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原料（1 / 1）
与室外大雪漫天寒风如刀不同，这处专门处理加工羊毛的厂房蒸汽弥漫，行走之间犹如夏日。
公孙继刚刚迈入厂房便就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他朝着气味源头望去，就见一大帮工人正使用手推车，将一大捆灰黑发黄的羊毛倒入一个个冒着热气的水池，旁边还有戴着口罩的工人手里举着本子，一边记录一边指挥着其他人向池子倾倒液体。
他指着远处木桶倾倒的液体道：“那便是狐刚子道长炼制出的药液？黄白方术不是用于长生吗？怎么还能用来纺织？”
一旁陪同的施发这会儿早将帽子取下，听到公孙继的问话，挠挠发光的头皮，手指比划的解释道：
“我等也不太清楚，自从狐刚子将襄平道观给炸了之后，狐刚子及其徒弟便被州府给转移了，我等也是听说主公想要商贾与狐刚子的那什么研究所配合，开发炼丹废液的利用价值！这药液便是其中之一，不仅在羊毛漂洗中可以用到，其在麻布纺织中也有大用，还有造纸，这种药水好像可以提高工序效率，好像对植物和动物的那什么纤维管用.....并且漂洗的羊毛质量也比从前的温水漂洗要好得多！”
施发等人也就是草草看过狐刚子研究所发来的药水作用，对其中的原理了解不深，如他们这般的商贾有很多，在他们看来，只要药水有用便可，探究原理的活交给那帮聪明人就好了！
“纤维？”
公孙继咀嚼着新词，他的记忆中关于狐刚子的内容里似乎有这个，好像源自公孙度与狐刚子交流，那时候的公孙度在狐刚子将来的火药研发中便就提到过，想要狐刚子利用硝酸对纤维进行处理，以得到更为可观的战争原料。
从那之后，公孙继只记得狐刚子的研究所又炸了许多次，想要向狐刚子学习炼丹的道童几乎绝迹，据说当时灰头土脸的狐刚子一度想要上书公孙度，使用死囚进行化学实验，反正囚犯没人权，炸成四分五裂也没人管，狐刚子再也不用为自己的徒弟毙命而伤心了。
可这些都被公孙度所驳斥，在他看来，狐刚子之前的失败就是建立在实验流程不够科学，人员素质不足的基础上的，囚徒的加入除了加大伤亡数字，给化学这项学科增添不必要的危险性外，压根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还有可能制造一批拥有制造爆炸物技能且对公孙度极度仇视的群体，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后来的事公孙继有所耳闻，州府先是加大了对现成火药工坊的支持力度，再召集工部一众大匠，对火药炼制进行了工艺分解，初步形成了工业化制造，这才能以辽东之力，勉力维持了中原战事的火药消耗。
接着，公孙度发布文书，联合了一批幽州有名的炼丹道士，根据这些人的见识，前人留下的文稿，辨别各类药品的性质，明确实验步骤，制定出一套较为成熟的化学实验规程。
这种看似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却是公孙度最为看重的，因为就此之后，辽东的化学实验都将迈入新的，不再依靠经验主义，而是建立在设想、计算、预防等规程下的科学流程。
在公孙度看来，狐刚子能够炼制出硫酸、硝酸等化学品，完全是建立在前人的肩膀之上的，汉地的炼丹家们完全是经验主义为主，凭着一腔对未知的探求欲发起一次次危险而又未知的实验。
毫无疑问，以狐刚子为首的一帮道士是伟大的，他们的努力为中原文明留下了一笔丰厚财富，可这些财富若不能保存下来，且在将来发扬光大，那对整个华夏来说都是极大的损失。
故而，在公孙度的大力支持下，他以记忆中的化学知识，与当世的炼丹家的见识相结合，编写出了适应于当代的化学课本，且在课本扉页明言，书本内容将会因为随着知识更新而不断迭代，在知识传承上，绝无祖宗之法一说。
有了专用于后来者培养的课本，接着便是使用水泥钢筋构造的新型实验室，以及由各行大匠手工定制的精密仪器，为新型实验室奠定了雄厚基础。
这般巨大的钱粮投入，让来自辽东、幽州的适龄少年都在可观的钱粮回报吸引下，毫不吝惜自己的安危，纷纷投入化学实验这项伟大而危险的任务当中。
