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退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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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府。

灵堂的白幡被穿堂风扯得猎猎作响,案上烛火明明灭灭,映着供桌后那具蒙着素布的棺木。

张恒的灵位前,三炷香燃到了尽头,灰烬簌簌落在积了香灰的供果上,整个院落静得只听到守灵亲兵压抑的呼吸声。

擎云刚刚亲自上了三炷香,张泽的眼睛再次湿润了,前来吊唁的人屈指可数,此时门外却传来了一道人声?

“云师叔,您在此稍待,容弟子前去相迎——”

虽说听到来人的语气有些不善,可终究来者是客,又是来送自家老爹最后一程的,纵然张泽心中有些不满,还是强行压了下来。

“去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一切有师叔我呢!”

擎云还在思索张泽方才提出的要求,对方居然有拜师之意?

按说擎云今日才二十有一,虽说在宗门无论身份还是辈分都早已达到了收徒的标准,可是......

好吧,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威等四人还不是自己调教出来的?

再加上华山“思过崖”那几个月的经历,受过擎云亲自调教之人更是不少,若是再向前推到“狼牙卫”,那更是不乏枚举。

只是真正说到师徒名义,似乎只有迟师弟家所生的那个小子吧?算算日子,那小子如今能有两岁多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侧门被张泽从里边打开,门前果然站着几个人,身后还跟来了一顶四人抬的轿子。

“敢问尊驾是?......”

映入张泽眼帘的,乃是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相貌普通只是略显精瘦,长着一双死鱼眼,眼神转动之时总是透露着一丝阴寒。

“你就是张府的泽少爷吧?后边的轿子里乃是礼部我家方老爷,听说今日张指挥使出殡特来相送,泽少爷还不速速命人将中门打开?”

由于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人前来吊唁,张府的中门就一直关着,即便擎云来了也只是走的侧门而已,并非张泽对擎云不够尊重而是擎云自己不想那般高调。

“原来是方家叔父前来?小侄这就命人打开中门。”

即便对方说话的语气同样不善,可张泽的心里却还是一暖。

无他,礼部方老爷?那不就是他张泽未来的岳父吗?

曾经在军中做过老老爹几年幕僚,等老爹转任南京之后,那位姓方的想谋划一个正经的官职,老爹自然是倾力相助。

这几天张府笼罩在一团阴影之中,有那知情的老卒私下里也同张泽提起过,为何亲家老爷没有前来张府?

张泽又能说些什么呢?

那是老爹同对方定下的婚约,当年张泽才八岁而已,他甚至都不知晓比自己还小上两岁的未婚妻长什么样子呢。

老爹在时,逢年过节对方自然会前来张府拜望,未来岳丈张泽倒是见过几次,一次比一次显得“丰腴”起来。

霎时,张府的中门大开,左右各有两名身着丧服的老卒走了出来,张泽当先紧行两步,来到那座四人抬之前。

“小侄张泽给方叔父见礼了,老爹他......”

张泽冲着轿子双膝拜倒,一言未完再次声泪俱下。

若是在平时,张泽自然无需行此大礼,即便来的是他未来的岳丈也无需如此。

可是,今日却是他老爹要出殡的日子。

“起来吧,哎,世事无常,没想到元日一晤竟然是老夫同张兄的诀别之日?......”

轿帘打开,从里边走出一个人来。

此人身着青色五品官服,腰系银带,手里捏着个烫金帖子,脸上没半分悲戚,似乎还带着几分倨傲。

“张兄”?

即便同对方有了婚约,可每一次见面这位方姓之人都会以“恩主”相称张恒,现在竟然改口称“张兄”了?

诚然,身为既定的儿女亲家,彼此称兄道弟也是常有之事,可双方最初的身份关系又岂是那般容易更改的?

“方叔父,里边请,您去送老爹最后一程吧......”

张泽不曾察觉到来人口中的异样,遭遇了这样的事情,他又如何能够保持往日的清醒?

