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选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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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广阳郡,沽水沿岸。

嗖!

公孙度松开弓弦,淡淡看着腾空的箭矢将天空的飞鸟射穿。

汪汪!

地上的猎犬在主人的示意下,嘶叫一声朝着猎物狂奔而去。

“继续,刚才说到哪里了?”

看着猎犬衔着猎物,踏着水花返回,公孙度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接着转头看向旁边的木央问道。

“是!是!冀州的豪强叛乱愈演愈烈,已经有了壮大之势。

据仆探查,河间国乃至冀州的乡野豪强叛乱,兴许与河北袁绍有关。

另外....”

察觉到木央的迟疑,公孙度回过头,看着面前这个越活越年轻的老妖怪,嗤笑一声道:

“还有什么?一便道来!这般作态与谁看呢?”

“喏!其实不止冀州,在幽州地界,豪强们互相走动,其中不甘寂寞者,兴许更多。

除此之外,据安插在公房的仆役禀报,主公的那些僚属,此次也做出了不同选择。”

木央笑笑,一边说一边自怀中掏出一卷文书,恭敬的递上。

公孙度拿过文书,只是略微一扫便就合上,拍拍文书的封皮道:

“这人啊,意识始终是落后于现实的。

这次刚好,咱们可以看看,这幽州,到底有多少人铁了心与咱们一道的。”

木央没有应声,只是低着头聆听公孙度的后续话语,虽然公孙度表现的很是淡然,可他却从余光中看清楚了公孙度的手掌青筋,如此状态下的公孙度压根与淡然搭不上边。

“呵呵,木老你说,按理来说,这些被中原膏腴之地滋润成长的有识之士。在眼界上,怎么会连我辽东边鄙之地的童子都比不上?”

“属下不知,不过属下知道,主公已经给足了此辈机会,既然此辈如此不智....”

木央微微抬头,与公孙度那双透露杀意的眼眸对上,手掌作刀向下一划道。

公孙度眼睛眯着,一瞬间里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他预料过豪强的反应,也知道士族与他的水火不容,本以为自己的举措能够缓和拉拢一大批的势力,可现实再度给了他一巴掌。

“罢了!既然他们寻死,此次便就一块收拾了。”

想到这里,他将手里的册子重新交给木央,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道。

“走!去下游的工坊看看。”

略过此事,公孙度若无事发生一般,重新翻身上马,招呼左右骑兵一声后策马远去。

木央立在远处,静静的看着公孙度一行黑色的甲骑消失在荒草中。

盘旋的飞鸟随着猎人的离去再度落地,开始闲适的啄食鱼虾,木央怔怔的看了泛起波澜的水面许久。

对于公孙度选择与地方豪强硬拼,木央心中其实不解,在他看来,以公孙度而今掌控的军力实力,只要安稳发展,稳固人心,用不了几年便能再造新朝,届时对豪强要打要杀都是名正言顺,哪里如现在这般受制于人。

可,公孙度坚持己见,就像个不愿意向现实妥协的少年人。

“呼!与豪强开战,主公今后,将会大失人心啊!”

木央的眸子透出忧虑,微微叹口气,最后却变得决绝起来:

“不论胜败,这些鼠辈都该得到惩治!”

蓟城,幕府公房。

齐周挺直了腰背,昂着头,迈步越过重重院落,沿途所见的官员隶属皆停步向他行礼。

忽地,他顿住脚步,侧耳听着从旁边公房里飘出的只言片语。

“常山国大乱,当地豪族与袁绍里应外合,攻破数城。张敞将军正领兵苦苦支撑。主公何时发兵?

对付这帮叛徒,就不应该手软,一个个都要抄家流放....”

“不止常山国,听今日抵达的前线消息,清河国的袁绍大营正在聚兵。袁本初似乎与黑山军议和,而今想要趁着我幕府内乱时,趁火打劫....”

“来得正好!南线有张辽将军驻守,定然万无一失,他百战百胜,袁本初来多少人都是送菜!”

几个刚刚从军中调过来的小官正在公房内对收到的前线消息高谈阔论。

齐周闻言蹙眉,轻轻摇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哎哟!

正要迈步,却差点与一人迎面撞上,齐周向后一仰,扶着廊柱才稍稍站稳。

“失礼失礼!”

来人是公孙纪,此刻他满头大汗,俯身在地上慌乱的收拾掉落的文书资料。

齐周连忙上前帮忙,手掌捡拾文书时扫过几个敏感文字时,饶是他城府深沉,心头也不由猛跳一下。

夜里,齐周府邸内。

“快,你将这些文书交给城南的饶记绸缎铺,切记隐秘行事,不可被人发觉。”

齐周将儿子拉到身前,压低声音道。

齐麟接过文书,这样的行动他干的不是第一回了,心中知晓齐周打算的他很是不解,此时终于发问:

“爹!使君待你不薄!咱们为何要与袁绍相通?”

