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三日末-真相上(1 / 1)
风是冷的,裹着荒野枯草的涩味和未散的血腥气,像刀子似的刮过谷畸亭的脸颊。
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受伤野兽,在嶙峋乱石与稀疏灌木间亡命奔跑。
“在那边!别让他跑了!”
“妈的,宰了这王八蛋给少爷报仇!”
“围上去!机枪架起来!封死他!”
杂乱的嘶吼、沉重的皮靴声、拉动枪栓的金属摩擦声绞成一团。
夜色里晃着几道身影,那气息明显不是镇公所的散兵,隐隐透着奇异的炁机波动。
追兵变了,看来真正的精锐卫队到底赶到了!
十几条黑洞洞的枪口喷吐着火舌,一挺捷克式轻机枪疯狂扫射。
子弹啾啾地钻进谷畸亭脚边泥的土,溅起碎石烟尘。
那两个速度奇快的身影尤其扎眼。
一个浑身裹着土黄色炁罩,每步踏地都让地面微颤;另一个身形飘忽如鬼魅,指尖跳着幽蓝电弧。
“艹!还有练家子?”
谷畸亭啐出带血的唾沫,将观海之术催到极致。
刹那间,周遭炁流的每一丝波动都在他脑中铺展开来。
气流的缝隙、岩石的棱角、地脉微弱的震颤……这些成了他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拧腰,身体以违背常理的柔韧度贴着巨石阴影滑过,几发子弹擦着西装后摆射空。
同时右手并指如刀,一道凝练的青色炁芒无声劈出,精准切断头顶半朽的枯枝。
枯枝轰然砸落,激起一片尘土,瞬间的轰鸣让追兵的动作滞了半分。
他不敢停,借着下冲之势跃入干涸山涧。
冰冷的碎石硌得脚底生疼。
涧底狭窄,两侧山壁暂时挡住了火力。
他像壁虎般贴着湿滑岩壁向上攀爬,指尖的炁劲刺入石缝,勉强撑住身体。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呼喝,人影探到涧边!
谷畸亭眼中厉色一闪,双腿猛地蹬向岩壁。
身体如离弦之箭弹射而起,左手扣住那人脚踝狠命下拉,右手已使出无常散手的绞字诀,阴柔指劲透入对方膝盖关节!
“啊!”
惨叫声中,那人滚落涧底。
谷畸亭借力翻上涧边,头也不回地往高处冲。
炁在飞速消耗,被子弹贯穿的伤口血流不止,每呼吸一次都牵扯着肋下剧痛,肺部像着了火般灼痛。
他需要喘息,哪怕只有一瞬!
可偏偏此处的地形出卖了他。
眼前突然开阔起来,竟是片背靠百丈绝壁的空地。
三面都是陡峭山岩,唯一的退路已被蜂拥的火把和人影堵死。
十几条枪口黑洞洞地指着他,轻机枪架在岩石后,射手正调整角度。
两个异人高手一左一右站定,土黄色炁罩厚重如墙,幽蓝电弧噼啪作响,锁死了所有腾挪空间。
为首那个穿尉官服、脸上带疤的汉子狞笑着,声音在绝壁下回荡。
“跑啊?接着跑啊?小杂种,敢动赵大帅的公子,老子要把你剥皮抽筋点天灯!跪下磕头求饶!”
谷畸亭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壁,胸膛剧烈起伏。
汗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滑落,滴到地上。
西装早已破烂不堪,沾满泥污和暗红血渍。
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手背上是温热的血。
环视四周,兵痞们脸上是嗜血的兴奋,两名异人眼中透着猫捉老鼠的戏谑。
这是真正的绝境,十死无生之地。
“妈的!”
谷畸亭摸了摸起伏的胸口,他很累,却一点也不慌。
因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人...
那位几近完美的宗师。
他相信那人会来的…
即便他不来,自己还有最后一招。
那便是回到命枢丝络界,回到大罗洞观所创造的空间里面。
还好,系统给予了自己这个权限。
只不过,如此做了的话,这一次的任务恐怕就...
他咧开嘴,露出沾染血色的笑容,声音嘶哑却带着狠劲。
“磕你妈的头!就你家少爷那杂碎,老子宰了就是宰了!有种过来拿命!”
