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断界仪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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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玲昏迷不醒,如同被幽绿蛛网缠绕的睡美人,微弱的生命之火在生命精华的强行支撑下摇曳,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发光孢子对她生机的无情蚕食。

那末日预言的景象,通过她稚嫩而绝望的嗓音,已深深刻入每个听闻者的灵魂,让本就因水源污染而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氛,更添一层冰冷的绝望。希望,这个词汇在杭城废墟中,正变得比净水还要稀缺。

杨卓站在临时病房外,隔着简陋的布帘,也能感受到里面那股微弱却执拗走向消亡的生命波动,以及林雪瑶持续输出生命精华所带来的疲惫。守陵人的血脉在他体内沉静地流淌,那份古老的力量厚重磅礴,却对此刻的状况无能为力。它能镇压污秽,能稳固空间,却无法逆转生机的流逝,无法弥合被预知孢子蛀空的命源。

就在这时,他灵魂深处的裂痕烙印,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极其怪异的悸动。

那不是危险的预警,也非冥河之力的冰冷,更非守陵人血脉的共鸣。而是一种……被强行拉扯、被外部巨力剧烈撬动的扭曲感。仿佛他赖以生存、并与之共生的那道世界屏障的“伤疤”,正在被某种庞大而精准的力量疯狂撕扯,试图将其扩大、直至彻底撕裂。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雪瑶也猛地抬起头,脸色更加苍白,婚契连接传来剧烈的震荡感:“杨卓……空间……东南方向……有什么东西……在撕扯裂痕。”

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了。

安倍晴明。他从未远离。收集亡魂,污染水脉,都只是前奏。他真正的目的,始终都是那道裂痕。

“钱塘江口。”杨卓猛地吐出这个地点。裂痕在地理上的投影,核心区域在杭城废墟下方,但其影响和薄弱点,必然延伸向曾经江水奔腾入海的方向。那里人烟相对稀少,正是进行大型邪恶仪式的绝佳地点。

没有丝毫犹豫,杨卓对闻讯赶来的庞涛丢下一句“守好这里”,便与林雪瑶化作两道流光,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东南方向。

越靠近钱塘江口,那股空间被强行撕扯扭曲的感觉就越发强烈。空气中弥漫着异常的能量波动,不再是黄泉的污秽,而是一种极其纯粹、却充满恶意的空间切割之力。

昔日宽阔的江口,如今因地质变动和末世灾劫,只剩下干涸龟裂的巨大河床,以及零星分布的死水潭,在昏暗的天光下反射着惨淡的光。而此刻,在这片死寂的河床中央,一幅令人心悸的景象正在上演。

安倍晴明赫然立于一处临时垒起的高台上,依旧白衣胜雪,纤尘不染。他神情肃穆,口中吟诵着古老而拗长的神道祝词,每一个音节都引动着周围空间的剧烈震颤。宽大的狩衣袖袍鼓荡,双手结印如飞,磅礴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手,操控着布置在干涸江床上的巨大法阵。

那是以八十一块巨大无比的、表面打磨得异常光滑的苍白巨石为核心布下的“千引石阵”。巨石按照某种玄奥的轨迹排列,每一块石头上都用新鲜的、散发着灵光的鲜血绘制着繁复的“断界”符文。巨石之间,以注连绳相连,绳上挂满了白色的“之”字型纸垂,无风自动,散发出隔绝内外的结界之力。

而阵眼中心,并非祭品,而是之前被式神白藏主吞噬、尚未完全消化反而被污染异变的那片翻涌着血斑的魂云。无数痛苦扭曲的亡魂在其中哀嚎,它们的力量和怨念被法阵强行抽取,化作撕裂空间的原始动力。

两名面具侍从如同鬼魅般在阵外游走,不断将各种散发着奇异波动的法器打入特定节点,加固着阵法。六名靛青衣武士则在外围严阵以待。

他们的目的清晰得令人胆寒。并非打开一个通道,而是要凭借这座古老邪阵和无数亡魂的力量强行撕裂、扯大钱塘江口对应的这片空间壁垒,将其与裂痕本身最脆弱的部分强行重叠、贯通。为三个月后的“彼岸花开”,黄泉大规模倒灌,提前创造一个完美的、巨大的“泄洪口”。

“疯子。”林雪瑶感受到那阵法中蕴含的、足以引发空间结构崩溃的毁灭性能量,脸色煞白。

杨卓眼中寒芒爆射,守陵人的血脉在愤怒中沸腾。决不能让仪式完成。

他一步踏出,甚至没有拔刀,而是直接抬起了左手。掌心的婚契印记与守陵人符文同时亮起,灵魂深处的裂痕烙印被他以意志强行沟通、引动。

这一次,不是借用其力,而是共鸣其存在。

“安倍晴明。”杨卓的声音如同炸雷,轰然压过神官的吟诵,“你要撕?我帮你撕。”

