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有心算无心（1 / 1）
安州安乐郡面朝燕山、背靠七老图山，境内多山多林。大要水和索头水、武列水、高石水等等大河在安乐郡境内汇入濡水，然后沿着燕山和七老图山会合的平缓地带流向南方，再从平州注入大海。大名鼎鼎的卢龙塞（喜峰口）就位于濡水河谷之中。
卫铉率领的军队出现在丁原山南麓、五渡水中游东岸。在五渡水附近的一条废弃官道之上，万余名骑兵组成的军队正沿着河边向南行军。将士们为了保持战马体力，全都牵马步行；有的将士爱惜战马，甚至连武器干粮都是自己背。他们步履矫健、静默无声，显示出了良好的军事素质。
为首大将正是卫铉，他已经和尧雄、若干惠取得联系，二将已率骁勇军、“新军”在前方等候，此刻行走的路线正是前去会合。
卫铉也不担心行踪暴露出去。因为安乐两县虽然地大物博、丛林密布、灌溉便利，可是人口极少，神龟年间校对户籍时，全郡在册人竟然只有一千一百六十六户、五千二百一十九人，现在就算发生了巨大变化，人口猛增几十倍，可是他们全部生活在两座县城周围。再加上又有斥候在前方打探，所以他们“大摇大摆”的行军。
卫铉的战略目的是用陈元康伪造的信件骗杜千秋出城，而歼敌于野外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拿下郡治三会城，将杜洛周的势力轰出安州。
第一步尤为关键，必须赶在溃兵抵达三会城之前完成，否则只能强攻了。这也是卫铉刚刚结束战斗、立刻进军的原因。
又行军三个多时辰，已近安乐郡安市县产粮区，距离南方的三城会约有一百四十多里，这里的地势较为平坦，山丘之上丛林密布，然而这片区域还是没有开垦出来。
若干惠早已接到消息，他远远来迎：“末将拜见主公。”
“免礼免礼。你们的宿地就在附近？”卫铉将三人一一扶起，他没有看到尧雄，也没有多问。
“是。”若干惠说道：“主公，前方三里有座大山，面朝十里外的东西走向的主官道，我们的宿地在大山之后。崔将军和常将军已经在宿地备足草料，将士过去就能喂马。”
卫铉令卫天、窦泰、崔楷率军前去休息，随即翻身上马，和若干惠并辔徐行，一边走、一边问道：“杜千秋有没有中计？”
“中了。”若干惠说道：“杜千秋昨天上午接到‘杜洛周’的书信之后，立刻派副将须卜桓率领两万五千大军出城。据斥候来报，杜千秋毫无防范，全城军民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非常松弛，他们每天戌时四刻才会关闭城门。”
卫铉听得大放宽心，笑着问道：“所以呢？你和尧将军打算两头吃？”
“嘿嘿，就知道瞒不过主公。”若干惠语气轻松的说道：“须卜桓把军队一分为三，前军是三千名骑兵、中军是两万名步卒、后军是两千骑。我们决定放过三千前锋，重点针对中军、切断敌军退路；同时派出一路奇兵夺城。末将等人在前方设伏，一是地势好，二是就是希望敌军远离三会城，以便奇兵行动。”
卫铉竖指而赞：“相当不错的计划，你接着说。”
“我们的斥候密切关注敌军，敌军行踪便牢牢掌控在我军手中。就在半个时辰前，敌军前锋已出现在七十多里外的官道之上。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最迟明天下午申酉之交抵达前方。”若干惠介绍至此，如释重负的说道：“我们本来担心兵力不够，幸亏主公来得及时。”
卫铉见他再无下文，说道：“我明白了，我已经把神武军、果毅军、崔刺史之军带来了，兵力约有一万一。此役由你来打，我和所有人都听你的。”
若干惠目瞪口呆，忙不迭的摇头道：“这、这如何使得？末将不干，也干不了。还是主公来吧。”
卫铉笑着说道：“刚才说得蛮好的，要是我不来，你们也干了。你怎么忽然之间就说自己干不了了呢？”
“末将只会打偏门，哪会主导大战？”若干惠哭丧着脸道。
“有我在旁边看着，你怕个屁呀。”卫铉不希望大家过于依赖自己，也给大家独立自主的机会，然而自己一旦出现，大家连脑子都懒得动了；他也说了无数次，可大家仍然习惯这件事。
说到底，还是因为上党行台太小，以至大家活在卫铉的“阴影”之下，得不到真正的历练。
