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5章 改革(3)(1 / 1)
“两个娃娃还小,家里哪能缺了知冷知热的?”
露拉大婶挎着枣红色的包裹,拉着瓦伦就往角落里走,压低了嗓音:
“你就算不为自己想,海莉尔也到年纪了,总不能一直让弟弟妹妹拖着不是?”
“就裁缝铺的伊娜拉,人家可是手巧心又善,昨个儿我还瞧见她去给养育院的孩子们补衣裳,那针脚密得哟~”
露拉大婶的尾调拉得比开水壶还要长:
“跟您家克丽丝裤腿上绽的线头似的严丝合缝!”
瓦伦心中感慨,本以为给女儿说亲的人已经是“目光敏锐”,没想到还有“高手”直接瞧上了自己——少君大人果然料事如神。
那个裁缝铺的寡妇伊娜拉,瓦伦前年在难民营地倒也见过几面——能拖着九岁的女儿跋山涉水,自是不缺一副玲珑心窍。
心中想着,瓦伦提溜起手头的布帛,笑着截住了露拉大婶意犹未尽的话头:
“露拉大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拢共在家也歇不了几天,只想好好陪陪孩子、给家里拾缀拾缀、就又要走了。”
“莫说是我自己的私事了,就是海莉尔的终身大事,我这趟回来都不考虑——这话我跟安夏拉婶子说过,也跟您交个底。”
“小扎布的婚事我估摸着是赶不上趟了,听海莉尔说起,提前来随个礼。”
露拉大婶的次子小扎布同样在白马山工作,但不属于战斗序列,也就和瓦伦的作息凑不到一起。
在雄鹰岭、在五号土楼,小扎布自然也是个香饽饽,不仅已经跟克里斯滕森男爵领的某位富商之女敲定了婚事,连带着他的母亲、露拉大婶也是“母凭子贵”,在五号土楼的家属圈“颇具人望”,和老弗林的妻子安夏拉一样,属于这个圈子的“话事人”。
毕竟“说媒”是件容易得罪人的事,没点声望可兜不住。
“行,那我不说了,”露拉大婶也是个晓得察言观色的,见状接过瓦伦递来的礼物,“你回头好好想一想,婶子等你消息。”
“先别急着走,把这个带回去,”露拉大婶又把胳膊上挎着的枣红色包裹往瓦伦怀里一推,“春日焰火节就要到了,你一个大男人,有些东西也不好置备,海莉尔也要添几身新衣裳。”
不等瓦伦开口拒绝,露拉大婶早有预料似地抢白道:
“不独是你家,我和安夏拉她们几个商量过了,凡是咱们这座楼里的军属,家家都有,钱都是大家凑份子的,也是给伊娜拉那对命苦的母女俩多揽些生意。”
在雄鹰岭,同样拖家带口、跋涉千里的,又何止是伊娜拉?
眼前的露拉大婶,心思同样不遑多让。
“那我就先替海莉尔他们谢过了。”
瓦伦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包袱,脑海中已经在盘算着、这件事有没有在其他土楼推广的可能性。
见瓦伦松口,露拉大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因为儿子的关系,她比其他人更听说过这些白马营将士的“厉害”之处;瓦伦这位昔日的邻居,气质上的脱胎换骨更是让露拉感叹不已。
“还有一件事,”露拉扯了扯瓦伦的胳膊,压低了眉眼,“你要不方便说就当婶子从来没问过——鲍里斯那小子和他老子,是不是那天晚上在你屋头干了一仗?”
瓦伦不知道是那天晚上的争吵传入了露拉大婶的耳中,亦或者老弗林这两天的告病引起了众人的揣测,还是说这对父子过往的矛盾已经是公开的秘密;见露拉大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于是主动递上话茬:
“怎么了?我听您这意思,这土楼里、好像就我一个刚回来的‘外人’不知道他们父子俩的事了?”
