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亡命(1 / 1)
“驾!”
空旷的野地上,骑士猛踢健马,恐惧的眼神不停向着后方瞥去,犹如躲避鬼神一般。
嗖!
马蹄阵阵中,一根箭矢破开纷飞的草叶,径直射中骑士的后背。
嘣!
箭矢与铁甲碰撞的沉闷声音响起,箭矢的力道很大,破甲锥样式的箭头破开了后背坚甲,骑士后背瞬间染上嫣红,巨大的冲击力让骑士扑倒在马背上,一时起不了身子,身下的马匹却仿若灵性,驮乘着骑士奔跑的越发疾速起来。
踏踏踏!
终于,后续的追兵越过土丘,渐渐显露人影起来。
为首的将领手持大弓,弓弦仍在不停颤动,其人面容威严,望着离去的骑士,面容显出些许不耐,望着视线中不断远去的骑士,将领重新举弓,取出一杆特制箭矢,缓缓开弓。
嗖!
箭矢以超越人反应的速度破开空气,周围的追兵只见远处的骑兵战马猛的一扬马蹄,马背上的骑士当即被抛落在地,激起4一团烟尘。
“将军神射!”
“将军好箭法!”
眼见着箭矢在如此远的距离上命中,当即引来四周追兵的齐声称赞,平静乃至荒僻的旷野竟然一时嘈杂了起来。
“哼!去几个人,给我扒了他们的铠甲!这些个幽州军,比起骑术,身上的武备却远胜我....”
说到最后,将领及时收住了话题,并不想对旁人多讲,作为将官,他必须强大,必须坚强,是绝不能在手下表现出多少畏难情绪的。
“诺!谨遵将令!”
几个身上披着皮袍的骑士闻言,当即打马上前,颇为兴奋的前去扒尸。
“哎!没想到某吕奉先,竟然也有扒人衣甲的一天!”
想起近日的种种,由不得吕布不叹息,这段日子的吕布简直流年不利,作为关中变乱发起人的他,并没有收获多少政治利益,反而因为郭李的反扑,差点将自己也给搭进去。
前去南阳投奔天下闻名的袁术,想要以其声望实力重新打回关中,却没想到因为手下兵马而遭受袁术忌惮,唯恐被袁术吞并的他再度远行,本想投奔旧时相好的河内张扬,却没想到郭李远在长安,竟然连派使者征求他的人头,河内郡作为关中门户,始终要受到关中影响的。最终无法,吕布只得再度出行,投奔此时隐隐有天下诸侯盟主之位的袁绍。
本来想着,袁绍身为四世三公之后,定然不屑于郭李二人要挟,加上自己的骑兵加盟,一定会受到袁绍重视。
事实上,吕布猜对了一半,他猜对了袁绍对他的重视程度,却猜错了此时的冀州形势,身为冀州之主的袁绍,竟然在与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孙度的交锋中,隐隐落于下风。
好消息,落水的他上船了,坏消息,船快沉了!
此时的吕布便有这么一种郁闷心思,此时的他再度回忆起当日自己前往袁绍大帐时袁绍脸上的惊喜神色,心中滋味难言!
“公孙度?似乎有些印象啊,难道就是那日所见的汉子?”
隐约之间,吕布从记忆中提取出了关于公孙度的影像,那是在洛阳街头,一个低着头的青年,不卑不亢,对待自己也保持着一种距离,当时的自己以为是自己的威势让人却步,现在想来,定然是那公孙度在主动示弱!
“哼!老狐狸!”
就在吕布陷入自己的思绪当中时,忽听四周一片嘈杂。
嘀嘀嘀!
一连串的鸣嘀在旷野中鸣响,刺耳的声响拉得老长,犹如葬礼上的挽歌一般。
滴滴!
渐渐的,短促的木哨声也传入众人耳中,让在场的并州兵马都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
作为吕布副将的高顺拉着一旁奔驰靠近的斥候,连声询问。
“报!将军,幽州军来了!四面八方都是!斥候挡不住!”
吕布听到斥候的禀报,仅仅颔首后再度向着远处张望,如鹰隼般的眼睛眯起,仔细观察起了战场。
嗖!嗖!
远处,前去扒尸的骑兵喜悦的表情冻结在了脸上,两根自远处而来的短矛将两人的躯干钉在了地上,汩汩的鲜血泵出,霎时间浸满了草地。
希律律!
眼见着己方骑兵遭袭,并州骑兵当即有些不安起来,众人脸上又惊又怒,但都提起了刀兵,做好了厮杀准备。
踏踏踏!
