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合章 4k】张庄攻防战(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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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乡亲们后,阵地上安静下来。钱伯钧召集各营主官开会,布置夜间的战斗任务。

“根据白天侦察,”他指着地图说,“日军在村东祠堂囤积了大量弹药,我们要重点打击这里。林怀瑾,你带突击队从西侧佯攻,吸引敌人火力...”

夜幕降临,战士们默默地做着最后的战斗准备。

有人擦拭枪支,有人检查弹药,还有人把老乡们送的平安符仔细地塞进贴身的衣袋里。

钱伯钧巡视阵地,不时停下来拍拍战士们的肩膀。

走到机枪阵地时,他发现白天老木匠修好的机枪架上,不知被谁系了条红布条,在夜风中轻轻飘动。

“团座,“赵铁锤走过来报告,“一切都准备好了。”

钱伯钧点点头,抬头望向张庄方向。

黑暗中,村落的轮廓隐约可见,几点微弱的灯光像是野兽的眼睛。

“告诉战士们,”他轻声说,“为了身后的父老乡亲,今晚必须拿下张庄!”

很快,张庄外围的麦田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钱伯钧趴在潮湿的田埂后,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表盖上的弹痕。

这块从太原带出来的老怀表走得不太准,但此刻秒针的每一下跳动都像重锤敲在他心上。

身后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那是孙德胜在调整迫击炮的仰角,炮管与底座咬合时发出“咔”的轻响。

“团座,突击队就位了。”王文仲猫着腰摸过来,武装带上的水壶晃荡出半壶凉开水。他递过夜光怀表,表面泛着幽绿的荧光:“差三分十一点。”

钱伯钧点点头,转头望向张庄。

月光下,村东祠堂的飞檐轮廓分明,那是白天侦察确认的日军弹药库。

三小时前派出的侦察兵回报,祠堂周围新增了四个机枪巢,沙袋工事上还架着铁丝网。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告诉林怀瑾,等红色信号弹。”

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二十米外的炮兵阵地上,炮手们正将炮弹从木箱中取出。

黄铜弹壳擦过粗粝的掌心,发出沙沙的声响。钱伯钧能想象到孙德胜此刻的模样。

这个从忻口会战就跟他的老炮兵,肯定正用拇指丈量炮弹引信,就像老农掂量麦种的成色。

“砰!”

突如其来的枪声撕破寂静。钱伯钧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望远镜里看到村西闪过一道枪焰。

紧接着是歪把子机枪特有的“哒哒”声,子弹划出的光痕像萤火虫般在夜空中交错。

“操!”王文仲的钢盔撞在田埂上,“二营的迂回分队暴露了!”

钱伯钧攥紧望远镜的手青筋暴起。计划全乱了——本该由东面主攻的突击队还没发信号,西边的佯攻却提前打响。

现在整个张庄的日军肯定都惊动了。他猛地扯开领口,冰凉的夜风灌进脖颈:“打红色信号弹!全体强攻!”

三发红色信号弹拖着尾焰升空,将麦田照得血红。

几乎同时,孙德胜的炮兵阵地爆发出闷雷般的轰鸣。

九门迫击炮喷吐火舌,第一轮炮弹还在空中尖啸,炮手们已经将第二发炮弹滑入炮膛。

钱伯钧的耳膜被震得生疼,却仍能听见孙德胜嘶哑的吼声:“燃烧弹三发急速射!”

祠堂方向腾起橘红色的火球,瓦片像受惊的鸟群四散纷飞。

一发炮弹正中机枪巢,沙袋被气浪掀上十米高空,带着火星的麻布片如血雨般飘落。钱伯钧吐掉嘴里的泥土,冲锋枪甩到胸前:“突击连跟我上!”

三百多名战士如离弦之箭冲出麦田。冲在最前面的林怀瑾突然一个趔趄。

他的绑腿钩住了铁丝网,锋利的倒刺在小腿上拉出三道血痕。

他愣是没吭声,掏出钳子咔嚓剪断铁丝,染血的布条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机枪掩护!”钱伯钧边跑边吼。身后两挺捷克式立刻喷出火舌,子弹在土墙上凿出一排排弹孔。

有个日本兵刚从墙角探头,钢盔就被子弹掀飞,天灵盖在月光下白得瘆人。

爆破手羊宇辉趁机冲到祠堂外墙下。

这个四川娃子嘴里还叼着半根老乡送的烟卷,烟头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麻利地捆好炸药包,拉燃导火索时还不忘冲战友挤眼睛:“龟儿子,请你吃火锅!”

