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合章 4k】临沂攻防(上)(1 / 1)
3号集结点附近的林子里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钱伯钧蹲在一块青石上,手里攥着怀表,眉头紧锁。
各支游击队按计划在黎明前开始集结,但最关键的装甲分队迟迟未到。
侦察兵刚报信说林怀瑾那队人昨夜端了日军一个临时维修站,可具体战果还不清楚。
“团座!”王文仲小跑过来,压低声音,“董景的二营到了,缴了四挺歪把子,还带回来俩活的鬼子工兵。”
钱伯钧点点头,目光仍盯着山路拐角。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地面微微震颤。
灌木丛后猛地窜出三辆铁疙瘩——竟是涂着膏药旗的九七式坦克,炮管上却绑着红布条,车顶露出林怀瑾那张沾满油灰的脸。
“团座!这玩意儿能开!”林怀瑾跳下车,咧嘴一笑,“小鬼子修到半截被咱摸了屁股,油料弹药都是满的!”
战士们哗啦围上去,摸着冰凉的装甲啧啧称奇。
钱伯钧一拳捶在坦克履带上:“好小子!这下咱也能让鬼子尝尝铁王八的滋味!”
......
晨雾刚刚散去,临沂城东的土坡上,40军115旅的机枪手老赵正用袖子擦拭马克沁机枪的枪管。
露水凝结在金属表面,被他粗糙的手掌抹去,留下一道道水痕。
他眯起左眼,透过准星望向远处。
日军第五师团的膏药旗已经隐约可见,黄褐色的军服像蝗群般漫过收割后的麦田,六辆八九式中型坦克的履带碾碎冻土,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狗日的小鬼子,来得挺齐整!”老赵啐了口唾沫,往掌心倒了点枪油,手指灵活地润滑着枪栓。
身旁的弹药手小刘正往弹链上抹油,手指抖得像筛糠。
老赵踹了他一脚:“怕个锤子!等会儿你只管递弹链,老子打不穿的坦克你尿裤子也白搭!”
城垛后的观察哨突然吹响铜哨。
日军炮兵阵地上腾起十余道白烟,75毫米山炮的尖啸声由远及近。
老赵猛地将小刘按进战壕,炮弹在身后炸开的冲击波震得沙袋簌簌掉土。
有块弹片擦着他钢盔掠过,在护耳上划出火星子。
“二连进入阵地!”营长张铁山的吼声混在爆炸里。
百十号兵猫腰蹿上城墙缺口,有个新兵绊到尸体摔了个跟头,爬起来时满脸是血——才发现是别人的。
老赵瞥见他们连的旗手把青天白日旗插在碎砖堆里,旗面早被硝烟熏出窟窿,晨光中像块破抹布。
日军坦克已逼近三百米。
领头那辆突然停住,炮塔“咯吱”转过来。老赵心头一紧,拽着小刘滚到反斜面。57毫米炮喷出的火球将机枪位炸上天,灼热的气浪裹着碎砖块砸在他背上。
等耳鸣稍退,他听见张营长在喊:“爆破组上!”
三个抱着炸药包的兵跃出战壕。
最壮的赵大个刚冲出二十米就被机枪扫倒,炸药包在麦田里炸出个泥喷泉。
瘦猴似的陈三喜蛇形走位,眼看要摸到坦克侧翼,却被伴随步兵的掷弹筒轰飞了半条腿。
最后那个叫二愣子的新兵竟真滚到坦克底下,老赵看见他拉响导火索时还在咧嘴笑——轰隆一声,坦克履带像死蛇般瘫软下来。
“打得好!”张营长刚直起腰,日军第二波炮弹就到了。
这次是重炮,城墙像豆腐块似的被掀飞。老赵被气浪掀翻,钢盔滚出老远。
他吐着泥腥子爬起来,发现观察哨只剩半截身子挂在歪斜的木桩上,肠子随风晃荡。
日军步兵趁机涌上来。老赵抄起机枪架在尸堆上,7.92毫米子弹犁开进攻队列。
有个戴眼镜的日军军曹举着军刀冲在最前,胸口瞬间被凿出七八个血洞。
后面的人踩着尸体继续冲锋,三八式步枪的子弹“啾啾”掠过老赵耳边。
“手榴弹!”小刘突然尖叫。老赵扭头看见两颗九七式手雷滚进战壕。
他飞起一脚踢飞一个,另一个被张营长扑住。“轰”的闷响后,张营长后背变成血筛子。
老赵拽着他领子往后拖,摸到满手黏糊时才发现营长下半截身子没了。
城墙终于垮了。
日军潮水般涌进缺口,刺刀在晨光中泛着冷蓝。
老赵打光最后一梭子,抡起枪托砸碎个鬼子的下巴。
他摸到腰间的手榴弹却拽不动。
小刘的尸体正压在上面,眼睛还瞪着。两个日本兵挺着刺刀扎来时,老赵甚至闻得到他们嘴里的蒜臭味。
千钧一发之际,缺口处突然爆发出排子枪。刚冲进来的日军像割麦子般倒下。
老赵眯着肿眼看去,只见几十个穿灰布军装的生力军杀到,领头军官挥舞着毛瑟手枪,弹无虚发。
“115旅的弟兄们!”那军官边换弹匣边吼,“给40军的袍泽报仇!”
