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狂言(1 / 1)
高句丽,国内城。
作为而今高句丽的首都,正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景,冬日的严寒也挡不住城内贵族玩乐的兴致,酒肉香味弥漫而出,让路过的卫兵都不由舔舔嘴唇,眼神里多了些渴望。
国内城经过一场战事,被毁的建筑不在少数,而今在废墟上新建了不少汉人制式房屋,若有辽东人士在此,就能看出其中多少有襄平大屋的影子。
“喝!好酒!”
此刻,大屋内传来贵族们呼和的醉酒声,间或有妇人的嬉笑声,醇酒美人,好不快活!
居于上首的正是而今的高句丽国相居轨,他笑呵呵的望着在场各家贵族的丑态,对这些人的洒脱行为表示欣慰,手里的酒盏不停举起,引来一片赞颂声。
如今的高句丽,乃是建立在一片废墟之上,因为军功而被提拔的贵族不在少数,这些人的脾性、行为与居轨等一众老牌贵族格格不入,但他却能从容以对,对新贵表示宽容,使得他在朝中的势力不断扩大,隐隐有了权臣之态。
身为高句丽国相,居轨是有属于他的傲气的,尽管高句丽在与公孙度的几次交锋中都大败亏输,伤了作为地区小国的元气。
然而,幸福是比较出来的,相比南方高伊夷模奋斗终身,却死在战场上,疆土被兼并,家人子女无一幸免,位于北方,始终雌伏在公孙度脚下的高发歧势力就大感庆幸了。
宴会举办的背景就在于此,贵族们对高伊夷模下场兔死狐悲的同时,同样也庆幸于他们的站队及时。
“喝酒!现今高伊夷模已经伏法!南方的叛逆再也翻不出水花,乃是我高句丽一大幸事!
中原来信,公孙使君再获大胜,将来或许能够入主中原,中原雄主,向来大方,只要我等尽心臣服,将来这辽地,也并非不可得!”
居轨对着下方一众贵族举杯,毫不客气对他们讲出高句丽的国策,那就死跟在公孙度身后,吃些其随手赏赐的残羹冷渍以苟活。
这样的做法对在场的贵族来说并不难接受,他们的祖祖辈辈就是这么过来的,面对强大的汉王朝,那些敢于龇牙的首领贵族早就入了土,众人很清楚,他们能够抵抗汉军入侵的原因,并不在于他们的抵抗是多么激烈,而在于三韩之地贫瘠与穷苦,中原统治者瞧不上三韩的那点收益,这才能让他们苟延残喘到如今。
高伊夷模的遭遇已经让众人警省,因为公孙度舍弃了与高发歧的联合出兵,仅仅依靠那帮地方上的小国,加上舟船转运便将广阔的半岛征服。
这种展现肌肉的举动,让高句丽国内刚刚萌发的那一点民族情绪霎时间烟消云散,作为高伊夷模的老对手,他们自问,在相同处境下,面对精悍的汉军攻击,高句丽一样难以招架。
从前作为绝招的辽东天险可能不再有用,面对汉军可能的海路合攻,高句丽国内众贵族大臣,无一人有把握进行抵抗,正是这样的实力差距,让居轨等一众大臣收起了心底那一丝侥幸之心。
居轨想起了来自襄平的黑衣卫使者带来的书信,那写有优美汉隶的信纸上,只有五个字:
臣服,否则死!
他知道这份自己收到书信的原因,王宫的那位国王不安分,四处活动着想要重现高句丽的荣光,高句丽好不容易从动荡中练出来的精兵被他调集向南,试图趁着高伊夷模身死的混乱机会,占据半岛北部的大片领土。
只是,高发歧的举动在国内并不受欢迎,高句丽在长期战争下,不仅百姓,就连贵族们都已经疲敝,没有人想要在惹恼汉军的风险下向南出兵。
这场急吼吼的军事行动,最终以虎头蛇尾的结局得以收场。
起初,公孙度身陷中原战事,脱不开身去料理高发歧,而今中原战事告一段落,高发歧的举措在公孙度眼中就显得格外刺眼了。
居轨脸色微红,摇头晃脑的他看着微醺,但实际上他脑子很是清醒,藏在袖中的手掌在书信上缓缓抚摸,他的眼神从在场臣僚的脸上扫过,他很清楚,黑衣卫不可能只与他联系,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见风使舵的投机者,他若不从,有的是人顶上他的位置。
但他知道,越是关键时刻,越不能急。
“国相!”
就在居轨看着酒盏中泛绿的水波时,有仆役低着头疾步走来,低声对他耳语道:
“宫内有讯,王妃生产了,是个男孩!!”
砰!
