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暴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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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啊!”

复仇心切的青壮们,手里拿着熟悉的工具、武器,挥舞铁锤、木棍、长刀,奋不顾身的朝着列阵的部曲私兵冲击而去。

“杀死你们这帮狗腿子!”

“还我娘的命来!”

“我的儿啊!”

青壮们一边奋力挥刀,一边语带哭音的嘶喊着,似乎要将身体的每一分力气都施加到那些暴徒身上。

铛铛铛!

私兵们的长矛、环首刀攻击在这些不成阵型的青壮身上,竟然发出了一声声精铁交击的鸣响。

经受过训练,打熬过力气的部曲私兵们起初还对眼前的刁民心存轻视。

可很快,这股轻视便在青壮们在愤怒的驱使下爆发的勇气,以及身上甲胄的加持下块块崩裂。

“啊啊!撤!打不过!”

私兵们的纪律性显然不能让他们在甲具劣势下坚持到底,很快随着前排兵卒的迅速损失,后边的部曲顿时心生退意,大叫着脚步向后挪移。

这帮身披简陋甲胄的汉子们凭借着一腔血勇,竟然将那些从前他们不敢直视的豪强部曲给打得节节败退。

“该死!这帮贱民哪里来的这些甲具兵器?”

进犯的豪强家主也被民兵的主动出击搞了个措手不及。

指挥的梁姓家主望着前军快要崩溃的阵线,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的质问道。

然而,往日里对他唯唯诺诺的手下、亲族们,面对他的问题却无一人能够回答。

梁姓家主望着那些眼里冒着红光的黔首小民,头一次的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寒意。

那一瞬间,他竟然回忆起了前些年黄巾军席卷北地的场景。

当时的黄巾军在太平道的组织下,气势汹汹攻杀官府,对豪强的损伤却不大。

后续也因为太平道的迅速崩溃,使得黄巾军一朝崩散,这让见识过小民聚集爆发出的滔天怒火的豪强们狠狠松了口气。

也正是因此,北地的豪强们,几乎是步调一致的控制了民间舆论,在基层乡野里将黄巾军渲染成了无恶不作,杀人放火的暴徒。

并且豪强们也默契的将那一次小民怒火当作了小概率事件。

这些人,不愿意,也不敢相信,小民团结起来,是能够动摇到他们对汉地的基层统治。

在这些家传渊源的豪族子弟的认知中,小民向来是不成组织,唯唯诺诺,不敢反抗的!

这些人无论是身体体质,还是品性血统上,与豪强子弟们都有着本质区别。

在世家子的眼中,普通黔首,就如几百年前一样,是只能出卖力气、肉体的奴隶,是卑微到尘埃中的虫豸,是有若猪狗一般依托豪强而生的存在。

“他们,竟然敢反抗!?敢向老爷我动刀子?”

梁姓家主在压下心底的寒意后,紧接着便生起一股羞恼之感。作为本地势力盘根错节的豪强,在他的眼中,这些小民,都是他的佃户、仆役。

时代在发展,生产力在进步。

可随着朝代更替,皇权沉浮,改变的始终是这片土地的上层建筑,统治者对下的要求,从来都是维稳,收税!

经过长久的对地方的控制,使得豪强们的自我认知也发生了转变。

在这些人看来,朝廷、皇帝不过是这个国家名义上的主人,真正控制小民,掌控他们生死的,始终还是他们这些乡野豪强。

他们,是这些黔首真正意义上的君主。

随着这股被冒犯的羞恼充斥脑海,家主拔刀前指:

“上!都给我压上去,杀光这帮刁民!传我命令,攻破庄子后,人人有赏!田地、子女、财帛,统统都有!”

随着家主的传令,处于观望中的部曲私兵们自两侧涌出,迎着冲杀出来的农庄民兵扑杀过去。

“杀啊!家主有令!杀敌者重赏!财帛子女,就在前方!”

“喔喔!杀敌!杀敌!”

私兵们见到民兵爆发出的战力时起初还有些犹豫,但听到了家主的允诺,身体中的兽性激发,纷纷振臂欢呼起来。

“杀啊,杀进去!”

庄子的富裕有目共睹,民兵都能有铁铠,那么里面的财货就更加不缺,并且民兵的组织涣散他们也都看在眼里,心中的担忧渐渐淡了许多,脚步也愈发快了起来。

“快快快!动起来,驱赶败兵冲击援军!”