与此同时,临沂城北的炮兵阵地上,40军直属炮兵团的三门75毫米山炮正疯狂倾泻火力。
炮手王德发赤着上身,胳膊上的肌肉随着每一次拉火绳的动作绷紧又松弛。
炮弹壳叮叮当当从炮膛弹出,滚烫的黄铜烫焦了脚下的野草。
“装填!”王德发嘶吼着,嗓子早已沙哑。装填手李二虎抱起炮弹塞进炮膛,后坐力震得他虎口开裂,鲜血顺着炮闩往下滴。
观测员趴在断墙后,望远镜里映出日军冲锋的散兵线:“方位角加五,距离八百——放!”
炮弹呼啸着砸进日军队列,炸起的泥土混着残肢飞上天空。
有个日本兵被气浪抛上树梢,挂在那儿像个人形风铃。
王德发趁机带人抢回段城墙,发现115旅的工兵正用沙袋和门板抢修工事。有个戴眼镜的女兵蹲在弹坑里给伤员扎止血带,绷带用完了就撕自己的衬衣。
日军坦克终于被反坦克炮缠住。
两辆八九式在麦田里玩起捉迷藏,炮弹掀起的土柱此起彼伏。
王德发从望远镜里看见友军炮组故意露出侧面诱敌,等日军坦克开火后才突然转向。
那发炮弹只蹭掉层漆皮,而反击的炮弹直接打穿了对方炮塔。
“对面的小鬼子急眼了。”观测员递上望远镜,“鬼子把预备队的战车中队都调来了。”
王德发冷笑:“告诉爆破组,该收网了。”
他转身对司号员下令:“吹集结号!让三连准备反冲锋!”
午时的太阳晒得钢盔发烫。
日军六辆坦克排成楔形阵逼近时,王德发正往炮管上撒尿降温。
反坦克枪小组趴在瓦砾堆里,有个小战士紧张得连拉三次枪栓都没上膛。
“等近点再打!”团长亲自跑到一线,驳壳枪顶在个想逃跑的新兵后腰上,“盯着小鬼子的观察窗打!”
他话音未落,领头坦克突然爆成火球。
昨夜埋设的炸药被引爆了。
几乎同时,三支反坦克枪同时开火,第二辆坦克的潜望镜炸得粉碎,像没头苍蝇似的撞上民房。
日军步兵开始动摇。
团长甩掉军帽,抄起牺牲旗手的中正步枪:“40军!杀!”
七百多条汉子跃出掩体,雪亮的刺刀在烈日下连成银色浪潮。
王德发的火炮追着溃退的日军轰击,直到炮管红得能点烟。
日军指挥官浅井在望远镜里看到这一幕时,捏碎了手中的清酒盏。
第三大队的军旗颓然倒地前,40军的战士已冲过满地弹壳的麦田。
有个娃娃兵兴奋地爬上燃烧的坦克欢呼,没注意垂死的日军车长正举起手枪。
德发一枪托砸碎那鬼子的天灵盖,溅起的脑浆在坦克装甲上画出一道血虹。
临沂城南,日军航空队的轰炸机群正呼啸而来。
40军防空连的战士们拼命转动着苏罗通20毫米机炮,炮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连长陈大勇额头青筋暴起,嘶吼着调整射角:“提前量三倍机身——放!”
炮弹在空中炸开朵朵黑云,一架九七式重爆被击中油箱,拖着浓烟栽向城外的河滩。
但更多的敌机突破火力网,炸弹像下饺子般砸向城区。
“隐蔽——”
轰!轰!轰!