一旁的慕容紫烟不禁生出一种沧海桑田、世态变迁的感慨。他们去年年初流浪的时候，若干惠凶巴巴的，包括卫铉在内的上清观老少怕他怕得很要死、恨他恨得要死。可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她的心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心胸和视野也变得开阔。
如今再回头去看，慕容紫烟深感庆幸，当初的若干惠和寇洛看起来很凶，可是二将比很多将领正直，并且把麾下将士管得死死的，即便知道上清观老少藏了很多盐，也没有人抢。要是把他们换成其他将领，慕容紫烟都不敢去会有什么后果。
正是因此，她和卫铉、薛怀恩等人一样，全把若干惠当成最重要、最关键的贵人；要不是若干惠，上清观哪能一家团聚、卫铉哪能傍上尔朱英娥？他们又哪有今日？
若干惠听说卫铉会在一旁看着，他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再也不担心了：“既然主公看得起末将，那末将就干了。”
卫铉笑着点头：“这才像话。一切交给你了。”
“多谢主公信重。”若干惠精神抖擞、神情振奋：主公信任自己，又在旁边“护道”，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道谢一声，又道：“主公，尧将军全军皆骑、灵活轻便，与末将不在同一个营地；他潜伏在三会城三十里之外。尧将军本来身兼两责，一是斩断敌军退路，二是夺取三会城；他的职责异常艰巨，不过主公来了，可以让尧将军专门去夺取三会城。”
“斩断敌军退路一事交给窦将军和果毅军，崔刺史与我攻打敌军主力。主公和神武军作为我军预备军，哪里需要支援，就打哪里。”
“就这么办。”卫铉惟恐尧雄不愿听从若干惠、贻误大事，从皮囊里取出一支令箭，递给若干惠道：“你让人交给尧雄，就说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喏。”若干惠明白主公苦心，他接过令箭，心中骤然多了几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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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申时末。须卜桓的中军已经进入埋伏圈，他虽然是在境内行军，但是仍然几支斥候队沿途探查，以防敌军伏击。
一般来说，斥候在行军途中只会探查沿途十里范围，也就是道道两边各五里，这样就能保证军队不会陷入敌军埋伏圈。至于五里外的敌军不用太过担心，因为敌军一旦被发现，军队还有一定时间列阵迎战。
“……”就在须卜桓观察官道两侧之际，一阵阵刺耳的声音从天空传出，这是鸣镝的响声，同时意味着斥候发现敌情。
须卜桓连忙勒住马缰，大声下令道：“停止前进，立刻结阵迎敌。”
号角声中，两万步卒在官道上迅速速缩短集结，然而后方却传来闷雷一般的巨大声音，远处尘土遮天蔽日，大地也在这一刻开始颤抖起来。将士们眼中都露出惊恐之色，他们明白这是大量骑兵从背后掩杀而来。
须卜桓大吃一惊，如果对方骑兵从背后掩杀而来，那他们境况就糟糕了，而从声势上看，自己部署在后方的两千骑兵似乎不够看。
一名骑兵从背后追了上来，大声道：“将军，敌军两支骑兵忽然从背后包抄杀而来，他们人数众多，我军骑兵又来不及调头，完全抵挡不住。还请将军速速救援。”
“前军结阵；后军回头，用马车拦住敌军。”中军也有前军、后军之分，须卜桓的应对之法很好、很到位；然而再好的办法也要默契的大军来配合。他刚刚让大军正常列阵，如今又换了一道命令，导致本就乱了的大军变得更加混乱。
须卜桓正要下达另外一道命令，一支箭矢忽然闪电般射至；须卜桓正在忙碌，他听不到箭矢来袭的声音、也没有意识到危险将至，瞬间就被这支箭矢射穿咽喉，他一声闷叫，翻身落马。
身边亲兵惊呆了，久久发不出声音。
这支箭矢仿佛是信号一般，官道两边立刻乱箭齐发，强劲而密集的箭雨在空中形成两道拱桥，然后落向叛军士兵，官道上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大片大片的士兵被射倒在地，一些人更是如同刺猬一般。
官道两边分别是若干惠的六千兵马、崔楷的六千兵马，一万两千三轮箭矢下来，便是三万六千多支箭。狭长的官道之上，叛军两万步卒死伤无数，刺鼻的血腥味弥漫长空。