陈旺看着正在向着他们推进的私兵援军,当即大急,连忙招呼那些杀疯了正在朝着尸体发泄力气的汉子们招呼道。

其人身后正涌出一队队手持长矛的民兵,这些人或许面带恐惧,可他们的脚步却异常坚定,只因为家人、土地就在身后。

经受过一无所有之人,是最难以接受再被剥夺之苦的。

“杀了他们!杀光老爷们!”

队伍中一个头不高的少年人嘶声喊着,小脸紧紧绷着,靠着手臂才勉强扛起长矛的他,眼中的杀意却一点不比同列人少。

砰砰砰!

随着推进,两股看起来都不甚整齐的队伍撞在了一起。

举在前方的长矛几无刺空,噗噗连连捅穿好几具肉体。

私兵们厮杀经验丰富,使用武器更加熟练,却因为长兵器的不足,初一交锋便就受到重大损失。

“死!”

一个农夫模样的汉子高高跃起,将前方一个骑马的私兵头目撞下马去,两人在地上翻滚着,经受过无数双脚的踩踏,最终双双殒命。

哧!

“哈哈!一个!”

一个粗豪私兵大笑着,砍下一个跌跌撞撞的民兵脑袋,随即大笑起来,满头满脸染血的他露出狰狞笑容。

“是周大!?”

“啊!一起上!合力杀了他!”

“上,为乡亲们报仇!”

然而,本以为会被他的勇猛作态吓到的民兵们却并未后退,反应因为看到他,而激起了在场民兵的同仇敌忾,几个汉子举着长矛短刀逼了上去。

一人持矛干扰,一人用短刀戳刺,让刚才勇猛异常的壮汉一时左支右绌起来。

噗!

终于,持矛的汉子找准时机,趁着对方避让兵刃的瞬间戳刺过去,瞬间结果了这名凶悍私兵。

“呸!你也有今天!往日里那般猖狂凶残,可曾想到有今日?”

看着地上犹自举手求饶的壮汉,持刀的民兵上前,朝其脸上吐了口唾沫呵斥一声,接着朝着对方的脑袋一刀斩下。

在这狭小的战场之上,两方都不甚专业的队伍,厮杀的惨烈的程度却丝毫不啻于正规战场。

民兵怀抱着对豪强私兵的刻骨仇恨,私兵们依仗着从前对小民的支配心态,鲜血与肢体横飞,不时便有人厮打着纠缠在一起。

兵刃断裂,木矛折断,便用断刃,用木棍,用手指、牙齿攻杀。

被鲜血浸湿的泥地上,两方队伍就像两头原始的野兽一般,红了眼睛杀作一团。

“嗖!”

一根不知何处飘来的箭矢,精准的射中了大旗下指挥的梁家家主。

嘭!

身着华服的家主躯体猛地倒下。

“家主!?”

“快来人!”

“保护家主!”

“家主死了!”

大旗下的护兵因为支援而显得人数寥寥,精准的箭矢没有一点阻碍的射入梁姓家主的眼眶,钻入颅脑,当即身亡。

惊恐的呼声连续响起,慌乱的护兵们对视一眼,还未来得及做出选择,就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靠近。

远远驰来三匹健马,领头的骑士站在马上朝着大旗连连施射。

嗖嗖嗖!

“啊!”

“快跑啊!家主死了!败了!”

王安紧紧控住战马,极为勉强的施展了骑射技艺,却刚好将惊弓之鸟的护兵们给一冲而散。

嘭!

他一刀砍断印有梁字的大旗,让旗面上的红字与泥地砸在一起,随后下马,将被战马践踏得不成样子的梁姓家主头颅砍下,举着头颅朝着前方的战场大声呼喊起来。

“敌将授首,还不投降!?”

“败了!?”

正在与民兵杀作一团的私兵们被动静吸引,顿时人人惊恐,才被击发的血勇当即消散一空。

这些私兵本就是依附于豪强而存在的,战意本就不坚,而今在正面战场受挫下,主将阵亡的打击下,纷纷没有了拼杀意愿,开始你争我夺的奔逃起来。

“杀啊!不要放过他们!”

杀红了眼的民兵根本不管王安的招呼,一点没有留俘虏的意思,初次取得胜利的他们一拥而上,举起武器朝着前方奔逃的敌人后心砍去。

一时间,农庄外的田野之上,尽是奔逃与追兵的交锋,崎岖的田坎,弯弯的沟渠,给了这帮远道而来的恶徒最后一击。

“会长!终于找到你了!”