“嗨,”露拉叹了口气,又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有些污七八糟的事,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开口,老弗林就更不好跟他儿子挑明了说了。”
瓦伦见状不动声色地给露拉大婶的杯子里添了水,成功地续上了露拉的话匣子:
“人离乡贱,这道理咱们都懂。如今到了谢尔弗大老爷的封地讨生活,遇事矮上本地人一头,倒也谈不上多委屈。”
“老弗林夹在咱们和本地人之间,许多事情想要两边回护,本来也不好做,多数人家也是能理解的。”
“图扬自己就是个裤头松的,勾搭那些个建筑工人在先,还哄着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那浪荡模样……啧啧,试问这楼里谁看得下去?”
瓦伦听得眉头大皱:
“您是说她卖淫?”
露拉倒也没想到瓦伦说得如此直白,脸上一臊,“呃呃”了两声,又放缓了口吻:
“倒也未必有这么作贱,但真地被对方的婆娘找上门的,确实有那么两、三个——还有一个从三号土楼找来的!”
“大家顾念图扬那小女儿还得在楼里生活不是?孤儿寡母的,这事就被老弗林压下去了。结果不知道哪边出了岔子,又被卡耶迪她们知道了。”
“哦,忘了跟你说,卡耶迪就是狩猎队队长古斯塔夫的婆娘,她儿子叫皮雷——又跑去闹了一通,被鲍里斯撞见了……”
“可有人克扣图扬母女的生活补贴?”
瓦伦的关注点再一次出乎了露拉的意料。
露拉又是消化了片刻,这才跟上了瓦伦的思路,果断摇摇头:
“事情要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那婆娘就是心比天高——听说在斯瓦迪亚的老家就是个不安分的——到了这里没了约束,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你别看婶子这样那样、好像能说上几句话,那也是大家吃饱穿暖了才肯给几分薄面,真要较劲,楼里谁也管不了谁不是?”
露拉说着再度压低了声线:
“这点家长里短的破事,也就说给你听听了,外头那些管事的骑士老爷……咱们也不敢多嘴一句呐。”
土楼的聚居模式诚然摧毁了固有的乡村庄园结构,但老一辈的原住民,仍然受到传统思维模式的影响,在混凝土与砖木混合的土楼里,发展出了“新时代的、有特色的乡土权力关系”。
只不过原本可以一言而决、断人生死的“村长/族老/地主/乡贤”之类的权力上层,在种种内外因素共同作用下、尚未决出稳定的代言人。
“我知道了。”
瓦伦对着露拉大婶安慰性地笑了笑;
“您放心,这事入得我耳,那就只是我的事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打扰婶子洗衣做饭了。”
“等家里拾缀好,我请大家来好好吃上一顿,感谢您几位平日里对海莉尔他们三个的照拂。”
“哎~婶子不是这个意思,”露拉目送着瓦伦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到底是忍不住喃喃感叹了一句,“这人是真不一样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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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腹心思的瓦伦打开自家的门,却意外发现大女儿海莉尔也在家里,不由得一奇:
“你们修道院下班这么早吗?”
正在给克丽丝扎小辫子的海莉尔嘴角一瘪:
“安娜贝尔她们小组昨天出了事——难产而死的孕妇是某个男爵家族的旁支大小姐。”
“奎文骑士老爷去闹了,嬷嬷给我们放了几天假、让我们这几天先避一避。”
以伍德家族活人无数的威望,尚且避免不了所谓“传统医学”的戕害;李维大力推行的新式医疗甫一受挫,海莉尔这些女性助产士,顷刻间就成了堤坝上最薄弱的宣泄口。
瓦伦张了张嘴,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深知这样的承诺远非他能做主;揉了揉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瓦伦思忖着、自己是否要提前向少君大人递交一份情况报告……
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
“谁?!”
“是我,队长,我、爱勒尔。”
“你回来得正好!”瓦伦大喜,忙不迭地拉开房门,把有些发懵的爱勒尔扯了进来,“我刚好有些事要同你商议。”
“对了,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叫米洛斯骑士来,刚好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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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之际,两只信鸽自瓦伦卧室的窗口飞出,直奔瓦兰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