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9章 崩塌（1 / 1）
大黑马踩着化冻的泥浆拐进佳农工会大院，车轮在沥青路上拖出两道黏稠的印子。
楼前花坛里冒出新草芽，却被烟头烫出星星点点的焦斑。
院里停着十几辆大货车，显得十分杂乱。
穿灰夹克的保安裹着军大衣缩在岗亭里，对讲机搁在吃剩的方便面桶旁。
李前进裹着军大衣混在司机群中，“小于，我们BS市的物资什么时候出仓啊？”
“还出个屁的仓，董事长一路明查暗访过来，仓库都忙着对账，这个月都别想出货。”
于姓保安说着话，眼神还不停的扫视门口。
“他过来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司机抱怨着从怀里拿出一条芙蓉王从窗口递进去，“小于你帮帮忙，市里上上下下还等着这批物资发福利呢。”
小于看了眼烟艰难收回目光，“这次的忙谁也帮不了，上边现在都忙蒙了，哪有心思管你们这些事。
以后什么情况还不一定呢，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几个司机都凑上来追问：“小于，跟我们说说，好让我们跟上边交待。”
小于慢条斯理的点根烟，指指大楼说：“据说我们董事长性如烈火，这次把捐赠物资的内幕彻底捅破了，上边都够呛了，你们这些侵占物资的家伙也好不了。”
司机们都很不屑，“切，收拾你们内部有可能，我们可不归你们管。闹翻了，你们公司还能开下去吗？”
“就是，赶紧把东西发下来天下太平，不然吃惯嘴的各部门卡死你们。”
“可不是呗，凭什么扣我们的东西？”
小于撇嘴，“你们还要脸吗？我们佳农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你们的了？”
“谁让你们月月发啦！不发就弄你们。”
“那些物资是给孤儿院的，你们也真好意思下手！”
“一群小屁孩吃啥不一样，各部门身上的担子多重啊！不得吃点好的补补？”
“哼哼，一个个的脑满肠肥，还补？”
“都吃惯嘴了，不补哪成。”
“小于，汇报你那里的情况。”对讲机里传来问询的声音。
“经理，我这边一切正常！没发现马车。”
“打起精神来。”
“好的经理。”
“小于，我的车边就停着一辆马车。”
“什么！”小于惊得站起来，方便面桶倒在桌上，里面的汤汁顺着桌沿流向地面。
“什么马？”
“一匹大黑马。”
“完了、完了，董事长来了！”小于顾不上方便面残汤，拿起对讲机汇报，“经理，马车到了，就在停车场。”
“到多久了？”
“我没看清。”
“你他妈的……废物！”
不大一会，楼里快步走出来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男男女女。小于飞跑迎上去，把他们领到马车那里。
司机们忽啦一下都跟过去看热闹，只剩李前进老哥一个。
他自嘲的笑笑，从没想过理想中的国度这么快便千疮百孔。
转过身和人群背道而驰，向大楼里走去。
世界上有多少理想主义者？
数据显示仅仅占人口的1%。真的是一群孤单的人。
大厅的玻璃门把手缠着防撞棉，推门时带进一股冷风。前台一个穿着制服的女孩不满的瞪了他一眼，“今天不办公，有事明天再来。”
“我都来好几次了，你看……”
女孩挥了挥涂着指甲油的手，不耐烦的说：“申请住房需要流程，一套十几万的房子哪那么快？”
她敷衍着李前进，眼神始终瞄着外边。
“我听同事说以前都是去工厂办的，根本不用来回跑。”
“谁跟你说你找谁办去！”
“你怎么说话呢？“李前进的声音高起来。
女孩扫眼外面脸色变了变，压下脸上的怒气，“把材料放这吧，留下联系方式。“
她根本不看李前进，毛衣领口滑出一截金链子，坠子在绒线间直晃眼。
李前进哼了一声往楼上走，二楼走廊的暖气片滋滋响，审核科的门开着，没人，真皮沙发扶手上搭着件貂毛领羊绒大衣。
走到摆设桌椅处，精致的木牌刻着接待处三个字。等了二十分钟，才听见里间传来嘎吱嘎吱的转椅声。
一名中年人端着保温杯晃出来，杯盖上结着茶垢：“什么事？“
他说话时露出镶金的门牙，在节能灯下泛着金光。
“住房的事。”
“哪的？”
“农场的。”
“今天不办业务，你明天再来。”
说罢便转身向屋里走去，半掩门中看见他埋首在一摞资料中。
李前进的腮帮子鼓了鼓，这个他最引以为傲的机构，怎么变成这样？
仓库铁门推开时震落墙灰，保管员裹着臃肿的棉坎肩直打喷嚏。
成堆的编织袋顶着防潮板，最上层麻袋被老鼠咬破洞，漏出的奶粉在积灰的地面画出白道子。
李前进弯腰捻了把，指尖的结块带着潮气。
“出去，今天不付货，赶紧的出去。”保管员大声呵斥，在仓库里回响。
“多么好的奶粉，可惜了。”
“佳农家大业大，不差这点东西。”
“你们进到公司也不容易，咋不珍惜呢？”
“哈哈，你想的还挺多，没点关系能在这呆着吗？”
保管员骂骂咧咧的赶人，“走吧，什么时候付货等通知。狗日的，就为他一个人忙乎……”
李前进出了仓库，仰头望了望天空五味杂陈。
自己为工人想了那么多福利，不指望他们真心感谢，连点起码的好感都没有。
人心难道真的似铁吗？
大黑马打了个响鼻，惊飞了屋檐下筑巢的燕子，新垒的泥窝掉下块湿土，正落在它脸上，用力晃着脑袋才甩掉。
“李太，你还记得我吗，去你家吃过饭的叶记者。”
叶知秋和一群骨干跑到马车处，看见春妮正给大黑马添草料。
春妮擦擦手笑说：“知秋，记得。”
“快请到楼里！”叶知秋没见李前进暗暗心惊，整个工会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会不会出什么岔头？
春妮淡然点头，慈善工作做成这样，叶知秋难辞其咎。
叶知秋对春妮还不了解，她不想搭理的人，在集团里基本上就出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