“杀出去。”三轮箭雨后，崔元献和常策各率千名步兵冲出树林，如一股洪流扑向混乱中的叛军士兵。
三轮箭射死射伤了万多名士兵，余者乱不成阵式，就算须卜醒不死，也改变不了败亡的命运。他们看到伏兵纷纷杀出，纷纷丢盔卸甲、亡命奔逃，只恨不得多长几条腿。但是先后从树林中杀出的十二个镇将叛军士兵拦腰斩成无数截，使其无路可逃。
将士们毫不留情的用把手中战槊、长矛、长刀杀向面前敌人，只杀得叛军哭喊连天、尸横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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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数里，也在战斗。却是卫铉看到若干惠部署得当，无需自己参与，于是带着神武军埋伏在前方，专门对付若干惠先行放过的敌军前锋。
神武军只有一千多人，人数不多，但是敌军也只有三千骑。卫铉先让神武军用箭矢将对方阵式打乱、将敌军士兵打惊，然后带着人马冲出来。
卫铉手持一杆临时用的战槊，一马当先的杀进敌军丛中。他如突入羊群的猛虎，手中战槊飞舞，所过之处人头翻滚、断臂横飞、血雾弥漫。
叛军士兵毫无防范、骤然遇袭，本就惊慌失措，忽然又被强悍的神武军冲杀过来，此时又见卫铉率领的那一支亲军勇不可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纷纷掉头逃命。
卫铉和麾下一百骑杀散一群，又冲向左边的敌群，顿时惨叫声响彻天空。
仅只一刻左右，叛军两千多骑被射死、杀死在官道之上，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首，甚至就连同战马也被杀死了一大半，人血马肉混在一起，异常惨烈恐怖。
慕容俨也带百骑追在卫铉背后，他们的使命不是杀敌，而是保护卫铉。怎奈卫铉太猛，麾下百骑看到主帅勇猛，个个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而慕容俨这支军队又要清除面前的残余敌军，故而始终都追不上。
慕容俨现在只想骂娘，他终于明白若干惠、窦泰、石忠、卫天等人为何偷偷告诉自己，让自己务必紧盯主公，不许主公上阵了。
一开始，慕容俨是不以为然的。在他的印象之中，从未亲自上阵的卫铉是一个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武力不高的儒将。而儒将一般都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既不会冲锋陷阵，也不会立于危墙之下。
然而现在，慕容俨发现自己错了，同时明白若干惠、窦泰、石忠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让自己死死的盯着卫铉了。因为卫铉不但非常能打，而且打得相当不要命。
卫铉杀死最后一支成建制的敌军，又见敌军溃不成军，于是驻马不前，观看将士杀敌。
他没有下达“降者不杀”的命令，因为杜千秋麾下的军队是负责保护杜洛周等人家眷精锐，他们对杜洛周忠心耿耿，很难招降。而他们又是远道来袭，现在多杀一人，今后便少一个敌人。
所以在他这里，以及若干惠、窦泰那边，全都不要俘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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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战事渐渐停止，而尧雄的战事刚刚开始。他率领骁勇军冲出潜伏丛林，扑向城门洞开的三会城。
五千骑全速疾行，一路冲到护城河，然后毫不停歇的依次踏上吊桥，杀入松弛无备的城池之内。
城门校尉以为自家返回，正要恭迎，忽然看到一支槊刃破空而至，未等他有任何反应，一抹寒光在眼角划过，紧跟着脖子一痛，头颅便凌空飞起。
出手的人正是骁勇军副军主尧雄，他一击得手，未等守军反应过来，已经策马冲出，在他身后，一队队骑兵凶神恶煞的冲入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