公孙继想不到实验室的建立不久，便有了眼前这一可以用于市场上的产品诞生，让他心中对家主的敬仰再度拔高了不少。
“麻布纤维，羊毛纤维，加上那什么吉贝纤维，狐刚子道长要了这么多东西，不知道将来又会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想起此前在集会中所闻的种种，公孙继不由摇头，好奇起那帮疯子一般的道士的研究成果起来。不止是他，自从火炮在战场显威，并且使袁绍这样的大人物的沦为它绽放光彩的牺牲，火药的秘密再也掩藏不住，天下间无人不知公孙度掌控了一样神兵利器。
这从辽东不断来往的陌生面孔，以及幽州黑衣卫牢狱中不断增加的细作人数便可看出一丝端倪。
思绪从畅想中回转，公孙继继续参观，后续的流程就像施发所描述的那般，羊毛在经过处理过后，想要将之转化为可以纺织的原料，流程与丝麻几乎一致，都是要将凌乱的纤维制成可以编织的线。
只是，或许因为羊毛纺织乃是新工艺的缘故，各项流程当中，为了增加效率，大量使用了器械作为辅助。
公孙继就亲眼看到工人将一团团白色羊毛投入器械进料口，随着其中的齿轮转动，精铁结合紧密的梳子挂动。一条条纤细而有质感的线条渐渐成型，随后在捻线的滚轮加工下，这些纤细的线条在旋转中结合，变成了一条条有韧性的羊毛线。
机械的运转流畅，有赏心悦目之感，以公孙继的见识就能发现，这种捻线的器械就参考了而今流行于北地的搓草绳机。
随着公孙继的脚步移动，他终于来到了工序终端，由毛线编织的一件件成衣，触摸上去，致密而又暖和的手感让他极为满意。
“挑选其中质量最佳的一批，运往邺城。若得家主嘉许，尔等的产品或许能作为年底赏赐！”
“谢郎君！”
施发等一众管事闻言大喜，当即拜下高呼，声音传到厂房各处，引来忙碌工人的应和声，竟然一时压过了器械轰鸣之音。
“行了！家主有言，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尔等既然有功，那就坦然受之，不必如此作态！”
公孙继上前将在场众人一一扶起，施发并非其他传统商贾，他们的背后是辽东基本盘的辽东府兵，这些掌握了刀子，且战力强悍的军人在平时不显山不漏水，可若是触碰了他们的利益，其能搅动的风云也非常人可比。
“这个.....在下....”
施发见状，言语吞吐，想要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一脸犹豫不决的模样。
“好了，有话直说！施发你好歹也是家主故旧，何必惺惺作态？某既然发了话，就一定将你等的言语带到家主的耳中。但说无妨.....”
眼见着公孙继表态，施发等一众管事立即松了口气，不怪他们，作为北地皮草垄断商，外表看着风光，其实大昌号也不好过，皮草的主要消费人群乃是豪富人家，其中以中原的豪强为主，可由于今年的战事，冀州那帮最有潜力的客户死的死，逃的逃，让大昌号手里积攒了不少存货，若非有州府这个官方买家，大昌号今年就得关门。
施发等人也是眼光长远之人，他们从公孙度以往的所作所为就能预判，将来的皮草市场将会随着公孙度的扩张而不断萎缩，随后再随着公孙度治下的经济发展得到一次猛增。
这才有了施发等人研发羊毛纺织的事情发生，羊毛纺织虽然在公孙继的眼中就是这座车间的简单而流畅的一套流程，技术的创新似乎没有那么大。
可只有施发等人才知道，想要掺和进一项从未有人涉足过的产业，所需的不仅仅是勇气，其中耗费的资金、人力也是前所未有。
好在，这一切的努力都有了成果，施发等人眼见着投入即将得到回报，正要为之欢呼的他们却突然发现，羊毛纺织不同于丝麻等常见布料，其已经有了成熟且足够数量的原料基础，汉地几乎遍布桑麻，家家妇人都会操使织机。
羊毛却不同，这种脱胎于草原羊毛毡的工艺，其原料还是在于羊的身上，没有足够的羊，没有足够羊身上的羊毛，施发等人心心念念的羊毛大衣大行其道的设想将是空中楼阁。
“回禀郎君，而今万事俱备，工坊不论器械，还是工人都具备了生产条件，可最为重要的原料羊毛却是不足，我等在辽地、幽州收购的羊毛虽然还有积存，可按照如今的生产效率，不过一月的功夫便能用完.....”