再说了,来人还是张泽既定的岳父,也算是张泽少有的长辈了。

张泽躬身相让,可最先走入张府之人并非这位方姓老爷,反而是刚刚叫门的那位和他身后的两名侍从。

少时,一行众人就来到了张府的灵堂,方姓老爷早早的停身站住,而叫门那位却径直走到了供桌前。

只见他既不跪拜,也不拈香,只是将手中的帖子往供桌上一放,声音不大却足够刺耳。

“张老将军仙逝,我家老爷闻听感慨万分,今日正值张老将军出殡之际,特来替我家小姐同张府泽少爷退亲的!”

“呛啷”、“呛啷”......一连串的拔刀声,数道寒光就映亮了灵堂。

“方大人好大的胆子!老将军尸骨未寒,你竟敢上门退亲?!”

说话的那是张府的一名护院老卒,跟在张恒身旁也有二十多年了,当年在漠北之时,还是这名老卒把身受重伤的张恒从尸堆之中背回来的。

只可惜,也正是那场战役,让这名老卒永远地失去了他的左臂,却成为了张恒府上的护院头领。

“你们......这?......”

来人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下意识地向后挪了几步,已然退出了灵堂。

“废物——”

自己来的人不当事,原本站在后边看热闹的方老爷只好自己走了过来,目光扫过有些空荡的灵堂,嘴角竟勾起一抹冷笑。

“老秦头莫急。往日里,张兄乃是三品大员,手握五城兵权,我方某自然不敢造次。可如今……”

方老爷故意顿了顿,然后又指了指灵位。

“张兄已逝,张家更是树倒猢狲散,难不成还要小女嫁进这前途未卜的破落府邸吗?”

这话说得冷冷的,却像针一样扎在张府众人的心上。

那名老卒刚想拎刀上前,却被一只手按住肩膀,一身素缟的张泽终于也看不下去了。

十五六岁的少年,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今却被气的面色苍白,眼底如同燃着两团火,手里却不知何时紧攥着一柄老爹留下的短戟,戟尖虽未开刃,却透着股凛然杀气。

“方大人既然是来退亲,便该守些规矩吧?我父亲的灵前,容不得你放肆。”

从“方叔父”变成了“方大人”,张泽似乎在顷刻间成长了许多。

“哼,张泽,你不过是一个黄口小儿,也敢如此同本官说话?退亲帖在此,你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否则——”

后边的话,方老爷没有说出来,可在场每一个人都知道会是什么。

只见这时,张泽突然动了,左脚向前一个跟步,右手中的短戟已经架在了方老爷的脖颈之上,短戟的尖正顶在对方的咽喉之上。

“我老爹一生为国征战,死后却连清净都得不到。你想退亲可以,但需先给我老爹磕三个响头,否则——”

张泽手腕微沉,戟尖划破了方老爷的官服领口。

“这灵堂,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本少爷亲自送你去见我老爹去——”

或是张泽这几日压抑的太久了,或是一旁有擎云在压阵,张泽今日显得格外的杀伐果断。

“你......本官可是五品朝廷命官,你这个黄口小儿竟然如此对我,杀官造反,你想要圣上灭了你张家的九族不成?”

被张泽的短戟架脖,方老爷身上那般嚣张的气势顿时就没有了,可一张嘴还在做着最后的倔强。

“唉吆喂,礼部的方大人是吧?今日居然跑到这里来拿官职吓唬人?你是正五品,本座这个锦衣卫的副千户不过是从五品,不知碰了你会如何啊?”

擎云要来张府吊唁,锦衣卫副千户章毅自然也要跟着来的,这是陆炳给他的死命令,只要擎云在南京城一日,他章毅就算是擎云的向导兼护卫了。

让锦衣卫一个副千户去给一个挂着百户衔的道人当向导兼护卫?好吧,陆炳手下那几名千户大人,可一个比一个眼热的很啊。

“啊,你是锦衣卫的副千户?——”

这个时候,方老爷似乎才发现灵堂的最里边,靠墙的位置还有几个人在,一人在座,五人侍立两旁和身后。

说话之人,乃是侍立在旁边的一位,可不正是穿了一身锦衣卫副千户的服饰吗?