远处,随着马蹄声靠近,一队骑士映入众人眼帘,赵字大旗飘扬着,大旗下的将领身披银甲,胯下一匹枣红马,肃杀的面甲也挡不住其人的冷峻面庞。
噗嗤!
赵云自身下的并州军尸体上抽出两根短矛,若无其事的插回鞍袋当中,接着他提起一杆长枪,目光越过旷野,直直朝着吕布望来,声音冷冽而清晰。
“吕布??”
吕布提起马缰,越过众人来到队伍之前,同样回望过去,看着对方杀气腾腾的模样,他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拔出长戟,手腕一转轻松挥舞一圈后发出一声轻笑:
“呵呵!赵云??”
对于赵云的抵达,着实有些出乎吕布的预料,根据袁绍军给吕布的情报,他们此次前来驱逐的不过是些骑马冲杀的乱贼,事实上这一路上遭遇的骑兵也都证实了袁军情报的真实性,对方的确是些粗通骑术的黔首罢了,遭遇并州骑兵这样的专业骑兵,结果不过是赶羊一般的屠杀罢了。
对于这些不专业的业余骑兵,边军出身的吕布当然是一脸不屑,想要让他平等以待,除非遭遇那公孙度手下的幽州精骑,就凭眼前这个年轻将领,还不足以让吕布却步!
就在二人短暂对峙时间里,两军都在默契运动,并州军的老兵们纷纷上马,在吕布的身后排出了三个小阵,他们整备着身上兵刃,做好了厮杀准备。
而在并州军之外,四周的旷野上鸣嘀口哨声接连不断,渐渐的,一支支骑兵队伍显露出了身影,他们驻马于并州军的视线所及的边缘处,小旗飘荡间,一队队兵马分散、汇聚。
“奉先!!”
刚想要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教训的吕布被来自身后的叫声止住,他回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副将神情严肃的策马上前,一把抢过吕布缰绳:
“撤吧!敌人早有准备!此战对我等颇为不利,不如缓缓后撤,与大军会合!”
在副将看来,而今不过一场遭遇战罢了,以骑兵为主的他们只要及时抽身,对方很难留住他们,吕布当前所带的不过是两千精锐骑兵,只要与后军的步兵大部队会合,以他们并州军的战力,届时进退皆宽,才是最佳选择。
但吕布却不作此想,作为以武勇出名的武将,吕布信奉的永远都是实力,撤退会合大军,在战略上是正确的,但在战术上却不可取,若他今日做出退兵举动,只会让身后一帮骄兵悍将心中小觑于他。
“哼!敌众我寡又如何?敌军不过一小将,身边战兵与我等相若,只要一个回合,我便能擒杀此辈,届时周围敌军自解!”
念及此处,他的眼睛仍旧与那小将对视着,扭动着脖颈肌肉,颇为自负回应道,作为汉军骑兵战法的集大成者,吕布是有这样自信的,在他看来,中原这些多年不经战火的骑兵,战力连那些草原胡人都不如。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吕布对中原诸侯的军队战力有所了解,正是这股自信,乃至自负让他不愿意退缩。
“奉先!!”
副将还要再劝,就见吕布高高举起长戟,犹如举起战旗的般的动作,就如一个信号,让后边整队的并州骑兵纷纷举起了手中兵刃,霎时间便竖起了利刃丛林。
“杀!!”
吕布厉声大喊一声,接着提起长戟,策马前冲!
“杀啊!”
并州军们绷紧了脸庞,衣甲显得破败的他们精神却尤其奋发,脸色一片平静,似乎战争才是他们生活的主旋律。
“传令!全军出动!给我留住他们!!”
赵云眯起眼睛,望着并州军的动作,明白此战必不可免的他毫不迟疑的下令。
呜呜!
传令兵举起牛角,随着腮帮鼓起,悠远的号角声霎时间传遍旷野。
这声音如同镜湖投石,乍起波澜,远处窥视的幽州骑兵们当即向着战场运动起来,旗帜招展间,兵甲如鳞,若浪潮般涌动。
“战!”
做好安排好的一切后的赵云并没有逃避与吕布一战的意愿,他将手里的长枪高高举起,口中发出一声战吼。
“战!!”
赵云身后的一众骑兵皆举起了长兵,应和着发出怒吼。
战马蹄动,轰鸣声渐渐响彻旷野,两支骑兵奔涌着,如两支离弦之箭,针锋相对般的对撞在一起。
一方是历经大战,战力强悍的并州狼骑,一方是组建不久,士气旺盛的边郡骑兵。
“射!”
