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汉中(1 / 1)
益州,汉中郡。
轰!
一处隐秘的山谷内,伴随着火光发出一声巨响,沙石炸裂间,一个白胡子道人手舞足蹈的跳起来,口中欢呼道:
“哈哈,成功了!”
白胡子道人左右都是一些身披道袍的手下,这些人满脸敬畏的看着场中那个因为火药爆炸而产生的乌黑大坑,对白胡子道人以及五斗米教更为敬仰,心中那不算坚挺的信仰竟然短时间里坚定起来。
“叔父!”
就在五斗米教教徒为火药研发成功而欣喜时,山谷口走来一个昂藏大汉,其人对着道人恭敬行礼,口称叔父。
“修儿啊!你快过来,前些日子你拿来的样品,老道我终于给破解了!”
白胡子道人看到大汉,当即上前拉着对方来到山谷内部的木棚内,指着里面的坛坛罐罐,颇为欣喜的炫耀道。
若有汉中士人在此,便可知眼前的大汉正是而今汉中的事实上的统治者,五斗米教师君张修。
张修也是刚从手下口中得知了自家叔叔的研究成功,刚才他亲眼看见了火药击发后的威力,心中激动万分,因为以他从关东获取的情报得知,而今天下掌控了火药这种武器的势力,只有公孙度一家而已。
但自此之后,汉中郡的五斗米教也将站上历史舞台,只因他们也掌控了火药这种大杀器,张修都能在心中幻想起他带领教徒席卷关中的美好场景。
“叔父学问高深,远超那狐刚子矣!”
张修对着面前老者深深一礼,接着不着痕迹的拉着老者远离木棚,小心询问道:“不知这火药,制作耗费几何?”
老者正是志得意满之时,眼见着张修这个教主对待自己如此礼遇,心中高兴的同时摆手,给张修解释起来:
“好侄儿放心,别听其他人将火药传的神乎其神,说什么雷神发怒,天降灾厄。你我还不知道吗?所谓的天雷,不过是将以往偶尔发生的炸炉事故进行复制而已。”
白胡子老者笑呵呵的,很是自豪的点点自己脑门:
“你叔父别的不清楚,可这黄白方术,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年里,咱们道观发生了多少次炸炉,每一炉的药材成分又是多少,我可都是记在脑子里的。
原先我对此并不在意,但自从你叫人送来这火药,我便对炸炉之事上了心,发现硝石是必不可少的一种成分。
加上火药燃烧发出的硫磺味,以及肉眼可见的木炭,我删繁就简,将之与硝石调和,反复实验,终于得出最佳的火药配方!
硝石在其他地方可能难得,可在咱们汉中,却很容易提炼,你发布命令,让山里的賨人部落征召丁壮挖掘洞窟硝土进行提炼即可。
硫磺比较麻烦,益州不产硫磺,可也不是没有办法,煅烧黄铁矿也能提炼出硫磺来,你派些忠心教徒过来,我可以教授他们。”
老者咧着嘴,对自己的成就十分自豪,同时对火药的制造并不藏着掖着,大方的表示会对五斗米教开放,最后他还不忘调侃起狐刚子:
“可笑那狐刚子,当年还向我父求学,想要求仙问道,没想到世事弄人,这等仙家妙人,竟然不学无术,不去求仙问道,反而研究起炸炉之术来!可惜啊可惜!”
张修没有理会叔父对狐刚子的调侃,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早已懂得求仙问道的虚妄,远不如在尘世间追求权势来的畅快自在,此刻听见火药制造难题尽数解决,当即便发布命令,要求汉中郡山林部落征召丁壮提炼硝石,还让汉中各地的祭酒组织人手开发黄铁矿。
“呵呵,我五斗米教有了火药,今后看谁还敢觊觎我张家基业!”
