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终章 (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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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戈带着寨民摸进了楚军的征税营,用毒箭射杀了五十名税吏。税吏的尸体被剥光,赤条条地吊在树上,胸口刻着“黄天”二字。

周瘸子潜入了楚军的粮仓,在米袋里掺了断肠草粉末。次日清晨,三百名楚军士兵呕吐至死,尸体堆成了小山。

更远处,一群百越妇女用藤蔓绞死了巡逻的楚兵,把尸体沉入沼泽。她们的头巾换成了黄布,眼神再也不是麻木的。

这些反抗毫无战术可言,可偏偏让楚军束手无策。

“这群蛮子疯了?!”驻守南疆的楚将“赵狰”暴怒地拍碎桌案。“他们哪来的胆子?!”

没人回答他。

因为就在这一夜,南疆的山林里,有无数火把亮起。

火光连成一片,像是燎原的星火。

而每一簇火把底下,都有一块染血的黄巾。

......

盘瓠败退的第七日,楚帝的敕令由八百里加急送至南疆。

传令官展开黄绢,尖锐的嗓音刺破清晨的薄雾:“百越盟主盘瓠剿匪不力,着其戴罪立功,三月之内肃清境内黄巾贼!逾期不办,百越十六部悉数贬为贱籍!”

盘瓠跪接圣旨时,那卷黄绢上沾着的猩红指印还未干透——那是被楚军屠灭的边境七村幸存者的血。

跪在他身后的百越长老们低着头,浑浊的眼里映着晨光中飘荡的灰烬。

那是昨夜被焚烧的巫蛊寨,三百妇孺因拒绝交出“疑似通黄巾“的猎户,被盘瓠的亲兵活活烧死在寨中。

“酋帅当真要杀自己人?”老祭司枯木般的手抓住盘瓠的衣角。

盘瓠一脚踹开老人,青铜面具下的声音像毒蛇吐信:“传令各部,每日上交黄巾贼首级十颗——交不出的部落,抽三成青壮充作'猎奴'!”

当夜,十七颗新鲜头颅悬挂在盟主大帐前。

其中最小的那颗,属于一个十二岁的采药童——他只是在溪边捡了条染血的黄布条。

沉香寨旧址的灰烬里,盘戈刨出半截烧焦的猎刀。

曾经悬挂人头的风干架倒在一旁,上面钉着楚军新贴的告示:“私藏黄巾者,五户连坐”。

而寨子东头的老橡树上,吊着五具随风摇晃的尸体——那是最后几个不肯离开寨子的老人。

“戈哥,林子里有动静!”躲在树后的少年阿柴突然低呼。

二十余名披着兽皮的猎人从密林钻出,为首的刀疤脸举起三根手指——这是百越“断头盟”的暗号。

盘戈注意到他们腰间的猎刀都缠着黄布,刀柄刻着歪歪扭扭的“黄天”二字。

“岩寨三百口,昨夜遭盘瓠屠戮。”

刀疤脸的声音像砂砾摩擦,“就因为我们寨子交不出十颗'黄巾贼'的头颅。”

他掀开背篓,里面滚出三颗小儿的头颅,天灵盖都被劈开取过脑髓——这是楚军收购“黄巾贼首级”的验货标准。

盘戈的猎刀深深扎进树干。

当初火烧沉香寨时,他带着寨民躲进深山,如今追随他的已有七个寨子的幸存者。

他们像野人般活在溶洞里,靠吃蝙蝠和树根过活,但每夜都在岩壁上刻下新的血符。

“太平道的使者到了。”刀疤脸突然跪下,从怀中捧出一块染血的木牌。

溶洞深处的火光里,跛脚的周瘸子正用骨针给一个少女纹面。

朱砂混着人血渗入皮肤,渐渐形成太平道特有的“黄天血符”。

少女的哥哥三日前替盘瓠的征税队带路,最终被做成了“人脂膏“。

“知道为什么楚人的刀总能找到你们吗?”

周瘸子突然开口,针尖在火光照耀下泛红,“因为盘瓠给每个寨子都发了'户牌'。”他踢翻脚边的竹箱,数十块刻着部落图腾的木牌哗啦啦散落——正是这些登记造册的户牌,让楚军能精准找到每一个反抗者的家。

猎人们沉默着把户牌扔进火堆。火焰吞噬图腾的瞬间,洞外突然传来北越古调——那是百越人在葬歌里唱的:“藤断不离根,人死魂归山”。

盘瓠亲临“平叛”的第三十日,月蛊寨的祭坛流干了最后一滴血。

这个以养蛊闻名的部落,所有成年男子都被铁链锁在祭坛四周。

盘瓠的巫师用他们的血绘制镇压黄巾的“破邪阵”,阵眼处躺着七具被剥皮的尸体——那是月蛊寨偷偷收留的黄巾伤兵。

“你们寨子的黄巾贼呢?”盘瓠的弯刀架在老寨主脖子上。

濒死的老人突然笑了,露出被毒蛊腐蚀的牙齿:“他们在你背后。”

所有被锁着的囚徒同时暴起!