他微微屈膝,仅存的炁在体内疯狂奔涌,凝聚在双手。
像一头明知必死也要撕下敌人一块肉的孤狼,他死死盯着那尉官。
摆出一副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架势!
空气瞬间凝固。
尉官脸上的狞笑僵住,被谷畸亭眼中的亡命凶光刺得一滞,恼羞成怒地扬起了手……
就在尉官手臂将落未落的刹那,就在所有枪口即将喷出火舌的瞬间,就在谷畸亭准备重回命枢丝络界的前一刻...
风...停了。
不!不是风停!
是空气本身凝固了,变得如同万载玄冰般沉重粘稠。
一道身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谷畸亭身前丈许之地。
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月光刚刚照亮。
白衣胜雪,不染纤尘。
月光流淌在他素净的衣袍,散开一片清冷的银辉。
他背对着谷畸亭,面朝着那数十名杀气腾腾的追兵。
身形并不如何高大,却像一座亘古矗立的孤峰,瞬间镇住了这片喧嚣的杀戮场。
左若童。
他来了!!
无声,无息,甚至没有带起一丝炁流。
只是站在那里,纯白的眼瞳平静地扫过前方,如同神祇俯视蝼蚁。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尉官挥下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狞笑凝固成惊恐的滑稽表情。
所有兵痞脸上的兴奋瞬间被一种源自灵魂深处且无法理解的不安感取代。
他们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无形的万斤巨石压住,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
抱着的枪械沉重得如同山岳,压得他们手臂酸麻,几乎要脱手。
架好的轻机枪枪口微微下垂。
那两个异人高手更是脸色剧变,土黄色的炁罩剧烈波动,如同风中残烛;幽蓝的电弧明灭不定,发出滋滋的哀鸣,仿佛被人用手死死扼住咽喉。
没有呵斥,没有质问。
左若童甚至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他只是微微抬眸,那双纯白的眼瞳在月光下流转冰冷的辉光。
然后,便是月光活了。
不,那不是月光!
是无数道凝练到极致的,散发着纯净白光的炁丝!
它们从左若童的袖袍、衣袂、乃至周身的虚空中无声地流淌、倾泻而出!
如同月宫仙子失手打翻的玉壶琼浆,又似九天银河骤然垂落人间。
这些白色炁丝并非死物,它们灵动如拥有生命一般,在空中划出优美到令人心悸的轨迹。
有的笔直如电,有的蜿蜒如蛇,有的螺旋缠绕,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开阔地的死亡之网。
空气被它们无声地切割,发出微不可闻的,如同裂帛般的轻响。
画面在这一刻呈现出一种诡异且残酷的静谧美感。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血肉横飞的惨烈。
那些被白色炁丝触及的兵痞,脸上的惊恐瞬间定格。
瞳孔中的神采如同被风吹熄的烛火,骤然熄灭。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他们的身体,从被炁丝穿透或缠绕的部位开始,皮肤下透出纯净的、柔和的白光。
这白光迅速蔓延全身,所过之处,无论是血肉、骨骼、衣物、还是他们手中的枪械,都如同投入烈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分解、消散。
不是燃烧,不是腐蚀,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彻底的“炁化”!
只在原地留下几缕袅袅升腾、几乎看不见的轻烟,以及空气中骤然浓郁又迅速被山风吹散的血腥味。
那两个异人发出了绝望的嘶吼,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土黄色炁罩的异人狂吼着,双拳猛击地面,试图掀起石浪阻挡。
然而数道白色炁丝如同拥有灵性般,轻易穿透了看似厚重的炁罩,精准地没入他的眉心、心脏、丹田。
他的吼声戛然而止,身体僵直,土黄色炁罩如同脆弱的琉璃般寸寸碎裂,连同他的身体一起,在白光中化为纯净的炁,归于天地。
另一个身法鬼魅、操控幽蓝电弧的异人,将速度催到极致,拉出数道残影试图闪避。
可那些白色炁丝仿佛预判了他所有的轨迹,如同附骨之疽,无论他如何转折腾挪,总有数道炁丝如影随形。
最终,一道最凝练的炁丝如同精准的手术刀,洞穿了他周身幽蓝电弧的核心节点。
噼啪的电光瞬间黯淡、消散,他惊骇欲绝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身体也在那纯净的白光中,无声地分解、消散,不留一丝痕迹。
那个挥手下令的尉官,是最后一个。
他眼睁睁看着手下和倚仗的异人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蒸发,巨大的恐惧让他浑身筛糠般颤抖,裤裆间一片湿热。
他想求饶,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响。
一道比其他炁丝更粗壮些的白光,如同审判之矛,贯穿了他的胸膛。
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透出的白光,身体在白光中迅速变得透明稀薄,最终彻底消失。
连他腰间那把精致的配枪,也一同化为虚无。
整个过程,快得超乎想象。
从白色炁丝出现,到最后一个敌人化为轻烟,不过三两个呼吸之间。
整个开阔地,全空了...
