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问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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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先生,诛邪斩魔之后,可对天有什么感悟?”

袁念摇头。

江雨坐到袁念跟前,沏上一壶热茶,轻抿了一口“你说,何为天道?”

此言一出,天地间风云变幻,云层积聚,好似一只巨人睁眼,窥探竹屋内两人的谈话。

袁念瞳仁涣散,嘴唇无助开合,喉间偶有呜咽之声传出。陈昭叹息一口,蜷缩在角落,神色颓废。

此时江雨教袁念,恰似彼时陈昭教江雨。

那时候他有多推崇天道,后来就有多憎恨天道。

江雨叹息一口,再次发话:“一渔夫烹杀江豚,当如何?”

“渔夫当诛。”

眼看袁念的意识已经掉入陷阱,江雨微笑之意更甚,“若江豚昨夜掀翻渔舟,溺毙其独子?又该如何?”

“江豚亦当诛。”

“江豚发怒,乃是独子于江边挑衅,屡次掷石伤害其幼崽,又当如何?”

袁念不语,口鼻溢血。

“独子挑衅,乃是江豚一家屡屡偷窃渔夫渔获,一家三口无法谋生,只能掷石报复。你说,独子该死否?”

“江汉汤汤,浩渺连天;鳞介竞渊,万类潜跃。江豚何止沦落偷窃渔获?”少年还在挣扎,渺渺苍天,只求一线生机。

“哈哈,好。”江雨没想到袁念斗志未消,慢慢起身,居高临下,“伏尸漂橹饕餮吞天,赤波千里绝鳞介;断菰粱尽瘴烟起,江伯泣血化玄霜。万物无生,故而偷盗。”

“因何开战?”

“朝廷开战是因鞑靼骚扰不断,接连百人被杀,头颅被割在边境被筑成京观,因而发兵。”

“既如此,鞑靼当诛。”袁念似找到一线生机,语焉不详地说出自己的答案。

“那如果鞑靼恰逢大旱,颗粒无收,饿死街头者众,插标卖首不计其数,百姓苦楚倾举国之力求一条生路。他还当诛吗?”

“大旱因何存在?”

“因为它该存在。”

云层巨眼微微闭起,对江雨的说法颇为满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江雨只是喝着茶,看着窗外竹影婆娑。“若你执掌天道,能做的,仅仅是让农夫早日投胎与儿重聚罢了,不是吗?”

“天地不仁,那便......”

“啊——!!!”

袁念话音未落,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刺破了书院的宁静,直透骨髓。袁念与江雨眼神一碰,瞬间了然。江雨身形未动,只低喝一声:“肃静!”躁动的学童们立时噤若寒蝉,缩在座位上瑟瑟发抖。袁念则如鬼魅般闪身而出。

甫一出门,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土腥腐臭便扑面而来。抬眼望去,只见书院供奉的圣人石像顶端,赫然蹲踞着一团扭曲的阴影。

那物半人半妖,身形佝偻如猿,四肢着地,覆盖着一层似鳞似毛的暗绿色皮膜。乱草般的长发湿漉漉地垂落,完全遮蔽了面孔,只在发丝缝隙间,隐约透出两点浑浊、毫无生气的幽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整个书院,一股阴寒的恶意如有实质般弥漫开来。

石像脚下,景象更是骇人,一张完整的人皮,如同被粗暴褪下的湿衣裳,软塌塌地铺在冰冷的石板上。皮囊空洞的眼窝和扭曲张大的嘴巴,凝固着死前极致的恐惧。旁边,散落着小厮那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

一人一怪,一静一动,在死寂中对峙,空气仿佛凝固,只余下怪物喉咙里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江雨安顿好学童,无声出现在袁念身侧。饶是他心性沉稳,见此景象,瞳孔亦是骤然一缩。但他并未慌乱,目光扫过院角那片青翠欲滴的文心竹,信手摘下一片狭长竹叶,指尖灌注一股精纯浩然之气。

“起。”江雨唇齿微动,声音清越,却似引动了天地间的某种律令。

话音落,那枚竹叶骤然青光大放,周遭竹林无风自动,枝叶狂舞,平地忽起一股刚猛无俦的罡风,裹挟着圣贤书卷的凛然正气直扑石像顶端的怪物。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那怪物被罡风卷得身形不稳,发出一声凶戾的尖啸,竟不顾风刃刮骨之痛,猛地从石像上弹射而下,四肢并用,化作一道腥臭的绿影,直扑江雨面门!

袁念冷哼一声:“孽障!”袖中一道乌光无声电射而出。

铛——!

一声金铁交鸣般的闷响,子刃精准地斩在怪物扑来的前肢上,竟只入肉寸许,溅起一溜暗红的血珠,便被那坚韧异常的皮膜骨骼生生弹开!

“好硬的皮囊!”袁念心头微凛。这怪物气息不过筑基初期,但其肉身之强韧,远超寻常妖兽!

三十步外,江雨指尖掠过《圣贤注疏》,书页翻动声恍若金石相撞。

“圣人有云,‘静而后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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