他猛地将那股引动的、源自世界伤口本身的撕裂、排斥、痛苦的意志,混合着守陵人镇压一切的霸道血脉之力,毫无花哨地、狠狠地,轰击在千引石阵正在疯狂撕扯的空间薄弱点上。

不是阻止,而是叠加。以一种更狂暴、更不可控的方式。

轰隆隆。

如同两股方向相反却同样巨大的力量猛地对撞在一起。

整个钱塘江口区域的空间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呻吟。肉眼可见的空间褶皱如同波纹般疯狂扩散,所过之处,干涸的河床岩石无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千引石阵的光芒骤然变得极度不稳定,剧烈闪烁,好几块苍白巨石上的符文瞬间爆裂,炸成碎石。阵眼中那团血斑魂云发出凄厉无比的尖啸,无数亡魂在空间对撞的碾压下瞬间湮灭。

安倍晴明的吟诵戛然而止,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狭长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怒。他没想到杨卓竟如此疯狂,不惜引发空间崩溃也要破坏仪式。

“稳住阵眼。”他厉声喝道,双手印诀一变,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更多的神力注入阵法,试图重新控制住被杨卓这股外力搅得天翻地覆的空间乱流。

然而,杨卓这搏命般的对冲,引发的后果远超双方预料。

那一片被两股巨力疯狂蹂躏的空间薄弱点,终于达到了承受的极限。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撕裂一切的巨响震撼了整个天地。

并非空间被彻底撕开,而是…某种原本深埋于地底、用来封锁和镇压这片空间的东西,在这恐怖的对冲下,被硬生生从隐匿状态震了出来。

干涸的江床中心,大地如同脆弱的蛋壳般向上拱起、裂开深不见底的鸿沟。泥土、岩石、死水……一切都在向下塌陷。

而在那塌陷的最深处,在弥漫的尘土和混乱的能量乱流中,一个巨大无比的、令人瞠目结舌的轮廓,缓缓地、带着碾压一切的沉重历史感升了上来。

那不是自然造物。

那是一座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青铜建筑。更像是一扇……门。

门扉高达数十米,通体由锈迹斑斑、却依旧能看出古老纹路的青铜铸就,样式古朴到超越了任何已知文明的记载,门板上布满了巨大的、如同铆钉般的凸起,以及无数模糊不清、却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气息的浮雕。那些浮雕描绘的并非人类已知的任何场景,而是扭曲的星辰、碎裂的大陆、以及一些无法名状的、在虚空哀嚎的庞大阴影。

它仅仅露出了一部分,更多的部分还深埋在更下方的地壳之中,仿佛它本身就是为了封锁和镇压什么而存在的亘古障碍。仅仅其露出的一部分所散发出的苍凉、沉重、死寂的气息,就足以让安倍晴明的千引石阵显得如同孩童的玩具般可笑。

无论是杨卓、林雪瑶,还是安倍晴明及其手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超乎想象的巨物彻底震撼了。

“那是……什么?”林雪瑶喃喃自语,感到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渺小与恐惧。

安倍晴明眼中的惊怒早已被极致的震惊和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所取代,他死死盯着那青铜巨门,仿佛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神迹(或者说,魔迹)。

然而,灾难并未停止。

或许是因为杨卓与安倍晴明的力量对冲太过猛烈,或许是因为这扇门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封锁的松动……

在那巨大青铜门板的底部,一道原本几乎微不可查的、或许存在了亿万年的细微缝隙,在这剧烈的震荡下,似乎……被震得扩大了一丝。

就在那一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扩大的瞬间。

一股粘稠、漆黑、散发着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腐朽、冰冷、死寂气息的液体,如同渗透的墨汁,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那条缝隙中渗了出来。

真正的黄泉之水。并非深田越美那掺杂了尸油的劣质品,而是最本源、最纯粹、来自世界之尸内部的腐液。

那黑水一接触到底部尚未完全塌陷的、残留着些许死水的坑洼。

嗤嗤嗤。

恐怖的反应瞬间发生。

坑洼中那些原本因污染而奄奄一息的鱼类和水生生物,在被这黄泉之水触碰的刹那,身体如同吹气球般疯狂膨胀、扭曲、异化。鳞片脱落,露出腐烂流脓的肌肉,眼睛变得浑浊苍白,嘴里长出獠牙,鱼鳍化作尖锐的骨刺……它们发出嘶哑非人的怪叫,疯狂地扭动着,变成了只知杀戮和传播死亡的尸鬼水怪。

仅仅一丝缝隙,仅仅渗出一缕本源黄泉之水,就造成了如此恐怖的污染和异化。

若是这扇门被彻底打开……

安倍晴明看着那渗出的黄泉之水和异化的水怪,眼中的贪婪更盛,却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杨卓和林雪瑶则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断界仪式被打断了,却意外地惊醒了一个更古老、更恐怖、原本被深深封印的存在。

而这扇门背后的东西,似乎远比安倍晴明试图撕开的裂痕,还要可怕得多。

钱塘江口,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青铜巨门沉默矗立,门缝下,致命的黑水仍在缓缓渗出,孕育着更多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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