轰隆!

三公斤TNT炸开的冲击波震得钱伯钧单膝跪地。

碎石瓦砾如雨点般砸在钢盔上,有块巴掌大的青砖擦着他脸颊飞过,火辣辣的疼。

烟尘未散,突击连已经吼叫着冲进缺口。钱伯钧刚跃过残垣,迎面撞见个光着膀子的日军军曹,两人几乎同时扣动扳机——对方的南部手枪卡壳了,钱伯钧的冲锋枪却喷出半米长的火舌。

军曹胸口炸开七八个血洞,后背撞在弹药箱上才倒下。

钱伯钧闻到浓烈的火药味混着血腥气,还有股诡异的甜香——那是被打爆的清酒坛在流淌。

祠堂里乱作一团,二十多个日本兵像没头苍蝇似的乱窜,有个戴眼镜的军官正挥舞军刀砍开木箱,露出整箱的九七式手雷。

“手雷!”钱伯钧的警告刚出口,林怀瑾已经扑上去拦腰抱住那军官。两人滚倒在碎玻璃碴上,军刀在弹药箱上砍出火星。

钱伯钧箭步上前,枪托狠狠砸在日军军官太阳穴上,颅骨碎裂的触感顺着枪托传来,黏糊糊的血溅了他一手。

祠堂外的战斗更加惨烈。

日军在村道两侧架起两挺九二式重机枪,交叉火力把突击连压在一片洼地里。子弹打在土坎上噗噗作响,有个战士想扔手榴弹,刚抬手就被打断胳膊,冒着白烟的手榴弹滚到战友脚边。

“卧倒!”

钱伯钧扑倒两个新兵的同时,气浪掀起的泥土劈头盖脸砸下来。等耳鸣稍缓,他看见赵铁锤正用步枪点射机枪手。

他每开一枪就换个位置,第三枪终于打中弹药手。那日本兵捂着脖子倒下时,血箭从指缝飙出两米多远。

“团座!西边顶不住了!”王文仲满脸是血地爬过来。

钱伯钧这才发现,日军不知何时调来了掷弹筒,炮弹落在麦田里炸起丈高的土浪。

有个机枪组刚转移阵地,就被榴弹直接命中,捷克式机枪零件和人体残肢一起飞上树梢。

钱伯钧抹了把脸上的血,突然发现祠堂后墙有道侧门。

他踹开门板,外面竟是条排水沟,沟底还飘着未燃尽的文件残页。二十米外就是日军重机枪阵地,两个弹药手正撅着屁股搬运弹板。

“老邢!”钱伯钧低吼。

特战排长老邢立刻会意,带着三个战士沿排水沟摸过去。

他像狸猫般灵巧,匕首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钱伯钧看着他们摸到机枪阵地下方,老邢突然暴起,匕首从日军射手后心捅入,刀尖从前胸透出时还挑着半片肺叶。

两挺重机枪哑火的瞬间,钱伯钧吹响了冲锋哨。

尖利的哨音刺破夜空,埋伏在麦田里的二营战士如潮水般涌出。

有个新兵冲得太猛,绊到铁丝网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时发现手里攥着半截日本兵的断指,吓得连忙甩掉。

村中央的战斗已进入白热化。

日军依托民房顽抗,子弹打穿土墙的声音像爆豆般密集。

钱伯钧刚拐过巷角,迎面撞上三个日本兵正在给掷弹筒装弹。双方同时愣住半秒,钱伯钧的冲锋枪率先喷出火舌,最前面的日本兵被打得原地转了个圈,后脑勺撞在门框上才倒下。

“手雷!”老邢突然厉喝。钱伯钧条件反射地扑向水缸,身后爆炸的气浪掀飞了他的军帽。

等他甩着嗡嗡作响的脑袋爬起来,看见老邢正用枪托砸碎最后一个日本兵的喉结,那家伙的眼球都凸出来了,手指还在土里抓出五道血痕。

巷战持续到后半夜。当钱伯钧带队冲到村公所时,发现二十多个日本兵正围着电台烧文件。

这些戴眼镜的参谋人员居然人手一把武士刀,有个大胡子军官还在用留声机放《君之代》。林怀瑾的冲锋枪扫倒前排敌人时,唱片正好转到“沙沙”的空白处。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张庄终于安静下来。

钱伯钧靠在碾盘上包扎手臂,卫生员抖着手往伤口倒磺胺粉,疼得他直抽冷气。

晨雾中飘来焦糊味和尸臭。

“团座,战果统计出来了。”苏婉清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她递来的清单上沾着血手印:毙敌四百一十七人,缴获九二式步兵炮两门、掷弹筒六具、轻重机枪十一挺。我军阵亡五百三十九人,重伤六十三......