看着手下领命而去的身影走远,张修望着南方,仿佛看见成都城中那张面目可憎的脸,心中的恶感孳生,手掌不由握紧,心中发狠道。
回城的马车上,张修端坐在车厢内,沿途所经过的村庄聚落,都会有人自发向他的马车行礼跪拜,其中青壮老幼皆有,人们脸上带着感激与虔诚,从关外战乱不休的消息早已传遍汉中,百姓感怀张修安泰汉中的功绩。
马车所经过的官道旁,每隔三十里便有一处收拾齐整的过所,里面食水充足,是专为沿途商旅行人所置,所过旅人任凭自取,无人看管。
这样的举措在其他州郡或许会落个尴尬下场,可在宗教气氛浓厚的汉中郡,人们默契遵守着规则,本着对鬼神的敬畏,勉励维持着这片世外桃源般的风景。
这是整个五斗米教上下一心的结果,张修作为而今的掌舵者师君,心中自有一番豪情。
可他也清楚,当前的处境放在历史浪潮中,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汉中郡的五斗米教影响力有限,战力也不足,只能龟缩一地,无力与那些野心家争锋。
一切本应如此,可火药的出现便将旧有的常规给彻底打破,这种依赖方士,且能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民手中得到释放的武器,远比弓弩更具有战略价值。
“火药啊,火药。这种靠着爆炸杀伤的武器,让战争发生了根本性转变,它让拼杀脱离了原本的战场角力。
身体强壮对战事的影响不再重要,速度敏捷,意志坚定,吃苦耐劳才是新时代精兵的标准。”
说起符合使用火药兵器作战的兵员素质的,张修首推他所熟知的益州山民,这些人仿佛天生自带韧性。
翻山越岭如履平地,长距离越野如吃饭喝水稀松平常,只是受限于身体条件,很难与北方健儿在平原角力。可若给这些人配上火器,那就大有不同了,不依靠力气张弓的火器,将会让这些人的优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想起火药武器的相关,闭眼假寐的张修睁开双眼,对着陪同马车的手下下令:
“来人,好生招待关东的教友,套出他所知的一切,关键让他仔细讲讲那幽州公孙度手下的火器是何模样。另外,派人出关去与黑山黄巾接触,最好转运一批幽州军的火器回来!”
“诺!”
随着称诺的得令声响起,接着便是马蹄远去的声响。
张修揉揉眉心,来自益州刘焉的压力越来越大,原先需要依靠刘焉兵力支援的他早就脱离了成都的掌控,可刘焉书信中那股高高在上仍旧让他十分恼火,隔断栈道的想法多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
“罢了,暂且容你嚣张,等我教天兵占领成都,刘焉也不过豚犬一条!”
终于,张修就身子靠在车厢壁上,放弃了隔断栈道这种两败俱伤的计划。
“什么人?”
“保护师君!”
突然,车厢外传来手下的惊呼,伴随着刀枪磕碰的金属声而来的,还有箭矢横飞的破空声。
嗖嗖嗖!
官道两侧的草丛间,突然冒出数个身披草叶手持强弩的敌人,他们毫不犹豫的将箭矢向着车厢泼洒过去,接着舍弃强弩,提起刀矛上前厮杀起来。
砰砰!
车厢壁板在强弩攒射下显得脆弱如纸,顷刻间便在两边留下凌乱的孔洞。
早在手下高呼之时,张修便趴在了车厢上,避开了绝大多数箭矢。
噗!
一根箭矢让张修躲无可躲,狠狠的扎入了他的手臂,破开的血花洒满车厢,让张修稳重的面容第一次失色。
“呃!”
张修捂住伤口,强忍着伤痛,侧耳听着外边的厮杀动静。
“杀!不要放走一个人!”
透过投射光柱的小孔,张修看见一个蒙面大汉对着手下高呼,引领着更多刺客朝着马车冲击而来。
“张鲁!!”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看着那人的体型,张修顿时明白了来人身份,愤怒的情绪充斥他的脑海,看着那个叛徒招呼手下冲锋的模样,张修咬牙喊出张鲁的名字。
“呃....”
“保护师君!”
“与他们拼了!”
车厢外的五斗米教教徒骤然遇袭,兵力又不占优势,受伤的惨嚎声接连响起。
有教徒掀开车帘,想要解救马车上的张修,却被脸色苍白的张修阻拦,张修望着插入胸口的一根箭矢,胸腔的不甘化作一声叹息。
他抓住前来解救他的手下衣袖:
“你叫赵甫,安汉人,光合元年入的教。”
手下被张修说出底细,脸上没有慌乱,反而一脸惊喜,连声开口,想要为五斗米教的师君献出生命。
“师君!你快走,我等帮你断后!”
