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关门弟子（1 / 1）
西园寺建一郎最终没有拒绝。
或者说他也无法拒绝。
那个名字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心结，也是惟一能让他们放下数十年隔阂的桥梁。
前往墓地的车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西园寺建一郎亲自开着车，他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沉默的轮廓。
窗外的东京街景飞速倒退，光影斑驳地掠过他的侧脸，却带不来一丝生气。
狩野隆坐在副驾驶，从上车开始他就一直扭头看着窗外，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微微颤动，像一株在秋风里瑟瑟发抖的芦苇。
顾砚和西园寺绫并排坐在后座。
西园寺绫的双手紧紧交握着放在膝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旁两位老人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这让她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她偷偷瞥了一眼顾砚，发现他也是一脸肃穆，只是那双沉静的眼眸里多了一丝她看不懂的深思。
仿佛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顾砚转过头来对她投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
西园寺樱的墓地，坐落在东京郊外一处安静向阳的山坡上。
这里远离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
墓碑是一块质地温润的白色大理石，打磨得十分光滑。
上面只简简单单地刻着一行字——“爱妻西园寺樱之墓”。
没有生卒年月，没有生平履历，仿佛立碑人只是想告诉所有人，这里沉睡着的是他一生所爱之人。
墓碑前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放着一束白色百合，显然是西园寺建一郎经常前来探望。
在墓碑的旁边，栽着一棵高大的樱花树，虽然此刻并非花期，但那遒劲的枝干依然努力地伸向天空。
可以想象，在每年春天，这里该是何等灿烂如霞的景象。
西园寺建一郎和狩野隆并肩站在墓碑前，久久无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倒流回了数十年前。
那时的他们，还是意气风发的文学青年。
而那个如樱花般绚烂的女孩，总是笑着跟在他们身后，听他们争论哪个文学大师更伟大。
可如今，物是人非。
女孩长眠于此，而他们却都成了被时间抛弃的糟老头子。
西园寺绫看着自家爷爷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忍不住别过了头。
就在这时，顾砚忽然动了。
他迈步上前，走到了两位老人的身旁，同样面向那块洁白的墓碑。
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只见顾砚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语气缓缓开口。
“您好，樱女士，初次见面，我是顾砚。”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来打扰您的安眠。”
他顿了顿，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正用惊讶的目光望着他的西园寺绫。
随即重新将目光投向墓碑，仿佛是在对着一位尊敬的长辈寒暄一样。
“我身边的这位是您的孙女，西园寺绫。”
“她很像您，像樱花一样美丽。”
“她有时候会有些迷糊，有时候会有些逞强，但她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坚强的女孩子。”
“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我和她的路能走多远。”
“但是在这里，在您的面前，我想向您保证——”
顾砚深吸一口气。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会用我的一切去守护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我会对她一辈子好，请您放心。”
“……”
“！！！”
当“一辈子好”这四个字落下时，西园寺绫的大脑“轰”的一声，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她……她听到了什么？
这家伙……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在自己奶奶的墓碑前……说要对自己一辈子好？
这……这这这……这算什么？求婚吗？！
西园寺绫的脸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
一时间悲伤的气氛也被冲淡了许多。
“笨、笨蛋……谁要你……谁要你保证了啊……”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羞愤地小声嘀咕着。
这个笨蛋……总是这样。
而站在一旁的西园寺建一郎和狩野隆，也同样被顾砚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得不轻。
他们怔怔地看着顾砚的侧脸，又看看那个已经羞得原地蒸发的女孩，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争斗了一辈子，执着了一辈子，也悔恨了一辈子。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用最直接的方式，给了他们一份跨越时空的答案。
或许，这才是真正情感的延续。
良久，狩野隆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声叹息里，仿佛包含了半生的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感。
他转过身看向同样神情复杂的西园寺建一郎，声音无比诚恳。
“建一郎……”
“当年的事……对不起。”
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也没有声泪俱下的忏悔，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对不起。
可就是这三个字，却让西园寺建一郎那紧绷了一下午的身体，瞬间松懈了下来。
他没有去看狩野隆，依旧固执地盯着那块墓碑，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风吹过山坡，樱花树的叶子沙沙作响，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温柔回应。
过了许久，西园寺建一郎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哼。”
他冷哼了一声，语气里依然带着几分嫌弃。
“现在才说……太晚了，你这个老不死的。”
虽然是责备的话，但那话语里的埋怨却早已烟消云散。
狩野隆看着自己这位老友的背影，浑浊的眼睛里也泛起了泪光。
他却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他明白，这一句老不死，就是最好的原谅。
数十年的恩怨，在这一刻终于画上了一个句点。
……
回程的车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两位老人虽然依旧话不多，但那股压抑气氛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过天晴后的平静。
而坐在后排的西园寺绫全程都红着脸，时不时地偷看一眼旁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顾砚。
然后就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迅速低下头。
当车辆重新驶回西园寺宅邸时，狩野隆却没有马上下车。
他坐在副驾驶上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说道：“顾砚。”
“我在，狩野前辈。”顾砚应道。
狩野隆转过头，用严肃目光审视着他，缓缓说道。
“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关门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