酒盏被居轨拍在岸几上,发出一声闷响,宾客们似乎毫无察觉,继续着吃喝玩乐,只是隐隐有几道视线投来。
王妃不是旁人,正是他的女儿,这样的消息,就像是拼图上的最后一块残缺,闻之让人舒畅。
他轻笑一声,毫不在意的将酒盏往旁边一抛,站起身来向着室外走去,没有一点醉意的声音随着他的行动传出。
“诸位继续,某不胜酒力,前去歇息一阵!”
“国相慢走!!”
在场宾客们纷纷起身,整齐的恭敬行礼,他们低着头直到居轨的身影消失才站起,
王宫城内。
王妃生产的消息已经传开,忙碌的宫人们都少见的露出笑颜。
然而,位于正殿中,这座王宫的主人高发歧却仿佛没受到多大影响。
宽阔而温暖的殿堂中,酒气弥漫,高发歧独自一人卧倒在软榻之上,宫人传递的消息并没有让他有所触动。
不过一个后代而已,以高发歧以往的战绩,嫔妃所出的子女不在少数,人们欣喜的原因不过是王妃的身份罢了。
王妃是居轨之女,居轨作为涓奴部首领,而涓奴部作为而今高句丽的最强部族,那么王妃与高发歧的结合,简直就是天作之合,随着这个新生儿落地,也代表着高句丽政治新时代的序幕展开。
“无趣!无趣得紧!”
高发歧甩甩衣袖,对外边宫人言语中传递的欣喜毫不在意,此刻的他,满脑子都是家国大事,是高句丽的百年大计。
在软榻的正前方,屏风上挂着一副辽地三韩的地图。
望着上边高句丽不断缩减的疆域面积,属于公孙度的势力好似巨鳄,对着高句丽的疆域,张开了獠牙大口。
高伊夷模的失败尽管让高发歧欣喜不已,可随着占据三韩领土的计划失败,高发歧遭受了巨大打击,因为他很清楚,没有了三韩领土的补充,局限于辽地角落的高句丽,终会沦落为不起眼的地方势力,再也无法恢复祖先的辉煌。
“公孙度!你断我高句丽龙脉矣!”
想起那个他口口声声称为义父的汉子,高发歧脸显恶状,颤巍巍的手指指向前方,像是挤出了所有力气,才从胸腔里说出这番话来。
说出这样的叛逆之言,对此时的高发歧来说也不是件容易事,他就像打破了心中藩篱一般,开始毫无顾忌的对着不存在的幻想大骂出声:
“嘿嘿,义父?义个鬼!若非你囚禁于我,我怎能认贼作父?想我高句丽原本海东大国,而今沦为偏僻小国,都是你这恶贼!”
“好你个该死的公孙度,没有你,孤一定能称霸辽地,待孤掌控了辽地,未尝不能进入中原。哈哈,这中原之地,天下之主,有德者居之!”
高发歧将案几上的杯盘扫翻在地,光着脚丫,衣衫不整的在殿中游荡,不时对着空处破口大骂。
当居轨带着手下来到高发歧的殿前时,便是见到了这番场面,望着那个摇摇晃晃,满头乱发的身影,听着他嘴里充满恶意的张狂言语。
“蠢货!!”
居轨的眼神逐渐冰冷下来,但这冰冷之下,也有着欣喜闪过,拥有这样的王,是高句丽的不幸,也是他居轨的幸运。
居轨转头,眼睛扫过一众披甲带刀的卫队将领,大袖一甩朗声命令道:
“大王有疾,不宜走动,来人,将宫殿给我封了!”
“诺!!”
军官领命的声音整齐有序,就连陷入自我世界不可自拔的高发歧都被动静惊动,殿内猖狂的声音霎时间陷入沉寂。
随着兵甲磕碰声与军兵整齐的脚步声响起,烛火摇曳间,高发歧所在的大殿被一众武士所包围。
望见了殿外武士的徽记,高发歧怒不可遏,对着殿外大喊:
“居轨,你要做什么?我是高句丽的王,你带兵包围王宫,你这是谋反!”
居轨没有理会里面高发歧的言语,他转过身,就像是隔绝了宫殿声音一般,平静的与女儿所在的宫殿卫军交流,确认继任王子的安全。
“大王刚才所言,尔等都听清了?”
许久之后,居轨对着身边的手下发问道。
“都听清了!”
几个亲信手下对视一眼,齐声应道。
居轨颔首,平静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下,冷笑一声道:
“那就好,将大王所言,传递给国内城各家。哼,我倒想看看,城中有多少人不识时务!”
“诺!”
亲信手下闻言拜下,随后转身而去,他们要将高发歧的言语进行加工创造,充分展现此时高发歧的疯狂,同时要利用各种渠道,将这些言语传到各家有实力贵族的耳中。
他们脚步轻快,神色轻松,因为他们很清楚,高句丽的天,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