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尔朱谋算（1 / 1）
魏朝河北战火纷飞。卫铉在河北定州、燕州虽然屡战屡胜，打得叛军连连败退，但是朝廷绝大多数要员固然对杜洛周、葛荣没有好感，可他们对于强势崛起的卫铉同样好感欠奉。在许多达官贵人、名门世家眼中，这是一场狗咬狗的战斗，两边最好是同归于尽。倒是萧宝夤、元琛、元恒芝在关中取得的一场小胜，惹来了不少所谓的人上人为之喝采、广而告之。
没办法，萧宝夤、元琛、元恒芝三人要么是名门贵族子弟，要么是宗族子弟；那些掌控舆论的群体自然为他们歌功颂德。而卫铉的家族早已没落，背后的尔朱荣又被达官贵人鄙夷、忌惮，当然没有人为他说话。
和河北、关中相比，尔朱荣治下的并州和恒州、肆州、朔州、汾州显得安宁祥和，安居乐业。
太原都督府偏堂之内。
巡视归来的尔朱荣和元天穆站在一幅河北地图之前。两人都没有说话，只顾着观看墙上地图。
元天穆是尔朱集团的大管家，长期坐镇太原；他对河北战局势的了解远超尔朱荣，缓缓地说道：“杜洛周兵分南北两路，以尉景为首的北路军姑且不说。南路军以他本人为主，麾下军队计有四万五千余人，又从安州抽调两万边军，总兵力计有六万五千，如果加上民夫、辎重兵之类的，可战之士就更多了。而杜洛周的兵力主要部署在平原城、潘县涿鹿城四周。”
他取来一支木棍，点着地图上的涞源县说道：“从最新的军情来看，卫铉此刻当在涞源城，下一个目标肯定是兵力空虚的东代城。涞源城和东代城相距两百八十到三百里。卫铉要是用轻骑奔袭东代城，也要花上六天半；若是强急行军，将士战力至少降低七成。而涿鹿城到东代城，仅仅只有一百二十多里；杜洛周一旦听闻卫铉率军北上，不可能坐视不理。”
尔朱荣眉头一挑，和风细雨的问道：“兄长是担心卫铉急功近利，一头撞上以逸待劳的敌军？”
“正是。”元天穆点头道：“这是我担心之所在。毕竟上党军出境后，不是在作战，就是奔赴下一个战场，如今还剩几分战力？”
尔朱荣很了解卫铉，笑着说道：“兄长说得对，如是换成其他人，恐怕一头撞上敌军布下的天罗地网。可兄长小瞧那小子了，他不会犯上这等错误。就算败，也是小败，不至于伤筋动骨。”
元天穆好奇的问道：“何以见得？”
尔朱荣看了他一眼，有些丢脸、有些嫌弃的说道：“那小子看似莽撞无章法，实则谨慎到了极致。他无论是在战争前沿，还是在大后方，只要大军停下来休息，就会兴师动众，扎下一座攻防兼备的牢固大营。然后里三层、外三层的部署哨兵。”
“此番是协助朝廷军，并非是主力。他心里也分得清主次，最终就算没有取得大胜，也绝对不会吃大亏。”
元天穆听得瞠目结舌，哭笑不得道：“还能这样？”
“那小子怕死得要死。你只管瞧着好了。”尔朱荣表面上觉得卫铉丢他脸，实际上却很关心；问道：“兄长，那小子先后歼灭几路大军，他的功劳便是李神、元彝、杨津加起来，也是远远不如。朝廷对此，又是什么态度？”
“师仁足智多谋、勇猛善战，在战场上纵横捭阖、所向无敌，然而终究是太过年轻了。他歼灭宇文洛生、王延年两路大军，缴获无数。定州刺史杨津分不到丝毫粮草物资，只能以弘农杨氏名义借取。事后，串通督军朱岱林诬告师仁治军无方、贪婪无度，请朝廷予以审查。”元天穆看向面色明晦不定的尔朱荣，叹息道：“朝廷最终决定不赏不罚。”
尔朱荣怒极，语若寒冰的说道：“正是因为这些可恶窃国之贼执掌机要，我大魏王朝才会沦落至此。终有一日，我定要提兵入京，将窃国之贼杀个干净。”
元天穆没有接话，他发现有些不好圆、不好劝，而且内心深处也认同尔朱荣的理念。
尔朱荣发了一通脾气，气呼呼的坐了下来。不等元天穆出言，换了一个话题：“兄长，晋州运作得如何了？”
晋州位于河东南部，下辖十二郡、三十一县，它南宽北窄，面朝黄河、背靠霍太山，大体呈“凸”字形。北凸部分的东方是并州上党行台诸郡，西方是汾州南部。而并州、汾州则是呈现“冂”形，南部正好包住晋州凸出部分。
自古以来，从太原南下大军的必经晋州境内易守难攻的雀鼠谷，若南方政权或势力牢牢控制雀鼠谷，只能从上党南下。
尔朱荣早就想把晋州掌控在手，从而达成一统河东的目的，只不过晋州是朝廷防备他的战略重地，又怎么可能“拱手相让”？
明的不行，尔朱荣便让元天穆收买晋州各郡县官员，使其成为自己人。
“我在晋州十二个郡军政收获十五颗重要棋子、三十一颗次要棋子。”元天穆答复完毕，信心十足的说道：“有他们协助，迟早可以撬动整个晋州。无论他们是求财，还是求色，我都会全力满足。”
