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5章 老陈香烛铺子(1 / 1)
冰冷的雨水沿着香烛铺低矮的屋檐滑落,在下方饱经风霜的青石板上摔得粉碎,溅起细密而冰冷的水花。
陈岁下了车,静立在铺子紧闭的门前。
潮湿滞重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线香燃尽后特有的,混合了檀香与某种纸灰的古怪味道。
低下头。
脚下的影子在光晕中摇晃。
尽管是大白天,但黑压压的乌云却让这周围一切显得像是夜晚一样,平添了几分阴森诡谲的气氛。
从门缝中艰难挤出的昏黄油灯光,被门外连绵的雨幕吞噬,化作一片模糊而摇曳的橘红色光晕,无力地映照着门前的方寸之地。
他抬手按在斑驳的木门上,掌心传来腐朽木料特有的阴冷触感。
门没锁。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陈岁缓缓发力,木门被向内推开。
推门的瞬间,一股裹挟着纸灰的穿堂风扑面而来。
铺子内,无数悬挂的黄符无风自动,如同垂死者的手指轻轻颤动。
哗啦啦的纸钱从半空中翻飞落下。
陈岁的目光越过摇晃的烛火,落在铺子中央——那里,赫然停放着一口红得发暗,仿佛随时会滴下血来的巨大木棺!
棺盖半开,浓稠近黑的血浆正顺着棺椁缝隙蜿蜒而下,流淌过冰冷的棺身,最终滴落在地面积满香灰与尘埃的浮土上。
陈岁抬起手来,一抹金红两色纠缠的光芒在脸庞上瞬息闪过。
眨眼间,一张苍白如纸的面具便出现在了他的脸上,金色的兽纹吞口在眼角蔓延,看起来格外的肃穆庄严。
紧接着一道雷鸣声闪过,翻涌着雷霆云霞的袍铠还没完全出现,四色氤氲的法衣便随着符箓法印垂落而下。
单薄的木门在凉风中瑟瑟。
瓢泼的雨幕里,法衣如泼洒在半空中的油彩壁画,转瞬间便将那面具也跟着吞没了大半,只露出一双金灿灿的眼眸!
而似乎是感应到陌生人的气息,那半开的棺材也传来了些许的响动声。
“咔……咔……”
棺材中传来骨骼摩擦的声响,一只苍白的手缓缓攀上棺沿,指甲深深抠进木料,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陈岁眯起眼,额前的四色云霞被风雨吹皱,面具下的金瞳微微收缩。
那只手。
说是一只手未免太过牵强。
更像是两只手彼此嵌合,手掌和手指彼此交融,有些部分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血肉剥落,露出下方蠕动的暗红色肉芽。
随着肉芽的蠕动,很快便再次形成一片完好的皮肤。
“你来了。”
似是如释重负,又似是惴惴不安。
而在那身影从棺材中起身的一瞬间,陈岁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一个浑身透着一股落魄劲儿的中年人,头发油腻而又乱糟糟的遮住眼睛,浑身衣衫被鲜血浸透,左半边身子还插着几根黑漆漆的棺材钉。
最令人感到诡异的便是他的脸颊,似乎是一个脸上写满了悲苦的中年人,又似乎是一个神色癫狂的疯子。
不是脸上的神情在转换,而是随着五官的颤动,整个人的气质和脸部都在进行着截然相反的变化。
明明只是细微的改动,但前后两者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乍一看上去,竟像是两张脸庞同时出现在这一张脸上,分不出个彼此,也让人看完了根本记不住他的脸庞……
“奇怪。”
陈岁啧啧称奇,忍不住歪了歪头,对方现在既然还能跟他对话,那就说明情况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而他上一次见到这么奇怪的人,还是天命教的那个花魁。
不同的气质,不同的脸庞,却同时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再结合所谓的“寄生”,一直隐藏在圣母香会背后,花魁所做之事背后显然也有其不小的影子。
若是这两者没有什么猫腻,他肯定是不信的。
如今再次看到一个给他的感觉跟那花魁类似的人,陈岁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好奇。
于是勾动龙烟神,随手将一旁的凳子牵扯过来,一屁股坐下来问道:“你之前说,等见面就可以把事情具体告诉我了,那你现在说说吧,到底为什么想让我杀了你。”
棺材中的中年人,缓缓抬起头,右半边脸扭曲着露出一个痛苦而挣扎的表情,左半边脸却诡异地扬起嘴角,露出森白的牙齿。
他的喉咙里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一个沙哑疲惫,一个尖锐刺耳,像是两个灵魂在争夺同一具躯体。
“我……被寄生了……”
尽管看不清面容,但陈岁却能看清他布满血丝的左眼,似乎是闪过一抹疯狂,发出沙哑的笑声:“不,是我们融为一体了……多美妙啊……”
紧接着,那血红的眼睛电射般看向陈岁,闪过一抹诡异而又怨毒的光:“就凭你这个娃娃也想消灭我?!”
“嗯?”
陈岁皱了皱眉,猛地抬起双眼,金色的眼眸顿时与那血红色的眼睛正对而上。
像是两轮大日炬炬燃烧着的眸子瞬间灼穿了他的视线,紧接着略微恍惚的视线中,空气似乎颤抖了一下,翻涌起令人压抑的巨浪。
似乎是在不断扭曲的气流中,四座神庙从虚空中轰隆隆浮现,镇落在满天的雨幕中。
那血红眼睛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慑,瞳孔骤然一缩,长着嘴说不出任何话来……
不强。
念头电转,陈岁瞬间对着寄生体的状态心里有了个数。
“具体说说。”
陈岁眸光重新沉落,指尖轻敲膝盖,语气平静的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被寄生的?它对你做了什么?”
陈九衍的左半边脸剧烈抽搐了一下,重新恢复成正常模样,声音嘶哑的道:“我之前说过我曾是档案署的一名干员,当时我就职于越州市档案署的……”
“攻略部。”
“你叫陈九衍。”
“曾经的代号叫做香客。”
陈岁挥手打断,继续开口道:“不瞒你说,我在档案署也有些路子,所以在来之前我已经调过你的档案了,所以让我们把这些你我皆知无关紧要的边边角角都舍去,直奔主题。”
“716,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异常的?”
“这个寄生体……”
陈岁身子微微前倾,缠绕着氤氲气流的双手缓慢交叉,金色的眼眸如烛火般摇曳:“又对你做了什么?”
“轰隆!”
雷声沉闷滚过,大片的雨珠乱溅在门槛前,发出响亮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