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家国公私（1 / 1）
光大十年三月十二。
建康，大明宫。
陈伯宗端了碗参汤在手，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待温度又低了些，方才送到沈婺华嘴边。
沈婺华张口饮下那参汤，面上幸福的微笑里，藏着一丝遗憾。
她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这些时日里亦颇受了陈伯宗许多额外的照料关心。
可惜，这一次，还是上次一样。
“阿郎何时启程北上？”
陈伯宗停下了吹参汤的动作。
“明日。”
他也想再多陪沈婺华几天，可淮北的战局已经到了关键时刻，他必须北上了。
“婺华，抱歉。”
这话是他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说的。
“阿郎宜以天下事为重，勿加忧心，妾在宫中有丽华妹妹相陪，万事都无妨的。”
沈婺华的言语还是一如旧日的通情达理。
“哎。”陈伯宗口中轻叹一声，“婺华，宫中内帑，尚有钱物几何？”
他的四个妃嫔之中，沈婺华与他交心最早，又年岁最长，胸怀宽容，处事公允。
是以，陈宫之内的用度财计，他俱都托付了沈婺华经手。
“阿郎若要即刻支用，当能得六千万钱。”
沈婺华猜想，大概是北面用兵军资不足，陈伯宗这才打上了宫中内帑的主意。
可惜陈国帝室的财权不比旧时。
光大以后，陈伯宗将原本由少府掌握的皇家收入尽数划归了户部，只让户部量入为出，每岁划拨岁入的百分之二供给宫中用度。
这虽然让陈国整体的财政更加充裕，却叫陈国帝室相较旧时皇家要穷上了太多。
“只六千万么？”陈伯宗口中喃喃，心中也有些犹疑。
陈国现今的宫室规模很小，算上陈霸先、陈蒨身边的旧人，有位号的妃嫔也不到二十人，宫女大概三百，宦官不过百人。
照理说，每岁应当花不了多少才是。
沈婺华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
“台城旧宫、万安陵、永宁陵修缮，每岁须费数千万，建康诸处林、苑，亦须支给钱帛，命妇入宫宴集、赏赐，所费亦多。”
“妾留此六千万已为不易，愿阿郎勿疑。”
陈伯宗冲她歉意一笑，“婺华勿怪，是朕多心了。”
继而又道。
“此番所以欲用内帑之钱，实虑北伐军资不足。”
“大抵用兵十万，月须钱帛一亿，若远行运粮，所费更增数筹。”
“今岁以来，我已诸路用兵十五万，此番北行，更将复携十万主力北上。”
“若与高纬急战胜之，府库尚足备，若与相持，则所费不止几十亿。”
“故朕有意，发国债券三十亿，使江南富家、大寺，尽出钱帛谷米买之，以备来日之需。”
沈婺华这下听明白陈伯宗的意思了。
“宫中内帑，自当尽数买此国债。”
“后日妾宴集建康命妇，亦为陛下倡议，愿使贵戚之家，人人买之。”
陈伯宗面上露出喜色，放下参汤，将她搂进怀中。
“婺华真我贤妻也。”
沈婺华也慢慢抱紧了他，倚靠在他的肩头，娇颜之上流露出浅浅的欢喜。
只要能帮到他，她便很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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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武平七年三月十三。
邺城，北宫。
冯小怜身穿一袭天青色对襟襦裙，由高纬牵着小心翼翼自马背而下。
左右宫女抬来一副宽大步辇，随即高纬将她抱起，而后二人便并肩坐在了步辇之上。
“去岁朝廷增了民间税赋，近来宫中用度又更宽裕了些，朕前番许卿的珠饰衣裙，不日即至。”
高纬最近终于在身边一群佞臣的帮助下，习得了精神胜利法，南边累累奏闻的败报，已再也不能将他动摇分毫。
可冯小怜也并非全然不明事理的人，她道。
“至尊将南征，税赋当用在军资，珠饰衣裙，宜待至尊胜后造之。”
高纬却显得毫不在意。
“南征兴师十余万，此小小千万数亿之财，能济甚事？”
“胜败之事，本在天意，纵南征不胜，我尤可以黄河为险，守河北做一龟兹国主。”
“何必舍此一身欢乐，弃金银于沙场匹夫？”
“珠饰衣裙，此朕爱卿之心意也，愿卿勿辞。”
冯小怜闻言，感受到了高纬对自己的那份珍重，心中欢喜，便也不再去管什么天下大事了。
她附和道。
“妾闻昔有岛夷刘裕，气吞万里，亦不得渡河北上。”
“邺中安乐，天下莫比，愿与至尊常守此处，白头偕老。”
高纬闻言，亦是高兴，把过她的手，同她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笑道。
“此亦我心之所愿也。”
“陈人欲取淮北，由他；欲取河南，由他。”
“朕惟愿与卿，长守河北，永享富贵安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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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大十年三月十三。
帝以周罗睺为车骑将军，总督北讨诸军事，更发集于淮南与江南之大军十万八千，出江南运河、泗水北伐。
并前时所发，北伐诸军，计有二十五万二千之众。
又发淮南淮北民六万，用船舶驴马，为诸军运粮米。
是日，帝与周罗睺随大军发于建康玄武湖。
将发之际，召户部尚书毛喜、兵部尚书徐俭嘱托久之，以备预不测。
其日，以皇长子汉中郡王陈至泽为汉王，食五千户，以毛喜兼尚书右仆射，徐俭兼汉王师。
三月十四。
朝廷发国债三十亿，年利二分，约以十年偿付。
贵妃沈氏出宫内帑六千万买之，建康勋臣之家亦多响应。
初，朝廷用兵巴蜀，于蜀中摊派国债十亿，给年利一分，朝廷岁偿十分之一，岁岁而不绝，故有信于民间。
国债既发，南土商旅、富家多出钱帛买之，得钱十九亿。
户部尚书毛喜又于诸寺观中行摊派法，方足三十亿之数。
北讨所以财用不竭，皆赖于此。
三月十五。
齐主高纬闻睢南之败，陈军以步破骑，甚恐惧，不欲亲为南征之事，高长恭与群臣苦谏，至叩头流血，高纬乃从。
三月十六。
齐主高纬发于邺城，与高阿那肱、高长恭等将帅共南征，使司徒赵彦深留守邺城。
三月十八。
帝令出钱帛五亿，赏北讨诸军有功者。
任忠以获马两万匹，论功为最，晋其爵为食五千户一等岳安侯，加其衔为镇后大将军，其余诸军，亦各自论功升赏。
三月二十。
隋王杨坚闻南北交战，以为有机可趁，令高熲巡守西域，自率精锐六千东行，欲观南北胜负，而后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