他们竟用蛊虫咬断了自己的手腕,带着血淋淋的断肢扑向守卫。

那些溅到铁甲上的血立刻沸腾起来,化作无数红丝钻进铠甲缝隙——这是月蛊寨秘传的“焚血蛊”,中者浑身血液沸腾而死。

盘瓠仓皇后退时,祭坛下方突然传来闷响。

埋在地下的十二口陶缸被砸碎,浸泡在药液里的藤蔓疯狂生长。

这些吸饱了人血的妖藤见人就缠,被裹住的士兵数息间便化为干尸。而操控藤蔓的,竟是月蛊寨的孩子们——他们小小的手掌上都刻着太平道血符。

当夜,参与屠寨的三百亲兵无一生还。他们的尸体被藤蔓吊在峡谷两侧,随风摇摆如一片血肉森林。

而峡谷岩壁上,用血写就的百越古语与汉字交杂:

“楚人如刀我如藤——藤断,也要缠刀锋!”

......

盘瓠溃逃那日,南疆下了百年未遇的大雨。

他的青铜面具被一根藤箭射穿,露出半张腐烂的脸——那是月蛊寨最后的诅咒。曾经归附他的三十六个部落,如今有二十三个寨子的图腾旗上缠了黄巾。幸存的百越人不再躲藏,他们举着火把走向官道,沿途焚毁所有税仓与户册。

周瘸子站在断崖上,看山涧里流动的火光如赤龙。三年前他拖着断腿爬出死人堆时,这座山里还只有他和啃尸骨的野狗。

现在,那些举着火把的人里,有被楚军割去舌头的巫师,有眼睁睁看着孩子被做成“人脂膏“的母亲,还有更多连自己寨名都说不全的“猎奴”。

“为何不逃?”他曾问一个自愿当诱饵的百越少女。

少女正在往身上绑雷火符,闻言指了指溶洞岩壁——那里刻着七百个名字,都是被炼成“人脂膏”的同胞。

“阿娘说,被吃掉的魂灵找不到归乡的路。”

她点燃火符时笑得天真,“我得烧亮些,给他们照路呀。”

雨幕中,盘戈率最后三百死士冲击楚军大营。

这些人没有铠甲,甚至没有像样的武器,但他们腰间都别着个小竹筒——里面装着各自寨子的泥土。

冲锋前,他们掏出泥土含在嘴里,这是百越战士最古老的死志:魂归故土。

楚将赵狰的头颅被挂在营旗上时,盘戈也倒在血泊里。他的猎刀断成三截,但至死都攥着那条从黄巾尸体上扯下的布条。

暴雨冲刷着战场,血水汇成溪流,而溪水中漂浮着无数细小的黄布条,像一尾尾游向大海的鱼。

翌日清晨,幸存的百越人在山巅立起一面巨幡。

那是用七百件衣裳拼成的黄天旗,其中既有百越的葛布,也有汉人的麻衣。

旗杆是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榕树,树干上钉着盘瓠的户牌大册——每一页都按着血手印。

当楚军主力终于赶到时,他们看到的是一座空山。

唯有一首用汉越双语刻在岩壁上的歌谣,在雨水中泛着淡淡的血色:

“苍天食人骨,黄天葬人魂。

宁立雨中死,不跪殿上生。”

而在更深的群山中,新的火把正在点亮。

那些曾经温顺如羔羊的百越人,如今眉毛都剃去一半——这是戴孝的礼俗,也是复仇的誓言。

......

楚宫。夜雨如注。

金銮殿前的青铜夔兽嘴里不断吐出雨水,在汉白玉阶上汇成血色的溪流——那是被冲刷下来的朱砂漆。老太监张德佝偻着背,将三十六盏人鱼膏灯挨个点亮。灯影里,楚帝项燕正在把玩一柄镶满珍珠的短匕。

“南疆奏报。”

张德跪着举起竹简,袖口露出被烫伤的腕子,“赵狰将军的首级...被蛮子挂在旗杆上...”

竹简在龙案上碎成齑粉。项燕的手指被珍珠匕划出血,他却笑了:“好得很。朕正愁骊山陵缺殉葬品。”

暴雨声中,他的诏令像毒蛇吐信,“调镇北军三万,命屠睢为将。告诉那个盘瓠——”

一具玲珑锁“咔嗒”落在张德面前。锁上刻着百越文字,正是盘瓠去年进献的质子项圈。

“朕要看到黄巾贼的皮,做一面能盖住皇陵的幡。”

七日后,沉星崖。

屠睢的黑铁战靴碾过一片焦骨。他身后跟着三十六名手捧青铜匣的方士,每只匣里都装着浸泡过水银的玉符。山风掠过时,玉符发出的声音像婴儿啼哭。

“将军请看。”

副将掀开毡布。毡布下是几百具呈跪拜状的干尸,都是被盘瓠交来的“黄巾贼”。奇怪的是,所有尸体天灵盖都被揭开,脑髓不翼而飞。

屠睢的独眼闪烁着亢奋的光:“找到'食脑蛊'的宿主了吗?”