“好！”尔朱荣神色稍霁，颔首道：“兄长办事，我放心。”
“大都督，灵丘姚太守信使送来急报。”这时，尔朱弼大步入内，将一封书信交给尔朱荣。
尔朱荣打开信封，抽出信笺观看一遍，抬头向元天穆说道：“兄长，此乃师仁、侯渊让姚和转呈的战报，他们四天前兵不血刃的收复了东代城，上党、灵丘联军此刻应当入城了。”
元天穆大喜，连忙问道：“杜洛周呢？有何反应？”
尔朱荣信笺递了过来，笑道：“葛荣退往平州，李神趁机收复幽州，任命元孚、崔楷为将，率两万精兵进驻军都关，协助师仁作战。二将见燕州上谷郡兵力空虚，崔楷干脆率领一万五千大军进军上谷。”
“上谷郡是杜洛周老巢，一干将官的家眷尽在上谷郡郡治居庸县。杜洛周为了防止家眷落入崔楷之手，只好改变战术，以上谷为重、平原次之；至于师仁收复的东代，反而无关紧要。”
元天穆飞快看完书信，一切正如尔朱荣所言，深有感触的说道：“师仁这运气也太好了。”
“运气也是实力中的一种。杜洛周运气不好，这才被突如其来的崔楷打得措手不及。”尔朱荣取出一支令箭，向尔朱弼道：“令尔朱天光从高柳郡出兵，他无需参战，只要威慑军都陉西边的大宁郡即可。”（注）
“遵命。”尔朱弼接过令箭，转身离开。
“兄长，这下总该放心了。”尔朱荣对元天穆说了一句，转而又说道：“我明天要去上党走走，你去是不去？”
元天穆没好气的瞪了尔朱荣一眼，抱怨道：“你不管五州政务，你倒是好啊，只需一声令下，我就忙成狗。你老实说，我去得了吗？”
尔朱荣讪讪一笑：“呵呵，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对了，英娥、芷兰托我铸造的三千柄陌刀都造好了，你明天一并带去。”元天穆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灰孙子，不但要听尔朱荣的，还要被不争气的尔朱英娥、元芷兰使唤。
活脱脱就是一个狗奴才。
尔朱荣愣了下，随即道：“陌刀是什么？”
“就是拍刃，不过卫师仁他们称之为陌刀，他和他的师兄弟用的就是这个。”元天穆解释完毕，愤愤不平的说道：“那两个丫头让我帮忙铸造陌刀也就罢了，还要用槊杆做刀柄，说是如此才能减轻重量。”
槊杆有优劣之分，用做刀柄的槊杆自然不能和顶级马槊、卫铉的五凤朝阳刀相提并论；然而尽管如此，“劣质”槊杆同样很难得。
尔朱荣顿时乐了：“你不会拒绝啊？”
“换是你，你会拒绝？”元天穆瞥了他一眼，嗤笑道：“就算你当面拒绝，后头也会给。”
尔朱荣摸了摸鼻子，不说话了。要是卫铉向他提出这种过分要求，他理都懒得理；如果尔朱英娥，那又是另当别论了。而元天穆把尔朱英娥、元芷兰姐妹俩当成心头宝；两人同时出马，难怪招架不住。
不过尔朱荣心里也很好奇：陌刀这种武器十分偏门，从来就不是制式武器，只有个别力气大的将士使用。卫铉怂恿尔朱英娥、元芷兰出面，请求“大管家”发动并州作坊帮忙铸造三千柄，真不知道他究竟搞什么名堂。
这确实上卫铉年初怂恿尔朱英娥、元芷兰所致，便是上党也有两千柄的份额。
现在的人还没有意识到陌刀集中使用的效果，可作为一个后世人，卫铉却知道陌刀是唐朝克敌制胜的国之重器，尤其是面对突厥轻骑兵的时候，陌刀阵更是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卫铉不缺战马，可是打了这么多场战争下来，他明白骑兵并不是万能兵种。骑兵一旦失去速度优势，完全不是步兵方阵的对手，所以他步骑并重，只不过在杀敌方面，突刺为主的长枪兵终究差了些。于是他打算补上“人马俱碎”的陌刀手。
至于多兵种配合的陌刀阵如何使用，还得一一训练、一一演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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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北魏的地名很乱，既有灵丘郡，也有北灵丘郡，两者不但同属恒州，连郡治所在的县都叫灵丘县。而军都关就是居庸关，名字相似的军都陉、居庸县和它没有关系，分别是另外两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