只剩下满地狼藉的弹坑、凌乱的脚印,证明着片刻前的喧嚣。
月光依旧清冷地洒落,山风呜咽着穿过绝壁。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万物归寂后的空旷与死寂。
仿佛刚才那数十名凶悍的追兵,从未存在过。
谷畸亭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浑身僵硬,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他瞪大眼睛,瞳孔因极致的震撼而微微收缩。
他知道左若童很强,强得离谱。
他知道逆生三重在原著里是如何的厉害。
可..
但他从未想过,真正的“强”,竟是这样的!
逆生还能..这么玩儿的吗?!!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血肉模糊的场面。
只有绝对的掌控,无声的抹除。
如同神祇拂去尘埃,仙人挥手驱散云雾。
那份超越凡尘的冷酷与强大,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仙气与……深沉且压抑的愤怒。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与这位大盈仙人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左若童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走。”
一个平静无波的字眼,从左若童口中吐出,打破了死寂。
声音不高,却如同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意志,清晰地传入谷畸亭耳中。
说完便提上谷畸亭的后领,疾行而去。
景物在疾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灰影。
谷畸亭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沛然莫御的力量裹挟着自己,双脚几乎未曾沾地,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过了一会儿,待他重新感到脚下踩实,眼前景象已然大变。
这是一座孤峰的绝顶。
脚下是翻滚奔涌,浩瀚无边的云海,如同凝固的白色怒涛。
山风在耳边呼啸着掠过,吹得人衣袂猎猎作响,几乎站立不稳。
东方天际,云海尽头,已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预示着黎明将至。
左若童背对着他,立于悬崖边缘,白衣在风中飘舞,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融入那无边的云与天。
虽然背影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与寂寥。
谷畸亭靠在身后一块相对避风的巨岩旁,大口喘息着。
肋下的伤口在剧烈的颠簸后,疼痛更加鲜明。
他撕下破烂的西装内衬,草草裹住渗血的伤口,动作牵动肌肉,疼得他龇牙咧嘴。
许久,背对着他的左若童缓缓开口,声音穿过风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平静,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重量,仿佛在叩问这天地,也叩问自身。
“我问你,何为‘诚’?”
谷畸亭包扎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看着那白衣背影。
三日来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老农布满老茧的手捧起贫瘠的泥土,眼中是对土地最朴实的“诚”;陈之行熬红的双眼,擦拭母亲嘴角药渍时,那份亲情的“诚”;自己面对赵德彪时,那喷薄而出且不顾一切的杀意,又何尝不是一种对内心愤怒与公义的“诚”?
而眼前这位仙人,却在责任与本心之间,被无形的枷锁困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入肺腑,让他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山风的凛冽:
“诚?左掌门,这三日下来,您还没看明白吗?”
他倚着岩石,目光投向翻腾的云海,像是在对左若童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农夫诚于地,春种秋收,汗珠子摔八瓣,图个饱饭心安;孝子诚于亲,端屎端尿,熬干心血,图个问心无愧;我谷畸亭一介全性妖人,诚于怒,诚于那一瞬间觉得‘该杀’的本心,图个念头通达!诚,就是‘真’!不骗自己,不骗别人,不骗头顶这片天!”
他顿了顿,转而问向那白衣背影:
“您呢,左掌门?您口口声声的‘诚’在哪?您把自己困死在那‘掌门之责’的金丝笼子里!扛着三一门的天,压弯了自己的脊梁骨!您敢不敢问自己一句,您到底想求什么?您到底在怕什么?您用‘责任’这金晃晃的枷锁,把自己那点真正的‘真’,活活捂死在里面了!这不是‘诚’,这是……逃!逃得比谁都利索!因为逆生三重根本就不能登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