话音未落,月蛊寨方向突然腾起血雾。

三百名楚军重甲兵正用铁链拖着个青铜笼子走来,笼中蜷缩着个月白裙衫的少女。她右脸戴着银面具,左脸却爬满蛛网般的红丝——正是月蛊寨最后的圣女黎霜。

“剥了她的皮做战鼓。”

屠睢用刀尖挑开少女衣领,露出锁骨处的黄天血符,“剩下的泡进酒瓮,本将要犒赏三军。”

少女突然抬头,面具下传出昆虫振翅般的笑声:“楚狗也配喝蛊酒?”她猛地咬破舌尖,鲜血溅在屠睢铁甲上,顿时冒出青烟。

“将军小心!”

方士们齐声惊呼。却见屠睢大笑着撕开被腐蚀的护心镜,露出胸口纹着的饕餮图腾。那饕餮竟像活物般蠕动,将血雾吞吃得一干二净。

当夜,楚军大营飘出诡异的肉香。三十六个被选中的百越战俘,被迫喝下用圣女血酿的“壮行酒”。

子时刚过,这些人的皮肤开始长出鳞甲,眼睛变成琥珀色的竖瞳,像人又像蛇的怪物在营帐间游走。

溶洞最深处。

火把将熄。

周瘸子用断腿碾碎最后一只萤火虫,微光里现出盘戈苍白的面容。这位曾经单枪匹马猎杀黑熊的勇士,此刻胸口插着三根断裂的箭头,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

“太平道的援军...咳咳...到哪了?”盘戈的声音像漏风的皮囊。

“打下了大楚六州之二,大军挺进,直逼大楚国都!”

周瘸子从怀里掏出半块龟甲,“大贤良师、四方渠帅,八路镇守连战连胜......”

盘戈的眼中闪烁着亮光,“那就是有希望...有希望嘞!”

洞外忽然传来窸窣声。

幸存的六十多个寨民爬进来,每人腰间竹筒里的泥土已经混入骨灰——那是他们焚毁自家祖坟取出的先人遗骨。

最年迈的巫婆捧着一瓮猩红液体:“用盘瓠儿子心尖血养的蛊...能破饕餮纹...”

盘戈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周瘸子扒开他衣襟,发现心口皮肤下浮现出黄天符箓——这是太平道最高级的“以身饲符”。

“阿戈你——”

“嘘。”盘戈捂住他的嘴,“听...山在哭...”

地底深处确实传来呜咽,那是楚军方士在炸毁龙脉。

溶洞开始簌簌落灰,六十多张脏污的脸上却泛起奇异的光彩。他们自发围成圈,用百越古语唱起送魂歌。歌谣里,盘戈摸出那截染血的黄布条,轻轻盖在燃尽的火把上。

破晓时分。

官道旁的骸骨堆。

屠睢正在欣赏他的“杰作”——八百具黄巾贼尸体砌成的京观。

最顶上那具无头尸穿着盘瓠的青铜甲,手里还攥着半块户牌。

突然,京观晃动起来,尸体缝隙里钻出无数藤蔓。

“焚血蛊!”

方士们尖叫着后撤。却见那些藤蔓开出的不是花,而是一个个拇指大的铃铛。

风吹铃响,三十六个正在巡逻的蛇人士兵突然抱头哀嚎,他们身上的鳞片纷纷脱落,露出下面溃烂的人皮。

屠睢的饕餮纹剧烈抽搐起来。他暴怒地挥刀砍向京观,却在劈开第三具尸体时僵住了——那是具楚军传令兵的尸体,喉咙里塞着卷竹简。

展开后只有八个被血浸透的字: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与此同时,沉星崖传来巨响。

整座山崖像被无形巨手掰断,露出底部巨大的青铜阵盘——那才是真正的饕餮封印。而现在,阵盘中央插着根雷击木,木上缠着褪色的黄布条。

暴雨比预期来得更早。山洪冲垮楚军营寨时,幸存的百越人看见洪峰里有东西在闪光——那是成千上万个小竹筒,每个筒里都装着不同寨子的泥土。它们像出征的舰队,浩浩荡荡漂向山外的世界。

洪水退去的第七天,新来的楚将在废墟里发现块石碑。碑文用汉越双语刻着:

“葬我于高山兮望故邦,故邦不见兮唯血茫茫。焚我残躯兮作烽燧,照后来者兮路更长”

石碑背面,深深嵌着半块青铜面具。有经验的老兵认出来,这是盘瓠的面具。但奇怪的是,面具内侧刻着的不是咒文,而是一幅简陋的母子图——他生前从未示人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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