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煪腊肉(1 / 1)
余坤安也没想多久,胡思乱想间,手臂的伤口就被余文洲那个小崽子在睡梦中踹了一脚,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什么问题都给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轻轻拍了下那只不安分的小胖脚,给娘几个掖紧被角,索性抱着枕头挪到床尾。再来两下,这手明天怕是要重伤了。
清晨,还未睁眼,就感觉伤处传来一阵细微的痒意,仿佛有轻柔的风拂过。
他眯缝着眼瞧去,只见两个小脑袋凑在床边,正鼓着腮帮子给他吹气呢。余坤安心中一暖,抬手揉了揉两个儿子的头发。
“醒这么早?你们阿娘呢?”
“阿爹,阿娘早起来啦!她说你昨儿太累了,让我们乖乖的,不许吵你!”
余文源乖巧地说完,又伸出小手指,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裹着纱布的手臂,
“阿爹!阿娘说你的手是打坏蛋弄伤的!疼不疼呀?”
余文洲也立刻挥着小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阿爹!打坏蛋!”
“乖,阿爹不疼了。”
余坤安给两个小家伙穿好鞋,牵着他们走出屋门。
院子里,余母、余大嫂几人都已收拾齐整,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阿娘,今儿啥好日子?个个都这么精神?”余坤安笑问。
余母正在整理背篓,闻言抬头:“你这日子过得!前儿个不是说了?今儿镇上年前最后一场大集!跟你大伯娘她们约好了一同去!”
她接着吩咐,“你大哥赶车送我们去,你跟老二在家,把腌好的猪肉给煪上!”
“哎,晓得了!”余坤安应道。
这时,老太太端着一个粗瓷大碗颤巍巍地从灶房出来,碗里热气腾腾:“安子儿,醒啦?快,阿奶给你煮的米酒红糖鸡蛋,补血气的!”
余坤安忙接过碗放在桌上,碗里卧着五个沉甸甸的白煮蛋,米酒红糖汤的颜色浓稠得都有点变黑了。
“阿奶,我洗把脸就吃!您咋还不收拾收拾?不跟阿娘她们去赶集?快换身新衣裳,体体面面去凑个热闹。”
上回提起赶集,老太太那眼神分明是动了心的。
这大集还是近一两年才松动的,一年没几回。尤其是这年根底下的大集,周边几个镇的人都涌到他们镇上来,那才叫一个热闹。
“呵呵,这回不去了,”老太太摆摆手,目光落在他的伤臂上,满是忧色,“阿奶在家看着你,省得你又不安生。”
“阿奶,我又不是小娃儿了……等开春天气暖和了点,我带您去城里逛公园,比镇上人挤人舒坦。”余坤安忙转移话题。
王清丽端了盆热水过来,拧了把热毛巾递给他:“快洗洗把鸡蛋吃了吧,阿奶天没亮就守着灶台给你煮上了,都瞅了你房门好几回了,还不让我们叫醒你。”
余坤安享受着媳妇儿的伺候,故意逗她:“媳妇儿,要不你顺手帮我把脸也擦了吧?我这手抬不起来了!”
王清丽耳根瞬间通红,把毛巾往他完好的右手里一塞:“伤的是左手,右手不是好好的?赶紧的!”台阶上可都站着人呢。
“哈哈,清丽,你就给安子擦擦呗,我们啥也没瞅见!”余二嫂笑着打趣。
王清丽没好气地白了余坤安一眼:“赶紧洗!我还得给俩小的洗脸呢!”
余坤安见好就收,麻利地擦了脸,端起碗。先喝了口汤,米酒的味儿早被浓得化不开的红糖盖得严严实实,齁得他嗓子眼发黏。老太太这是把糖罐子都倒进去了吧?
可看着老太太殷切的目光,他只能硬着头皮,咕咚咕咚把一碗甜汤灌了下去,感觉那股甜腻直冲天灵盖。
“安子儿,慢点儿喝,锅里还有红糖水呢,阿奶再去给你盛!”老太太见他喝得急,忙说。
“哎,阿奶您坐着,我自己来!”余坤安赶紧拦住,他现在只想灌凉水冲淡嘴里的甜味。
碗里那五个鸡蛋,他勉强吃了一个,看看仓房正围着狗子玩的几个娃,端着碗过去,一人分了几口,把鸡蛋喂给他们吃了。
“他三婶!拾掇好没?该走啦!再磨蹭镇上人多就挤不进去了!”院门口响起余大伯娘洪亮的嗓门。
“哎!来了来了!”余母扬声应道。
余大哥已套好了马车,载着一车兴高采烈的妇女同志,嘚嘚地向镇上驶去。余父等她们出了门,也拿着旱烟斗去新屋那边继续打家具。
院子里,余二哥已用砖头和竹竿搭起一个简易熏棚。他把伙房里用花椒盐腌得入味的猪肉条,一条条仔细拴上棕榈叶,挂到棚架的竹竿上。棚子底下,松枝已经点燃,青白色的烟雾带着特有的松香味,开始袅袅升起。
“二叔,我们能烤洋芋不?”余文波几个围在熏棚边,眼巴巴地看着火堆,小手跃跃欲试想去扒拉一端已经烧着的松木。
“不许玩火!”余坤安赶紧把几个小崽子拉开,“都进屋去,给你们放故事听!”
“好哦!听故事!”孩子们想起昨晚的精彩,欢呼着涌向老太太的屋子。
余文涛踮着脚想去搬桌上的收音机,手还没碰到,就被老太太紧张地拦住:“哎哟!我的小祖宗!这金贵匣子可不敢乱碰!碰坏了就没得听喽!”
余坤安跟着进屋:“阿奶,给您放段戏曲听听。”
“呵呵,”老太太笑得满脸褶子都舒展开了,“真没想到啊,黄土埋半截的人了,还能在家听上戏匣子唱戏。如今这好物件是越来越多了,缝纫机,戏匣子……真是赶上了好时候。”
她珍惜地看着余坤安旋开开关,一阵滋啦的电流声后,字正腔圆的戏曲声流淌出来。
几个孩子立刻围着桌子安静下来,小脸上满是专注。啧,难得几个在一起还这么消停!
余坤安笑道:“阿奶,这才到哪儿啊?等咱们村通上电,我给您买台电视机,不光能听声儿,还能看见里头的人动呢!”
老太太惊得瞪大了眼:“哎哟我的老天爷!那得是啥神仙物件?还能看见人影儿说话?是不是和看公社放电影一个样儿啊?
那不得花老鼻子钱了?安子,你可不敢瞎许愿!阿奶有这戏匣子,做梦都能笑醒喽!咱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践!”
余二哥搬了个凳子坐在屋门口,耳朵听着匣子里的戏文,眼睛盯着熏棚那边的火堆。
用松木枝熏肉,火候是关键,松木枝特别着火,火大了肉就烤坏了,火小了烟不够味。
得时刻盯着,火苗一窜高,就得洒点水压一压。
余坤安看他两头顾着累:“二哥,你进屋听吧,我去看着火。”
他搬了条矮凳坐到熏棚边。松枝燃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油脂从肉条上慢慢渗出,滴落在火堆里,滋起一小股青烟,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松木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余坤安望着袅袅青烟,放空思绪:这腊肉煪好了,得给城里的何哥、吴姐、赵阿奶,还有新结识的高一仁都送上一条,当年礼正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