“不必了,箭矢入胸,生死难救。”
张修的嘴角渗出鲜血,身体的伤势让他的脸色越发苍白,他摆摆手阻止了车厢附近手下的呼喊,从怀中掏出一物,对面前的赵甫道:
“张鲁反叛,其人能够调集兵力,汉中必然有人与之配合。五斗米教内部,汉中郡官府,乃至賨人,都有可能参与其中。你持我密令,去山谷道场,摧毁工坊,杀光所有知晓火药秘辛之人。之后,你带着火药配方,出汉中,寻骆耀,投张燕皆可!记住,无论身在何处,莫忘五斗米教......”
话音未落,张修的头颅便就垂下,最后的余音传出,让在场的五斗米教徒纷纷落泪。
“师君!”
赵甫手里拽着张修的密函,对着车厢中一个叩首,接着他再也不顾扑杀过来的张鲁追兵,带着残余手下向着后方窜逃而去。
“该死!!”
片刻之后,张鲁站在插满箭矢的车厢旁,望着不见踪影的张修手下,他忍不住暗自骂了一声。
“追!都给我追,万不能让这些人走脱!”
只要想象张修的手下在汉中散播张鲁的所作所为,张鲁就情不自禁的打个寒颤,后果太过严重,以至于他不顾身体的手下,强令这些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厮杀的汉子们投入更高强度的追击中。
“将军!张修已死!”
车厢内,检查完张修遗体状况的手下前来禀报,让张鲁的心情好了不少,张修已死,至少他的首要目的已经完成,哪怕计划不算顺利,汉中呆不下去,他还有巴蜀可以容身。
想起张修死亡真相暴露的严重后果,张鲁连声下令:
“打扫战场,尽快掩埋尸体,斥候前出,清扫周边猎户、农人,方圆五里,不留活口。”
“另外,传我命令,召集汉中板盾蛮首领,五斗米教祭酒,各地郡县长官议事!”
张鲁看着张修死不瞑目的面孔,终于下定决心,要夺了张修掌控的五斗米教基业,毕竟,说起来他也算是五斗米教教徒。
“将军你看,我等从车厢夹层中发现了此物!”
有手下前来禀报,呈递一张画满了草图的纸张。
张鲁接过纸张,发现上边写的全是关于火药的畅想,并且其中还附有张修关于火药武器的简单利用:使用陶罐、碎石制成的爆炸物。
此前张鲁也算是五斗米教的高层,可在张修的严防死守下,张鲁本人并不知道五斗米教的火药研发计划,此刻看见图纸上的内容,联想起关东传来的关于火药武器的消息,张鲁的瞳孔猛烈一缩,五斗米教研发火药成功的猜想让他的心脏猛的一跳。
“快!派人前去搜查张修的住所,检查所有的案牍,一定要查出火药作坊在哪里!”
张鲁一把将图纸合上,连忙向其他人下令,要求众人集合全力调查火药之事。
在场的军士都是张鲁的心腹,同样消息灵通,得知一些关东诸侯使用火器作战的情报,当即神色激动,连声应令,策马向着张修的住所而去。
张鲁看着被人剥的精光仔细检查的张修,脚尖肆意的踢踏着对方,极为开怀的发出大笑:
“好你个张修,好你个五斗米道师君,竟然还留有火药这样的后手,这下全是我的了!哈哈哈!”
随着信使与快马传递,明面上安稳的汉中郡开始暗流涌动。
张修失踪的消息传遍了各地大人物的耳中,让人不由大惊失色,尽管他们不太待见张修,认为他太过仁慈,也太过天真,竟然靠着五斗米教的章程,依靠五斗米教的组织结构,在汉中做起了社会实验。
可不容置疑的是,在汉地绝大多数州郡陷入战火时,汉中却是一片安定平和,却也正是张修之功劳。
兴许是张修维持的和平麻痹了各地头人神经,当他们共同汇聚,商议张修失踪的处理意见时,张鲁便带着兵甲齐全的军兵包围住了议事会馆。
前来议事的各地首领,面对着抵进到面门的刀矛,望着上边隐隐带着腥味的寒光,众人屈服了。
在张鲁保证维持五斗米教的超然地位,以及不损害各地头人利益的条件后,议事头人公推张鲁继任师君一职。
短短时日,汉中之地,须臾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