几乎人人都会骑射的并州骑兵们在马背上微微侧身,弯弓便射,一蓬蓬箭雨迎着奔驰而来的赵云部骑兵而去。
“御!”
赵云大喝一声,取出小圆盾举在了头顶。
铛铛!
箭矢与包铁盾牌磕碰声不断,赵云的头盔、胸甲也传来中箭的震动,只是,哪怕箭雨如瀑,也无法阻挡幽州骑兵的突进。
“杀啊!!”
随着两军距离的拉近,双方都能看到对方的狰狞面目,吕布与赵云皆厉声大喝,朝着对方身体递出致命武器。
“铛铛!”
兵刃碰撞声接连响起,吕布手里的长戟翻转,想要以横枝钩住对方铠甲。
呼!
赵云长枪一抖,以巧力拨开颇具威胁的长戟,枪刃顺着长戟而进,就要切开吕布胸腹,他有信心凭借手里的这杆钢铁枪刃,破开一切铠甲。
枪刃的冷风刮过吕布脸庞,濒临死亡的感觉传遍全身,闪动着枪花的长枪发出摄人魂魄的冷光,千钧一发之际,吕布当机立断舍弃长戟,刹那间竟然钻入马腹。
吱吱!
一把长剑自赵云的眼睛余光中闪出,他连忙拨刃抵挡,却还是慢了一步,长剑在他的胸甲上划出一道火星,发出刺耳声响。
赵云手腕翻转,长枪回荡,枪刃顺着长剑刺出,却是刺了个空。
凶险的交锋仅仅刹那,两人已经错马而过。
铛铛!
砰砰!
兵刃交击声,骑兵落马声不绝于耳,但若仔细观,论起伤亡比,还是并州骑兵占优,这些老兵以精锐战技,令人叫绝的骑术,将赵云所部的骑兵箭头生生击碎。
“哼哼!哈哈,再来!”
重新翻身上马的吕布提着长剑,头盔落地的他披头散发,或许是与赵云的交锋给了他许久未曾回味的刺激,此时他大笑一声,挥舞着长剑,朝着身旁所过的幽州骑兵发出一记又一记致命而凶狠的攻击。
但让吕布感到诧异的是,越过赵云的他,抬眼间竟然发现了骑兵之间的空荡,眼前无一人马的草地,并没给他多少安全感,反而让刚刚经历凶险不曾皱眉的吕布出了一身冷汗。
“不对!!”
这时候的他忽然想起在袁绍军中传出的骑墙战法,骑兵并肩齐驱,如墙而进,据闻乃是公孙度手下骑兵的亡命战法!
对,就是亡命战法!
这个时代里,骑兵在任何势力当中都是香饽饽,谁也不愿意将骑兵如步兵那般列出军阵相撞兑子,不是临死前的亡命还能是什么?
随着越过赵云所在第一排骑兵的并州骑兵们抬头,他们都见识到了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
一名名披甲持刃的幽州骑兵们拥挤着,却无一人脱离,他们以恒定的速度,手里托着长长的利刃,若攻城的刀车一般,又如奔涌的银色浪花,直直向着吕布骑兵扑打而去。
砰砰砰!
负责接替赵云的骑兵们都是来自常山的边郡子弟,对于骑墙战术,训练不久的他们,为了达成最好的战术效果,这些不缺少亡命因子的边郡子弟们刻意减慢了速度,以最大的阵型完整度朝着吕布所在骑兵撞了上去。
战场上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作为冲锋一方的并州骑兵们嘶喊着拼命扭转战马,迎接冲击一方的幽州骑兵们则并排着,沉默着若泰山一般毫不动摇。
砰砰砰!
格外惨烈的一幕在战场上发生了,两支积累了大量动能的骑兵集团,以不可避让的姿态撞在了一起。战马嘶鸣声中,扭断了脖子的马匹挤满了战场。
咔嚓!
两支骑兵伸出的长兵一杆杆折断,一个个兵甲齐备的骑兵自马背上脱离,挪动的骑兵集团继续前行着,马蹄将兵甲血肉踏进草地。
“呼呼呼!”
若拉风箱的呼吸声响彻脑海,失去了战马的吕布一脸骇然,胸前的刺痛让他低头,一支断裂枪头留在了那里,体味着前所未有虚弱的他趔趄着,不待手下施救,望着面前一切的他便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远处,骑墙再度压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