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徙木立信(1)(1 / 1)
“这叫什么?这就叫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啊,男爵大人。”
观望着还在河滩上负隅顽抗的、一看就是个贵族的斯瓦迪亚骑士,李维不由得打趣起了身边的格列佛。
格列佛尴尬的陪笑中带着一丝惊奇——要不说战场上得讲究个运气呢,起个大早还能撞上个送上门的军功,这下真的“艾拉庇佑”了。
说到“艾拉庇佑”,格列佛又扭头看了一眼道路尽头还在飘着黑烟的羊角村,心知那村子恐怕又遭了一次洗劫了。
可见艾拉不怎么庇佑穷人。
“还是自己人捅的刀子快、准、狠呐。”
低头看了一眼脚边洒了一地的腌猪肉——这些他去年可没从羊角村搜刮到——格列佛低声感慨。
格列佛倒不是有多同情一群斯瓦迪亚农民的遭遇,他只是惋惜这个秋天又少了一群劳动力、一份可征缴的麦子。
“大人,要不要去追?”
心痒难耐的提里斯凑了过来,向李维请示道。
就在多克琉斯领军冲散斯瓦迪亚残兵的当口,原本那些个被征发的羊角村男丁,也是趁此机会挣脱了束缚,向着……溪流对岸的山林里亡命奔逃。
自家的男爵固然是一个畜生,迎面而来的维基亚侵略者还能是什么好鸟?
救民众于水火?
你咋不问问羊角村为什么陷于水火?
格列佛闻言暗自皱眉,估摸着李维平日里对库尔特人干的都是些赶尽杀绝的勾当,未必体验过加洛林内战的不同,有心开口解释道:
“毕竟都是加洛林的后裔,咱们攻占此地,这些平民也无非是逆来顺受。”
“这些青壮之所以跑,也是吃准了咱们要人种地、不会把那些没什么价值的老弱妇孺怎么样。”
李维扫了一眼格列佛,微不可察地撇了撇嘴角,心想这帮贵族土著的心安理得确实很有时代特色,都他妈公开倒卖人口了还能来一句“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学不来,李维真的学不来。
不过格列佛既然是个“温和派”,反而正合李维的心意。
“让他们逃吧,”李维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拒绝了提里斯的冒险提议,“这几天雨水不断,就别往不熟悉的林子里钻了。”
“我们这次来,也不是来剿灭斯瓦迪亚残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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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河滩里的围剿也告一段落。
四名蓝天鹅骑士联手、用手中的筝形盾将那斯瓦迪亚的贵族头头按在了泥泞里。
其余十几名斯瓦迪亚残兵,死的死、降的降,除了一个涉水逃跑的,见状也都放弃了抵抗。
十几个残兵败将撞上百来号维基亚最精锐的骑士,这场不对等的厮杀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
“四锁四扣的盔甲,还有带铭文的徽章,”多克琉斯挑开贝尔特朗的胸甲,也是忍不住挑了挑眉,“估计是个男爵了。”
李维也凑过去打量了一番,斯瓦迪亚贵族果然如同传闻中那般“骚包”,哪怕此刻沾满了泥泞,也能清晰地分辨出这位疑似男爵的胸甲上、那装饰作用远大于防御的雕花。
当下的工艺倒是能够做到在不降低盔甲强度的情况下适当增添一些装饰,但工匠们为此多付出的工时,对于实用主义者·李维来说,简直是无法容忍的浪费。
再考虑到这家伙洗劫自家村庄的“烧操作”,这样的贵族多一点,斯瓦迪亚的未来那可不就有了嘛!
蓝天鹅骑士团的骑士们也是喜笑颜开兼小心翼翼地将这陷入昏迷的“大肉票”给拖上了岸。
一个实封男爵,哪怕没有赎金,单是这身盔甲就够普通骑士奋斗半辈子了。
何况依照约定俗成的潜规则,将来划分领地时,这男爵的封地赋税肯定是会优先考虑俘虏他的骑士们。
这番畅想下来,蓝天鹅的骑士们,连带着对李维都露出了几分笑脸——要不是这位大少爷起早贪黑、催命似地赶路,这“肉票”可就跟自己等人擦肩而过了。
「我还是喜欢你们桀骜不驯的模样,麻烦恢复一下。」
李维心中默默对这帮属狗脸的竖起了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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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降兵单独审讯下来,李维一行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始末,以及贝尔特朗的男爵身份。
当听到刘易斯·格特的小儿子在此地冒头时,多克琉斯与格列佛不免皱了皱眉。
一个具有一定法理性的“叛匪头子”,对于占领区秩序的潜在威胁可比什么贝尔特朗男爵要大得多。
“那个什么刘易斯男爵和他其他几个儿子呢?”
李维的侧重点又有些不同。
“刘易斯和他的三个儿子一直跟在科里·蒙特威尔身边,”多克琉斯也不隐瞒,“那日城外野战,刘易斯和他的长子先后战死,另外两个至今不知所踪……”
三人正商讨间,随行的医倌跑了过来,小眼神时不时地瞥向李维:
“启禀三位大人,那个贝尔特朗男爵的伤势不容乐观,伤口已经化了黄脓。”
“我们怀疑他得了黄疮热,他先前的疯狂可能正是因为高热带来的谵妄。”
用李维熟悉的话说就是伤口感染引起的发热、烧坏了脑袋。
李维想了想,从随身的腰包里取出一小瓶碘酒,递给那名医倌:
“用这个给他清洗伤口,用法参照《卫生条例》里的消毒酒精,学过吧?”
医倌头如捣蒜,又征询地看向自家的少君多克琉斯——高浓度的消毒酒精可不是普通伤员能用得起的。
多克琉斯好奇的视线在医倌手中灰色的小玻璃瓶上扫了一圈,点了点头。
“尽可能地保住他的命,”李维扭头看了一眼黑烟还未散尽的羊角村,又特意对医倌加重了语气,“我有大用。”
医倌用力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不多时,四散而出的哨骑也陆续回返。
三人见状也不再纠结,启程赶往羊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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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群比李维一行更早降临了羊角村。
当马蹄叩响村中心广场上圆润的青石,黑羽盘旋而起,裹挟着蛋白质的焦臭,像是魔鬼烘焙的面包炉掀开了盖子。
雅克的妻子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动静,下意识地回身看去,眼神里的破败与身后在余烬中噼啪作响的塔楼废墟别无二致。
那面梦魇一般的“蓝天鹅”旗帜让这位一夜白头的妇人本能畏惧地后退了半步。
但也只是半步。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这副躯壳对她的灵魂已然是一个囚笼。
可她也没有玛德琳那样纵身火海的勇气——这群维基亚人或许能“帮她这个忙”。
于是雅克的妻子就只是站在那里,双手死死攥着丈夫给她买的围裙,闭上了眼,在她曾经无数次祈祷过、如今只剩一片焦土的教堂前。
马蹄声停歇,箭矢的破风声却也没有响起。
白头妇人只听见“啪嗒”一声轻响,带着一丝“沙沙”的摩擦声——那沉甸甸的、独属于粮袋的动静,让妇人再度本能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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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的视线越过面前白发苍苍的“老妇”,扫过村庄阴影中十数对窥探的目光,手中的长枪将地上装满燕麦的袋子又往前挑了挑,随即调转马头,将嗓门扯到最大:
“我们,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