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矛盾(1 / 1)
瓦伦的回归在当天就引起了左邻右舍的注意,消息通过口口相传的古老方式迅速扩散。
在这一点上,土楼聚居的优势同时也是它的劣势——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瞒不过邻里的八卦。
当然,站在统治者的角度来说,住“鸽子楼”的又不是他,那便只有优点没有缺点。
首先登门拜访的,不出意外地便是鲍里斯的父亲——身后还跟着垂头丧气的鲍里斯。
海莉尔气性未消,当即冷了脸,眼皮一耷,扭头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瓦伦倒是脸上带笑,顺势扫了一眼屋外昏沉的天色,起身相迎:
“老弗林?快进来坐。”
弗林摇了摇头,一双粗糙的大手直接把鹌鹑似的鲍里斯提溜到了身前,对着儿子的屁股就是抬脚一踹:
“跪下!”
弗林怒喝一声,将鲍里斯踹倒在地,又从腰间抽出一根藤条,这才将视线转向瓦伦,眼角的皱纹里满是苦涩:
“这混账小子说了混账话,我哪里还有脸进你家的门。”
说罢,弗林手中的藤条就要用力下挥。
瓦伦当即架住了弗林的胳膊,心里却没太多的波动——他毕竟也是个父亲、海莉尔的父亲:
“有话好好说,孩子之间的玩笑话,做不得数的。”
“先进来,老在门口站着,总让外人看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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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林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屋内四室一厅的构造,心底翻涌出一阵羡慕。
土楼提供三种大小的居民住宅,这种顶配的四室一厅,只供给享有特殊津贴的人才——就比如说出生入死的军户。
而他弗林虽然因为表现好寻了个一官半职,但在房屋分配上,却和一般平民无异。
单为这事,家里的婆娘就没少跟他闹。
“来,尝一尝,从南边带回来的甜点。”
瓦伦的招呼声打断了弗林的遐思,托盘上泛着甜香的糕点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旁站着的鲍里斯更是不争气地咽起了口水,只是碍于父亲的愤怒,不敢有丝毫动作。
“吃吧,没事,叔叔我说了算。”
瓦伦将一小袋蜂蜜饼干塞进鲍里斯的怀里,又特意坐到了对面,隔断了老弗林与鲍里斯的视线交流。
如同老鼠啮齿一般的动静紧接着响起,饼干的碎屑自鲍里斯光滑的绸布衫上滑落。
弗林小心翼翼的赔笑中带着一丝尴尬,也带着一丝对独子的“无可奈何”。
瓦伦的视线扫过老弗林脸上纵横的沟壑,扫过他满是皲裂的手掌,扫过他同样粗糙的麻衣……最终是轻叹一声,率先开口打破了这难堪的沉默:
“我听海莉尔说,山上最近有吃人的凶兽出没?”
弗林并没有想到瓦伦会用这个话题作为开场白,无意识地“欸”了一声,随即猛地反应过来、手在胸口搓了搓、连声应道:
“是、是、是,那头山狮还没开春的时候就……”
“……古斯塔夫他们带着人四处搜寻呢。”
弗林将事情大致地介绍了一遍。
“所以说,后山同样危险,”瓦伦给口干舌燥的弗林倒了一杯水,认真分析道,“受惊的猛兽可能往任何地方逃窜,哪怕是离土楼最近的后山,老弗林你觉得呢?”
瓦伦身后窸窣的啃饼干声戛然而止。
“谁说不是呢!”弗林有些后怕地猛拍自己的大腿,手指着瓦伦(的身后),“就因为这事,我跟他妈不知道揍他几回了!”
“每次都当耳边风!你听听!你瓦伦叔叔都这么说了!说得在不在理?!”
瓦伦抬手示意弗林稍安勿躁,这才扭头看向鲍里斯,温声询问道:
“在老家的时候,你也是个乖巧、机灵的孩子,这点后果,叔叔觉得你应该能想得到才是。”
“还有跟你一起的那几个孩子,是叫什么名字来着?你是怎么当上他们的头的,叔叔有点好奇,能说说么?”
弗林就要开口接话,却被瓦伦再度制止。
被瓦伦这么一通“表扬”,鲍里斯的嘴角泛起一丝窃喜,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海莉尔紧闭的房门,但很快情绪就又随着嗓音一起低落了下去:
“皮雷和马利克他们总是找我们的麻烦,斯温神甫也总是偏心,他根本就不配当老师。”
“只有我,敢跟他们动手。”
瓦伦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又很快放平:
“皮雷和马利克又是谁家的孩子?你说出来,只要在理,叔叔给你做主。”
鲍里斯眼圈一红,过往在修道院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地喷涌而出:
“他们是从荆棘领迁过来的,把我们当外地人作弄……”
“砰!”
老弗林当即拍案而起,打断了鲍里斯,鼻孔瞪得老大、像是田里的牛一般喘着粗气,巴掌更是高高扬起:
“你又在说这些话!说!是谁教你的!”
“本来就是!”话说到这份上,鲍里斯也是破罐子破摔,脖子一梗、不闪不避,“难道还能是我‘一个臭外地来这里讨饭的’敢先撒泼么?!”
两串泪珠源源不断地自鲍里斯的脸颊冲刷而下,少年却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
“皮雷就是这么冲着图扬大婶喊的,你当时就在街上巡逻,我不信你没听到!”
“你是个屁的治安官!”少年的嘶吼带着刀片一般的锐利,狠狠地绞在弗林的胸口,“只会帮着荆棘领人欺负我们!”
“你看有人敢欺负海莉尔她们么?你怕死、不敢去参军……”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来自瓦伦——打断了鲍里斯。
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泪眼模糊的鲍里斯看着父亲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心中隐隐有一丝后悔,但很快就被愤怒炙烤得烟消云散,拔腿就要冲出房门……
然后就被瓦伦一个简单的擒拿直接扣下。
就在瓦伦要开口呼唤女儿检查一下老弗林的健康状况时,房门已经抢先一步打开。
海莉尔一个箭步上前、扶着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老弗林坐下,死命掐起了他的人中,还抽空对瓦伦点了点头。
瓦伦呆愣了那么片刻,随即失笑一声、将注意力转移到身下挣扎不止的鲍里斯,解开自己的腰带,将少年的双手反绑,口中安抚道:
“冷静点,小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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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隔阂至深的父子二人分别丢到两个房间冷静——反正瓦伦家空房间够多——瓦伦又对大女儿吩咐道:
“你看着弟弟妹妹,我先去跟安夏拉婶婶知会一声,今天老弗林父子就在这里歇了吧。”
海莉尔乖巧应下,欲言又止。
“放心吧,”瓦伦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小声安慰道,“我不会答应什么婚事的。”
海莉尔的眼中当即燃起了亮光,又有些闪烁,手指在发梢不安地绕着圈:
“父亲……您真的不怪我吗?”
亲耳听见了一场父子相悖的戏码,海莉尔此刻难免有些患得患失:
“外面的人都说,只有不正经的女人才会做这些事。”
瓦伦的视线掠过女儿齐耳的短发,既愤怒又怜惜,轻声宽慰:
“少君大人都说了,女性助产士是未来的必然趋势。”
“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咱们的少君大人吗?”
海莉尔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又扯了扯父亲的衣袖,瞥了一眼关着鲍里斯的房间,略带歉意道:
“鲍里斯说的、那些修道院里的事……我并不知情。”
“嗯,爸爸相信你,”瓦伦轻声应下,低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怒火,“也请你相信爸爸、相信爸爸身后的白马营,会有人对这些事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