整条街道在爆炸中颤抖,砖瓦房像纸糊的玩具般坍塌。
躲在防空洞里的百姓被震得东倒西歪,婴儿的啼哭和老人的祈祷混成一片。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死死抱住父亲的脖子,男人粗糙的大手捂住她的耳朵。
爆炸间隙,陈大勇从废墟里爬出来,左耳已经听不见了。
他看见医护队的白大褂在硝烟中时隐时现,担架上躺着个腹部被钢筋贯穿的战士,肠子流了一地还在喊:“先救连长...”
“操你妈的小鬼子!”陈大勇红着眼抢过机枪,对着再次俯冲的敌机疯狂扫射。
子弹打光了他就换步枪,步枪打光了捡石头砸。
直到警卫员把他硬拖进掩体,他还在用嘶哑的嗓子吼:“来啊!老子还没死呢!”
正午的阳光炙烤着临沂城墙,40军的战士们终于打退了日军第五师团的第七次冲锋。
老赵瘫坐在战壕里,用刺刀撬开最后一个罐头。
远处的麦田里,日军正在收尸,太阳旗盖在一具具尸体上,像给大地打上了丑陋的补丁。
“老赵,统计战果!”连长拖着条伤腿挪过来,本子上密密麻麻写满名字,有些刚写上去就被血水晕开了。
老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望向城墙下堆积如山的日军尸体,又看看战壕里横七竖八的战友,突然笑了:“值了。”
城内的钟楼敲响十二下,悠长的钟声穿过硝烟。
还活着的战士们默默站起身。
临沂,还在40军的手里。
中午过后,日军又抓紧时间展开了新的一轮进攻。
临沂城东的麦田里,钱伯钧蹲在临时挖掘的掩体后,用沾满泥土的袖子擦了擦望远镜镜片。
远处日军第五师团的膏药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六辆八九式中型坦克正排成楔形阵缓缓推进,履带碾过冻土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传令兵!”钱伯钧头也不回地吼道,“告诉弟兄们,等鬼子坦克进入三百米再开火,先打领头的!”
年轻的传令兵猫着腰往后跑,绑腿刮到弹坑边缘的碎石,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钱伯钧瞥见他后颈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颗没拧紧的子弹。
阵地上突然安静下来。
与此同时,城头上的四十军的老兵们默默检查着枪栓,有个胡子花白的老兵正用刺刀在子弹上刻十字。
这样打中鬼子后会翻滚造成更大伤害。
钱伯钧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轻响,林怀瑾的装甲分队正在给那三辆缴获的九七式坦克做最后检查。
炮手王栓柱把脸贴在瞄准镜上,左眼眯成一条缝,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击发装置。
“团座!”王文仲突然压低声音,“59军的先头部队到了!”
钱伯钧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土路上扬起漫天尘土。
最先出现的是一面残破的军旗,旗面上“铁血59军”四个大字被硝烟熏得发黄。
旗手是个满脸稚气的少年,右臂缠着渗血的绷带,却把旗杆夹在腋下杵得笔直。
后面跟着的西北军汉子们个个灰头土脸,绑腿和草鞋上还沾着淮河的泥浆,显然是一路急行军赶来的。
“好!”钱伯钧一拳砸在沙袋上,“告诉弟兄们,援军到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
日军显然也发现了这支突如其来的生力军。
领头的坦克突然加速,57毫米炮管缓缓转向59军来的方向。
钱伯钧看得真切,那炮塔侧面用白漆涂着“坂田”二字,正是第五师团王牌战车中队的标志。
“开火!”孙德胜的吼声通过野战电话传到每个炮位。
六门75毫米山炮同时喷出火舌,炮弹尖啸着划过麦田。
第一轮齐射就有两发命中领头坦克,炮塔像被无形大手掀飞般腾起三米多高,重重砸在后续跟进的步兵队列里。
阵地上顿时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
四十军的老兵们纷纷跃出战壕,中正式步枪喷吐着火舌。
钱伯钧看见那个刻子弹的老兵一枪撂倒了个挥舞军刀的日军少尉,子弹正中眉心,后脑勺喷出的血雾在阳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粉红色。
“装甲分队!出击!”林怀瑾的声音通过坦克电台传来,三辆九七式坦克轰鸣着冲出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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