钱伯钧闻言心里一沉,这还是从太原城突围以来,427团第一次遭遇这么大的伤亡。

当然,这里面最多阵亡的还是刚补充进来的新兵。

不过,无论新兵老兵,都是钱伯钧的手下的战士,一同打鬼子的伙伴。

名单在钱伯钧手里簌簌作响。

他看见王栓柱的名字排在阵亡名单第七位。

他为了掩护新兵撤退,用身体压住了冒烟的手榴弹。

太阳升起时,战士们开始收殓遗体。

有个小战士在瓦砾堆里发现面太阳旗,正要撕碎当绷带,被钱伯钧制止:“留着,以后缴获的这些东西,都往上面送,能换不少好处。”

村口的老槐树下,二十多个日军俘虏垂头丧气地蹲着。

他们昨晚还想烧毁粮仓,被427团的突击部队揍得鼻青脸肿。

有个戴眼镜的军医突然跪地呕吐,吐出来的全是黑血。

“救他。”钱伯钧对军医老刘说,“救活了都送到战区去,死了太便宜。活着的才有大价钱”

正午的阳光晒得人发昏。

钱伯钧站在刚插好的青天白日旗下,看着战士们押送俘虏出村。

有个瘸腿的老汉突然冲过来,抡起鞋底抽打俘虏,嘴里骂着难懂的方言。警卫员刚要阻拦,钱伯钧摆摆手:“让他打,别打死就行。”

清理战场时,辎重连在祠堂地窖发现三十多坛清酒。孙德胜提议拉回去,被钱伯钧瞪了回去:“送给本地的乡亲们,谁敢偷喝军法处置!”

炊烟在张庄上空袅袅升起。

钱伯钧独自走到村外的乱葬岗,新垒的坟包前插着木牌,有个战士正往每个坟头放颗打过的子弹壳。

远处传来悠扬的胡琴声。

钱伯钧摸出怀表,表盘玻璃早就碎了,但指针依然倔强地走着。

夜风吹散硝烟,露出满天星斗。

钱伯钧摸出半包皱巴巴的“老刀牌”,就着祠堂余烬点燃。

辛辣的烟味冲淡了血腥气,他望着星光下蜿蜒的麦田,忽然想起那些送粮的老乡。明天得派人去各村道谢,再送些缴获的盐巴和布匹......

背后传来脚步声,王文仲拎着盏马灯走来:“团座,战区来电,嘉奖令到了。新的作战命令,也到了......”

灯光下,他脸上的神情晦涩难明。

钱伯钧吐了个烟圈,烟丝燃烧的红点在黑暗中明灭:“告诉炊事班,今晚加餐。有罐头的都开了,别留着下崽。”

月亮升到树梢时,阵地上飘起肉香。

战士们围着篝火分享战利品,有个河南兵正用缴获的钢盔煮面片,滚烫的面汤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更远处,医疗帐篷里传来压抑的呻吟,纱布拆开时黏住伤口的嘶啦声让人牙酸。

钱伯钧蹲在篝火旁烤袜子,突然听见村口传来争吵。走过去一看,是几个战士拦着不让老乡进村。

原来乡亲们又挑着担子来了,这次除了粮食,还带着刚摘的草药。

“让他们进来。”钱伯钧的声音有些发哽,“告诉警卫连,今晚加双岗。让老乡们......”

话没说完,那个叫小菊的丫头已经钻过警戒线,把编好的花环套在他枪套上。

夜深了,钱伯钧查完哨回到临时指挥部。

桌上摆着半碗凉透的疙瘩汤,旁边是苏婉清整理的花名册。

他翻开最后一页,新增的张庄阵亡者汇总册墨迹未干。

蘸水钢笔搁在砚台上,笔尖还凝着血珠似的墨滴。

月光透过窗纸,在花名册上投下斑驳的影。

钱伯钧摸出怀表看了看,时针指向凌晨三点。

再过四个小时,他们就要开拔去新的战场。

他轻轻合上花名册,封皮上的“427团”三个字被手掌磨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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