问题是,一个锦衣卫的副千户都这般站着,那么,唯一端坐在那里的又会是什么人呢?

一个年轻的道人?

方老爷也看清楚了,那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道士,面生的很,张府之中怎么会道士出现,莫非?......

方老爷乃是从张恒的麾下出去的,这些年来也没少走动,更是张泽未来的岳丈,自然知晓自己这位准姑爷的事情。

武当派的外门弟子嘛,只是一个区区的外门弟子而已,难道还会受到武当派的庇护?

“怎么,方大人也要治本座一个‘以下犯上’之罪吗?”

看到方老爷愣在那里没说话,章毅直接就走了过去,一双立剑眉就竖了起来。

“这个......方某没有那个意思,不知这位千户大人同张府之间?......”

开什么玩笑,一名从五品的副千户,自然是比他姓方的在官职上矮了一级,可问题是这位爷那是锦衣卫的副千户啊!

别说姓方的只是礼部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就算是南京城的礼部尚书来了又能如何?敢随意拿捏一个锦衣卫的副千户吗?

“‘五城兵马司’已故的张指挥使,同我锦衣卫的陆大人相交莫逆,本座受陆大人差遣前来主持张府丧事,方大人有意见吗?”

有擎云在座,章毅自然是不能让张府被人当面欺负,再说了,他还真有些看不过这位方大人的做派。

张指挥使尸骨未寒,你居然跑到人家的灵堂来退亲?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礼部的官儿?

“不敢、不敢,既然尊驾是陆大人所差,下官又如何敢有什么意见?今日是下官来的鲁莽,这就离去、这就离去......”

有了章毅出面,张泽已经将架在方老爷脖子上的短戟撤回,却依然怒目而视地站在一旁。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几日张泽算是对这句话深有体会。

前些日子,还凑在张府门前打探消息的勋贵子弟,这几日日连影子都见不着了,而往日里受过张恒提携的一些武将,也仅仅遣家仆送了幅挽联便再无下文。

“离去?方大人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坐观了半天的擎云又岂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他欣慰地朝章毅点了点头,已然来到了张泽面前。

“泽师侄,今日之事你打算如何了结?”

一方是礼部的五品官员,一方是锦衣卫的副千户,可此时却由一个年轻的道人站出来,似乎还要将此间的主导权交到年方十五六岁的张泽手中,这合理吗?

“云师叔,弟子决定签了这退亲贴,却要这位姓方的在爹爹灵堂之前磕上三个响头!”

如何了结,还能如何了结?

对方都这般辱上门来了,作为将门虎子的张泽焉能落了亡父的名声?

“好,你想明白就好,章毅,让这位姓方的照做吧——”

擎云还真不想去欺负人,充其量是一个无良文人而已,说不定还算不上文人呢,若不是如今的张府没有长辈在,擎云真未必愿意出这个头。

“听到没,我的方大老爷,下跪磕头吧?”

擎云都发话了,章毅自然照做,不由分说一把将那位方老爷给扥了过来,顺势在他的腿窝里就踹了那么一脚。

“啊——你......你就算是锦衣卫的副千户又能如何,本官可是......啊——”

方老爷即便有些“丰腴”,又如何能经得住章毅这一脚,“噗通”一声双膝着地,还想理论一番呢,李猛就上来了。

“让你聒噪、让你聒噪,猛爷还没见过你这样没脸没皮的东西——”

李猛可比章毅干脆多了,先是左右开弓削了方老爷两个大嘴巴,那位的脸顿时又“丰腴”了许多。

然后,李猛亲自摁着对方的头,“咚咚咚”三声响,那位方老爷竟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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