“你!”

齐周看到从未在他面前抬头的儿子竟然也有质疑的一天,先是瞪了对方一眼,举手就要打,可看着儿子那双明亮的眸子,他忽地又软了下来,摆摆手道:

“罢了。我何尝愿意背叛使君?要知道,当初你父亲我也是表态支持使君上位的一员。

可,要怪就怪使君他的固执!

身为一地诸侯,竟然还相信那些幼稚天真想法?当今天下,没有士族,没有豪强,谁人能够成事?

靠着那帮只知道见利忘义的商贾?还是那帮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军头?亦或者那帮不知忠孝礼义的贱民?

使君他,走的是一条绝路!既然是绝路,我便不能让我齐家,跟着一道灭亡。”

齐周说到这里,像是在为自己的行为注解一般,举起刚刚交到儿子手心的书信,拍拍纸张道:

“你可知里面写的是什么?冀州全境叛乱,张郃出兵镇压不力,乡野间杀作一团。

不止如此,北地的上谷、渔阳同样爆发了起义,豪强们纷纷打起旗号反对使君。如此汹汹民意,谁人能挡?”

齐麟闻言沉默了,自小便被教导家族利益至上的他不由为齐周的选择点头,他恭敬接过文书,标准的行了一礼后转身出门而去。

啪!

室内的油灯忽地炸开一朵灯花,自齐麟走后便就发起呆的齐周忽地回过神来,正要起身,就被门外的动静惊动。

“是谁!?”

齐周眼中瞬间密布惊骇,连忙去抓门口的剑柄,却被一只大手紧紧握住。

啪啪啪!

一黑衣打扮的青年人迈步入内,同时不停的拍着手掌。

“彩!彩!从事讲得真好!令在下茅塞顿开,几乎便要与从事一道反叛了事。

可是,在下有一不解,你口中的汹汹民意,指的都是哪些人?”

“你们是..是谁?”

齐周看到对方的穿着便就猜到了对方身份,瞳孔一缩,身体站站,当即有些结巴的反问着。

“啊.....”

不待齐周说完,握住他手的大汉便就用力一拧,吃痛的齐周大喊一声后,整个身子被用力翻转,随后径直给压到了地上。

青年人蹲下身子,手掌拍打在齐周染满尘土的脸上,啪啪作响。

“民意?民心?对你们来说,我们压根不算是民了对吧?

不过,这回还得多谢从事,若非有你协助,消息也不能传到袁本初的耳朵里去。”

青年人说着挑挑眉,继续轻佻的拍打着齐周的脸,直到对方因为愤怒而眩晕过去为止。

“押回去!仔细看押。”

眼看齐周晕倒,青年人有些意犹未尽的拍拍手,接着对身旁那些手下命令道。

“头儿,那个叫齐麟的小子如何处置?”

“等,等消息出了城再收网!”

城南,饶记绸缎铺。

沮城收到齐麟送来的情报,仅仅一扫便就意识到了情报的重要。

“此事当真?”

“当真!情报来自签章完毕的文书,此事绝做不了假。公孙度为了那劳什子的三韩,劳师远征,使得境内兵力空虚。

而今为了应对袁公威胁,欲要集合兵力于东线,消灭平原郡的刘备残余势力,再回军侧击袁公心腹之地。”

齐麟颔首,顺道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沮城闻言,起身很是恭敬的行了一礼道:

“此事重大,情报须我亲自护送,齐兄放心,今次情报若真,你父的功绩,家叔与袁公都铭记在心!”

“如此,便就拜托沮兄了....”

齐麟同样不输世家风范的拱手为礼道,二人寒暄一番后,齐麟便就悄悄出了绸缎铺,奔入了漆黑的夜色中。

沮城看着齐麟出门后,立即转身命令道:

“走!用那条后院的地道出城!其他人立即散到其他潜伏点,未得命令,不得暴露!”

“喏!”

一名名形态各异的潜伏者们,得令后便开始收拾行装。没一会儿,绸缎铺的侧门间断打开,一个个黑影悄然钻出,向着不同的方向奔去,很快便就消失在黑夜中。

而在绸缎铺左右的僻静处,一双双眸子就那么静静看着。

幽黑的巷道中,齐麟借着一点月色,脚步匆匆的往回赶,不知为何,从绸缎铺出来的他心底就没来由的生出一股烦躁,搅得他心神难以安宁。

好不容易抵达家中宅院,门口的管家,守夜的仆役,一切都是那么正常,倒让齐麟狠狠松了口气。

直到他来到齐周的房间问好,迟迟得不到回应的他冲进房间。

“父亲!?呜呜....”

