声,此时此刻,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蚀骨之痛。
一颗心,揪着疼,疼得他无法呼吸。
“还请陛下,成全!”
三人齐齐朝李世民伏首。
短短六个字,竟是惊得李世民一屁股坐回龙椅上。
看着下方三人,他心里的悲痛与愤怒,陡然被茫然所取代。
头一次,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茫然无措。
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慌自他心头浮现,让他几近失语。
他是帝王,是天可汗,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当年起兵反隋时他没慌,浅水原战败他没慌,玄武门之变他也没慌,甚至就连突厥人兵临城下时,他都没有慌。
但现在,他面对异口同声要他废除太子魏王皇后之位的三人,他真的慌了。
巨大的慌乱,让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僵硬得难以动弹。
他忍不住呢喃:“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听见李世民的问题,李承乾深吸口气,仰头看着李世民道:“父皇还看不出来吗,儿臣与青雀还有母后,这是在自救。”
“自救......”
听见自救二字,李世民顿时一阵失神。
他目光扫过大殿之中全副武装的甲士,忽然惨笑一声,反问道:“承乾,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李承乾重重点头,沉声道:“儿臣很清楚儿臣在做什么,自父皇加封青雀二十八州督军事,将母后气得吐血三升之时,儿臣便已经在策划这一天了。”
听见李承乾这话,李世民忍不住又是一阵失神。
他嘴里泛起一阵苦意,怎么也不敢相信,他的妻子,儿子,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李承乾接着说道:“孩儿今日夜闯宫门,就是要向父皇证明,孩儿有能力去做一个好皇帝,但......孩儿却不屑于踩着兄弟的尸骨,去登上那个皇位。若是登上皇位的代价,是要孩儿与青雀骨肉相残,是要让母后郁郁而终,那孩儿宁愿不要那个皇位。”
“所以,你和青雀的明争暗斗,都是演给朕看的?”
李世民双目失去焦距,语气里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以及,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欣慰。
李承乾没有回答李世民的问题,而是重复道:“还请陛下,废皇后,废太子,废魏王!”
李世民没理会李承乾的要求,突然转头看向李泰问道:“青雀,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李泰被李世民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摇头,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硬着头皮道:“父皇,孩儿......孩儿不想与太子阿兄为敌,更不想......不想失去母后。”
“呵呵~”
李世民闭上眼睛,前所未有的无力和愤怒包裹了他的全身。
下一刻,他猛地拔高音量,怒声道:“所以,你造朕的反?”
李泰闻言,又是被吓得浑身一抖。
但即便恐惧二字都已经写在了脸上,他仍是梗着脖子道:“我没造反,我只想要母后好好活着,难道这也有错吗?”
李世民怒而拍桌:“你放肆!”
“陛下你也不用吓唬他们。”
长孙上前,将两人护在身后,冷声道:“今日这一切,都是妾身策划的,陛下有什么不满,都冲着妾身来好了。”
对上长孙冰冷的双眸,李世民顿时僵了一下。
面对李承乾和李泰,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倾泻心中的怒火。
可迎上长孙,他心里只有苦涩。
他压住心中悲痛,看向长孙问道:“观音婢,朕......就这么让你失望吗?”
长孙面无表情道:“我是一个母亲,我的孩子就是我的命,谁要动我的孩儿,我就跟谁拼命。”
这话一出,李世民的表情顿时变得青红交加,头发丝上都开始冒出热气。
他咬牙切齿的问道:“也包括朕吗?”
长孙不语,只是轻轻点头。
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是瞬间抽走了李世民的精气神。
他像是一瞬间苍老了十岁,默默的靠回到龙椅上。
长孙见状,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李世民的决定。
双方对峙良久,直至门外传来禁军护驾的声音。
眼看就要再起骚乱,李世民却是忽然对着王德怒声道:“出去,让他们滚!”
王德早已被吓得摊在地上不敢动弹,此刻好不容易盼来守卫宫城的禁军护驾,陡然听见李世民的命令,顿时就愣在了原地。
他难以置信道:“陛下,您说……什么?”
“让他们滚!”
李世民暴怒,抓起案桌上的砚台朝王德砸去。
王德没敢躲,硬生生用头挨了一下,霎时间血流如注。
即便已经头晕目眩,却还是颤颤巍巍爬起来出门去遣散得到消息赶来的禁军。
片刻后,门外的骚乱声停止。
但谁都知道,此刻的甘露殿,已然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只需要李世民一声令下,李承乾麾下这六百人,只怕一个照面都坚持不了,就会被彻底拿下。
长孙与李承乾浑然不惧,依旧静静的与李世民对视。
李泰有些害怕,但也紧紧的站在长孙身后寸步不离。
良久,李世民终于满脸疲惫地出声道:“承乾,你赢了,你能让青雀与你合起伙来骗朕,还能带着人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冲进太极宫,你......已经证明了自己,你现在带着青雀退回去东宫,今夜之事,朕就当没有发生过。”
李承乾没说话,也没有动弹。
长孙与李承乾也没动,依旧直勾勾的盯着李世民。
见状,李世民顿时忍不住恼羞成怒道:“怎么,还等着朕向你们认错吗?”
长孙摇摇头,面无表情道:“还请陛下废除妾身皇后之位,废掉承乾的太子之位和青雀的魏王之位。”
“观音婢,你……”
李世民猛地拍案而起,额头上青筋毕须,眉心突突直跳,却在最后关头,软了语气:“观音婢,承乾,青雀,你们......不要逼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