陈旺看到王安手里举着来犯的豪强家主头颅,大喜过望的前来拜见。

“你们看!那是什么?”

二人还没来得及寒暄,王安就被附近的民兵呼喊声吸引,他转头朝着民兵所指的方向望去。

视线的极远处,昏黑色的天际线附近,正腾起一股股黑烟。

“不好!那里是甲五二号庄子!他们庄子人最少,这回怕是遭难了!”

陈旺以手遮眉站起身来观望,反应过来后一拍大腿道。

王安的眉头深深皱起,豪强的动作远比他想的要大。而且这些人嗅觉惊人,敏锐的意识到公孙度对他们的真正威胁不在城池,而是这些散在乡野间的农庄。

想到这里,他连忙上马,急声向着陈旺下令道:

“快!鸣金收兵!陈庄主,召集庄内会骑马的汉子,与我一同前去支援。你领步兵紧随在后!”

而就在庄子内的骑兵正在集合之时,王安惊恐的发现,他们的四周方向,那些农庄所在的位置,逐渐都升起了一股股黑烟。

昏黄的田野上,绿色的植株上沾染着红黑的血,倒伏的尸体与横插的兵刃蔓延向远方,与腾起的黑烟相互映照,宛若鬼蜮一般。

王安的脸色逐渐凝重,横刀刀柄被他捏得作响。

“坏事了!”

视线拉向高空,就会发现广阔的河北大地上,在农庄与豪强庄园的交界地上,正不断冒起一柱柱浓烟。

厮杀的人群宛若蚂蚁,汹涌的撞在一起。

河间国,乐成,河间大营。

“出兵!立即出兵!”

张郃得知河间国发生的暴乱消息后,没有丝毫犹豫的拍案而起。

“可是父亲!那些可都是本地大豪啊!这些人势力盘根错节,我等若是对他们动兵,咱们张家今后,还能在河间国立足吗?”

张郃的儿子张雄站在旁边,闻言当即出言劝道。

“这不是我张家能够在河间国立足的问题,今次暴乱,我等若是处置失当,那就是我张家能否存在的问题了!”

张郃很是不满的瞪了眼面前的小子,虽然张雄自小在他眼前长大,经受的都是正规的兵家教育,可而今看来,还是缺少政治上的眼界。

“怎会如此?父亲深受使君信任,领受了冀州练兵重任。何以会有覆家灭门之患?

再说,即便父亲此次偏袒豪强,那公孙度岂能因此就怪罪与我张家?”

张郃闻言连忙起身,慌乱地看了眼大帐,发现没有外人后才松了口气。

儿子的愚蠢超出了他的想象,现在想来,张郃有些后悔让他与那些本地豪族子弟混在一起了。

啪!

一声清晰的巴掌声在大帐中响起,张郃俯下身子,靠近张雄的脸,压抑着声线道:

“从今以后,不论在家中,还是外边,都不许妄议使君!”

看看儿子捂着脸不服气的模样,张郃抓住对方领子,将起拉近到眼前恶声道:

“你想要我张家灭门吗?哪里来的胆量敢非议使君?

你啊你!现在就出营房看看,河间大营的兵员,尽是冀州分到地的百姓子弟,你要是敢在他们面前说出刚才的言语,我都不敢保证你能活着走出大营!

你以为我被任命为练兵官是好事?公孙升济这是将我架在火上烤。冀州兵权尽在我手,你看到的是威风凛凛,是盛气凌人。

我看到的,可都是刀枪剑戟,稍有不慎,你我还有家族亲友,都是刀下亡魂!

去年那些被菜市口斩首的世家子,你看得还少吗?你就一定以为,你不会是他们中的一员?”

张郃一口气说了很多,一直说到张雄脸色苍白才松了手。最后缓缓道:

“总之,你爹我要想在今后的乱局中活下来,就必须做好这趟差事。

使君叫我练兵,我就好好练兵,叫我剿匪,我就狠狠剿匪!”

被张郃一番话点醒的张雄冷汗侵袭了全身,有些虚脱的他尤自不服气的反问道:

“既然公孙度如此凉薄,父亲为何还要忠诚于他?”

张郃看看儿子,淡笑一声,缓缓坐到榻上:

“呵呵,亏你学了这么多年的兵法,战场上最基本的观察局势都学不会。

我忠于使君,自然是因为使君的赢面最大。

给我滚出去,传我命令,击鼓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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