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章 埋一颗钉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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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头来。”

“你是铁匠?”

李维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的“雀斑”青年——他脸上铁水飞溅的瘢痕与跛腿上的伤口一样显眼。

“是的,是的,小的贱名‘雷米’,向主教大人致以最虔诚的祝福。”

雷米像模像样地在身前比划了个十字,恳求声中有一丝哭腔:

“村里的铁匠雅克,是小的父亲。”

“小的母亲应该还在村子里,小的乞求主教大人怜悯,让小的去寻上一寻。”

雷米说着瞥了一眼那座很可能是从自家铺子里废物利用的简易锻炉,又赶忙低下头去,补充道:

“小的以前给父亲做些打下手的活计……什么活都能干。”

这话多少有些前后矛盾,不过李维也不计较,视线越过雷米弯下去的腰背,看向他身后的另外五名同伴,回忆着修士们悲天悯人的慈祥面孔:

“主会嘉奖你们的勇敢和忠贞。”

“莫里茨!”李维扭头叫来刚刚走马上任的羊角村治安倌,“叫些人手,陪他们几个去寻他们的家人吧。”

“对了,先给他们洗个澡、换一身干净体面的衣服,别让他们家里人看了担心。”

雷米等六人自是千恩万谢地去了。

羊角村的村民平日里能够接触到的也不过是最底层的牧师——还是他们认识牧师、牧师未必认识他们的那种——哪里分辨得出李维这群冒牌货。

莫里茨打量着几人的背影,附在李维的耳边、轻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少君,这六个人很可能是那群逃跑青壮的前探,您看,我们要不要?”

李维摇了摇头:

“这件事不急,他们还没走出安东带来的阴影。先让他们安心、等他们主动提出带那群青壮回来。”

“从犯不究,但要特别注意供词里提到的雅各布和庞托——如果他们两个也混在其中的话。”

“大人您考虑的是,”莫里茨拍了个马屁,又扭头看了眼破败的风车磨坊,提议道,“说到安定人心,要不要属下安排人手、把那座磨坊给重修起来?”

作为一个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每到一地又能迅速积攒起人望的流浪骑士,莫里茨和马歇尔又或者提里斯相比,最突出的特长就是他的内政能力。

这叫什么?

这就叫“在差异化竞争中找到自己的优势赛道”。

李维眼中淌过一丝自己招对了人的欣慰,勉励地拍了拍莫里茨的肩膀,但还是摇了摇头:

“这个先不急,你去把马歇尔和提里斯叫来,也该是告诉你们下一阶段的核心任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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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是杜邦男爵刚刚从前线带回来的羊角村周边地图。”

“这张是整个北侧防线的地图,你们出发之前已经看过了。”

营帐里,李维手中的匕首在两幅地图间来回拨动,视线也在提里斯等人中左右游移:

“北面的敌人想要啃下里奥伯爵在此地设置的‘群山防线’,最好是从东西两侧绕行。”

“东线就是德瑞姆堡的正面战场了,我们不去谈,而西线,”李维的匕鞘划过地图上杜邦标红的线路,“如你们所见,就是走德蒙家族——布特雷——羊角河谷这一线……”

“能听明白吗?”

考虑到马歇尔和莫里茨都是野路子出身,李维掰得很细,时不时地停下来让两人消化。

等两人做好笔记,点了点头,李维这才接着说道:

“而但凡大军从西线前出,撒出去的探子必然要先行穿过羊角山、侦察我们这一侧的情况。”

李维将杜邦绘制的周边地形图往桌子中央一推:

“山路崎岖,可供辎重部队通行的‘大路’很容易把守,但可供小股侦察部队穿插的‘羊肠小道’,却是数不胜数。”

“更有一些人迹罕至的偏僻路径,只有熟悉当地情况的本地老人、猎手才知晓。”

“不要说我们手头这点人封不了山了,就是把里奥·萨默赛特的正面主力全调过来……后勤首先就供养不起。”

“因此,我要你们驻守羊角村,第一个任务就是恢复它原本的职能——对从北边来的入侵者的预警。”

“你们留在此地,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往后撤、通知格列佛做好防备。”

李维平静的口吻中透露着残酷的血腥,特意多看了一眼莫里茨:

“我之所以不急着重修磨坊,这就是主要原因。”

“教堂毁了随时可以再重建,但粮食很难带走——所以我不会一次性往村子里运输太多粮食。”

“你们既要安抚羊角村的民心,又不能真地让这些人为了粮食留在村子里跟敌人死磕——格列佛不会支援这种无意义的仗的。”

“除了提里斯,你们当中大多数都是流浪骑士出身,这种‘打不过就跑’的生存环境,你们想来很能适应、无需我多费唇舌。”

“至于我要交给你们的第二个任务,则牵扯到一桩外交隐秘。”

李维说着从桌子底下翻出一张更大的北境地图,摊开,将桌上原本的两张地图全都覆盖了下去:

“我要你们在这里做一颗钉子,钉住库尔特使团北返的路线!”

“……允许我们在这种边缘地带动手,已经是里奥和西弗勒斯能给出的最大诚意了。”

“……在三王子率队抵达前线之时,我也会带人重返这里、截杀库尔特的使节——如果他们真的敢走这条线路的话。”

“……而在那之前,你们可能就会收到库尔特人大举入侵斯瓦迪亚的战报了。”

“……等我离开后,由提里斯接任‘神甫’一职,莫里茨是村长兼治安倌,马歇尔担任民兵队长。”

“羊角村一应内外事务,由你们三人商量着办;商量不出结果的,再把科尔顿等人一起拉进来投票表决。”

“你们在港口集镇上、有看得上眼的骑士或者雇佣兵,我也允诺你们自行其是、拉过来壮大实力……”

“总而言之,量力而行,不要把自己折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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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完事情的始末,李维也是先行离开,给几人私底下商议、思考的时间。

“敢这么打着本笃教派的旗号行事,你果然跟黎塞留有所勾结。”

“日瓦丁的事……是你们两个合谋的吧?”

多克琉斯不知何时等在了营地外,眼看李维走了出来,一语道破。

虽然奇葩很多,但贵族的世界里,也总有多克琉斯这种心狠手黑、脑子还转得快的中坚力量缝缝补补。

李维心中腹诽不已,扯了扯不怎么合身的主教袍服,干咳一声:

“多克琉斯,我的好友,你看这一身紫色,像不像我送你的那两瓶药剂?”

“送?”

多克琉斯扯了扯嘴角,讥诮之意溢于言表。

李维肉疼地打开自己的腰包,捏出一瓶碘酒递了过去:

“你看我这记性。”

多克琉斯毫不客气地劈手夺过棕色小瓶,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沉默了片刻,忽地叹息一声,眺望着不远处的炊烟:

“为一个村庄付出这么昂贵的代价,值得吗?”

“很贵吗?”李维与多克琉斯并肩而立,却是扭头看向日瓦丁的方位,轻声回敬道,“比我在天鹅堡吃到新鲜的帕拉汶鲥鱼还要贵吗?”

“我每个月都把羊角村烧了再重建,花的钱能在贝克兰大街买一个娜迦女奴吗?”

“贵族不能只在需要贱民缴纳血税的时候通知他们是这片领地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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