“火!起火了!”

“快救火,救火啊!”

惊恐的齐家仆役们大声呼喊着救火,却无能为力的看着火焰席卷了整座宅院,火焰噼啪作响,将污秽阴暗烧个精光。

“齐周死了!?失火?”

不远处的魏家府邸中,年老的魏攸本就睡眠极差,听到家仆禀告后,先是反问一声,得到明确回应后,他身子靠在床榻上,轻轻摇头道:

“可惜了,老夫多次劝告....”

齐周所做的一切,自然瞒不过幽州官场老油条的魏攸,只是碍于同僚一场,他并未向公孙度透露此事,而今齐周突然葬身火海,顿时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传令下去,遣散家中多余仆役,那些使君特许的仆役也给散了,我老了,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

“父亲,你的意思是,齐周身死,是被使君....”

魏毅闻言,咬咬牙,抹了下脖子道。

“咱们这位使君啊!可不是刘虞这样的文弱之辈,武夫出身,自然不怕动刀子,你看着吧,这场风波,大着呢....”

“可父亲,那可是齐从事啊,与你一般的老臣了,使君怎能如此?”

魏毅不解老父亲的淡然,上前一步急声道。

“呵呵,葬身火海那是便宜他齐周了。以他做的那些事,都够上菜市口百十回的。对了,齐家死了哪些人?”

“据家仆传信,死的只有齐家父子,还有几个死忠护卫,家仆反而无事。”

“呼,还好!老朽还真以为使君要行那诸侯一怒,伏尸百万的旧事呢?”

魏攸闻言重重出了口浊气,心中对公孙度态度多少有了些改观。

“行事狠辣,但却心存仁慈....使君啊使君,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魏攸心中其实与其他的士族一般,看好公孙度对豪强的敌视态度,但长久的职业操守,以及他对公孙度上位幽州牧的支持,使得他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你....”

魏攸闭眼想了许久,最后看向儿子沉吟片刻后道:

“幽州风大....辽东正好有些差事空缺,我明日便就举荐你,使君还是会给老朽一点面子的,你做好准备,便就出发吧....”

“父亲!?”魏毅不解父亲为何突然让他出仕,而且还是去远离蓟城的辽东做官,当即上前一步道。

谁料魏攸压根不顾儿子的抵触情绪,连连摆手道:

“去吧,辽东不比中原,你去之后,多看少说,安分做事....”

翌日,沽水之畔。

沽水的下游随着几条水系的河水涌入,无论是流量还是流速都是北地少有。

公孙度看着沽水上构筑的一道道用来分隔水流的矮墙,以及矮墙上不断转动的巨大器械,眼中充满了欣慰,每次看到这般的人造器械出现,他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自豪之感。

而在巨大的水轮的一侧,是密密麻麻、整齐排列的工坊建筑。

经过这些年的水力器械开发,在商贾、工匠的不懈努力下,水轮驱动的,不再是简单的石磨、铁锤,其中增添了许多就连公孙度自己都难以分辨出作用的器械。

此时大半的工坊区域还处于建设状态,成片的劳工力夫忙碌着,将通过沽水、渤海转运过来的物料转化为一座座形式一致的模板厂房。

前来迎接的此地官吏、商徒们姿态谦卑的簇拥着公孙度,不断向他讲解着各个工坊的作用。

“使君且看,那里是纸坊,由左家承办,不仅生产高级的书写用纸,还负责各种生活用纸,比如油纸等....

那里是木工作坊,专门生产家具,也能承接官府订单,生产车架、武器配件,另外农具也能生产....”

“嗯嗯....不错。”

公孙度连连点头,作坊的生产能力立竿见影,尽管他也从僚属口中了解到许多人对这条新建生产线上产品质量的诟病。

可公孙度并不在意,在这个物资缺乏的年代里,数量就代表着质量,有胜于无。

特别是在地方豪强逐渐摆明车马开始与公孙度作对的今天,这些工坊的生产能力,更是公孙度敢于直面挑战的信心源泉。

“尔等此番....”

公孙度看着那些晃晃悠悠运转的器械,虽然为那些忙活的力夫安危捏一把汗,但还是向身边的管事鼓励着,只是,话语还未说完,就被远处的喧闹打断。

“火!着火了!快来救火啊!”

四周的官吏、商贾看到远处的火舌也都乱了手脚,有人要跑,有人招呼救火,有人要掩护公孙度撤离,场面纷乱不一。

看着那翻腾着的橙红色火舌,公孙度眼底一片冰寒。

“传我命令,骑兵出动,给我包围住工坊区域,一个都不许跑。

赵真,组织各工坊做好防火、隔离、救火工作。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此地看你等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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