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徙木立信(3)(1 / 1)
马歇尔亲手制作的小磨盘在送进羊角村的当天晚上就“消失”了。
一同送进去的两口大铁锅却无人问津。
这充分说明了格列佛去年秋天对羊角村村民的“调教”足够深刻。
亦或者恰恰相反、维基亚的骑士们并没有搜刮干净村民们藏匿的铁器。
但不管是哪种可能,总之格列佛的脸色透露着些许尴尬。
偏偏这份尴尬又不能对罪魁祸首·李维发作。
逐渐恢复神志的贝尔特朗,就成了格列佛发泄邪火的对象。
营地里回荡着格列佛的阴阳怪气、贝尔特朗的羞恼咆哮以及医倌的小声劝阻……
一个实权男爵手中的情报无疑是可观的。
在格列佛坚持不懈(公报私仇)地折磨下,本就不是什么忠贞烈士的贝尔特朗也是吐露了格兰·格特的底细——两名男爵、十五个骑士以及一群天真的平民。
“我们、我是说他们缺粮,也缺药品。”
“格兰·格特四下收拢逃难到山里的平民,没搜到多少粮食,反而多出了许多张吃饭的嘴。”
“不单是我,也不单是针对羊角村,旧要塞里的守军想要活下去,格兰·格特就必须要派人下山四处征粮。”
贝尔特朗浑浊的瞳孔一一扫过李维与多克琉斯胸前的徽记,心下哀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自嘲:
“想来是我的作为违背了誓言与信仰,才会遇上你们二位。”
“这是主对我的惩……”
李维对这所谓“神罚、报应”的说辞腻歪得不行,当即上前一步,抡圆了胳膊、掌风呼啸……
“啪!”
一记清脆的巴掌打断了贝尔特朗的自怨自怜,也让现场众人的目光聚焦。
“你们制造、裹挟流民,”李维盯着贝尔特朗脸上新鲜的巴掌印,面无表情,“最终目标是哪里?”
只要粮不要人还不简单?
杀了不就得了。
深山老林里的逃难平民,就凭他贝尔特朗在羊角村的作为,杀人夺粮还能有什么心理负担不成?
何况从春荒到秋收的漫长光景,只靠搜刮已经被刮地三尺的平民,顶个鸟用?
但凡在战争中试图“制造、裹挟流民”的势力,基本存了壮大的野心。
退一万步说,就算格兰·格特等人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政治小白,这“公私两便”的一巴掌下去,李维也是念头通达了。
爽!
贝尔特朗病恹恹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慌乱,甚至都没来得及斥责李维掌掴他的动作有失优待贵族的体面:
“我不知道!”
“我是从正面战场逃、撤退到这里的,就连这十二个部下都有一半是格兰·格特出发前调拨给我的。”
“这一点你大可以审问其他人。”
“格兰·格特的心腹,是他父亲原本的部下、男爵纳什·罗斯。”
“我已经投降了,连盔甲带武器都抵给你们了,”贝尔特朗求助的目光转向多克琉斯,“我有权要求贵族最基本的待遇!”
“对了!请给我纸笔,”贝尔特朗猛然想起了什么,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要给米利昂·拉米雷斯伯爵写一封求助信!”
“他还欠我一个人情!”
李维忍不住皱了皱眉,转头看向多克琉斯——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多克琉斯的奶奶、也就是里奥·萨默赛特的母亲,正是出身拉米雷斯家族。
这帮“沟槽的贵族”关系网之复杂,真是让李维叹为观止。
多克琉斯叹了一口气,迎着李维的视线,点了点头,随即对身边的侍卫吩咐道:
“把贝尔特朗男爵的私人印章还给他。”
-----------------
今天的“审讯”告一段落,几人走出帐篷,多克琉斯的思路明显被贝尔特朗打开了,于是对李维商量道:
“稍后我会写信给鲁尔·梅里克男爵——他是格兰·格特的岳丈,很早就归降了我们——让他来此地一趟,看看能不能说降格兰·格特。”
既然已经做成了买卖,多克琉斯倒也算得上一个尽职尽责的贸易伙伴。
当然,内心深处,他也存了借此机会窥探李维行事作风的心思。
李维自无不可,想了想,目光瞥向旧格特城堡所在的方向,补充道:
“算算日子,杜邦他们也该在返程的路上了,我看不如先听一听他们的侦察结果,再决定如何去写这封信。”
“多克琉斯男爵意下如何?”
在安定下来之后,多克琉斯原本是打算亲自带队去格兰·格特的藏身之处侦察的,但被李维和格列佛一起劝了下来。
格列佛是不希望自家少君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地方冒险,至于李维,则是不想暴露“望远镜”的存在;没了外人,杜邦才能肆无忌惮地使用望远镜。
眼看李维对侦察的时间压缩得如此紧凑,笃定之意更是溢于言表,本就心存试探的多克琉斯当下终于是有些忍不住了:
“李维子爵,我也曾复盘过前年、您的父亲哈弗茨伯爵率军横穿草原的那一场长途奔袭。”
“还未请教,荆棘领是如何避开库尔特游骑的耳目?”
“倘若您方便透露的话,我可以代表萨默赛特家族与您再做一笔买卖。”
“那确实不方便,”李维毫不犹豫地回绝了,顺手又画了个饼,“至少目前阶段是不方便的。”
多克琉斯刚刚挤出的笑脸当即收了回去,一秒都不浪费,视线望向正在林子里劳作的民夫:
“那我换个问题,你砍这么些木头打算做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李维指了指羊角村,“我打算重修教堂的钟楼,顺带给贝尔特朗盖一间特别的屋子。”
“另外,我恳请多克琉斯男爵您能从后方调运一批修士的袍服来此,最好再带上几个听话的低级别牧师。”
-----------------
在铁锅无人问津的第三天正午,马歇尔又奉命往锅里添了些腌猪肉。
白花花的油脂裹着发酸的盐水,随着马歇尔用力涂抹的动作,被牢牢地粘在了铁锅上。
难得的晴天,春日的暖阳炙烤着铁锅,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蛋白质的香味……
第四天的夜里,在雨水落下之前,两口铁锅终于被拖进了村东头的院子。
一夜无眠的李维坐在高坡上,遥望着远处那微弱的橘黄色小火苗,叹了口气:
“马歇尔,明天开始,安排人进村修塔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