施发也不隐瞒，当即向公孙继禀报了实情，他也没有想到，极致追求效率的后果竟然会导致他们率先收购的原料不足。
“羊毛？”
公孙继闻言皱起眉头，他看看施发等人，再看向室外，仿佛透过厚厚的墙壁，看到了草原上那漫过原野的白色绵羊，舔舔嘴唇道：
“这的确是个问题。唔，正好，柯比能、素利二人冲突不断，这些野心家为了权力，断不会为草原，为胡部百姓带去和平.....”
“真的吗？使君要对草原动手了？”
施发闻言喜不自胜，急切发问道，在他看来，对草原用兵再合适不过了，不仅可以解幽州的腹背之忧，还能夺取一大块的羊毛原料基地，况且，掌控草原还能占领草原上的大片市场，以胡部牧人的生产水平，绝不会拒绝他们手里那些劣质羊毛布料。
“当然，鲜卑部落自檀石槐掌控草原以来便有坐大之势，好在其人身死而鲜卑分裂。饶是如此，近年来草原势力趁着中原乱战，多次抄掠汉地，掠得财货女子工匠无数，实力远超以往。
前次家主与袁绍战，柯比能便有突袭幽州之谋算，今年大战，边境再度有警......哼，这些蛮夷，真以为我等不敢对他们下手吗？”
面对施发等人的询问，公孙继也没有遮掩，在公孙度的谋算里，将来对外作战，少不了施发等与公孙度亲近的商贾进行配合，提前与之招呼乃是应有之事。
“唔，对于素利部，在下有所耳闻....”
施发想起自己近日见闻，张嘴欲言，但涉及到军事又不好开口。这副模样被公孙继瞧见，他挑挑眉头道：
“有话但说无妨.....”
“诺，大昌号因经营皮草，常与草原皮货商贾打交道，就在玄菟郡西北方，辽水上游沿岸，素利有宏图，竟然在当地仿照汉地规程，经营田亩，收割粮草，将来必有大谋！还请郎君禀报主公，防止此辈坐大！”
施发见状，立即拜下，将心中思虑之事一一道出，作为前辽东郡兵，他心中十分明确，自身的利益出发点，永远是辽东这片土地，他是如何也不会因为利益而抛弃故土的。
“哈哈哈.....”
公孙继眼见着施发一本正经，以极为严肃的语气说起北边那伙山寨辽东农庄的鲜卑人，公孙继竟然忍不住发出爽朗大笑，他手掌连连开合，笑着道：
“施掌柜无需忧虑，素利部所为，尽在家主掌控之中。据某所知，为那素利积极谋划农庄之人，正是我等皆熟知的李敏之子，李先！这父子俩一直为那素利尽心尽力，想要倾覆家主基业。作为家主爪牙，怎会不对此人重视呢？”
公孙继手掌轻轻拍打在有些愣神的施发肩头，温言解释道。
“使君，早就察觉了素利部的所作所为？是了！我等商贾都能知晓的事，使君明察秋毫，应更为明了才对。”
施发颔首，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旁边的公孙继仔细分辨了施发面部表情，知道此人是真心为公孙度大业而筹谋的人，暗自颔首的同时轻轻说道：
“对了，明年，春耕结束之后，州府将会发动对辽地鲜卑势力的清剿行动。届时将会联合扶余国共同出兵，辽东出动府兵，配上火药兵器，届时军需转运之事，还需大昌号配合！”
听到公孙继的言语，施发瞪大了眼睛，此时的他心中十分震撼，同时明了羊毛纺织的原料一事哪里需要他们去费力推动，或许在那位英明神武的使君眼中，施发等人的研发成果早就在考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