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张怀义(1 / 1)
呜……呜……
尖锐急促的骨哨声,穿透层层雨幕,再次从岩坡上方很近的地方响起。
声音比之前更近了。
而且人数也更多。
蹬!蹬蹬蹬!
杂乱的脚步踩着湿滑泥泞,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
火把的光影在藤蔓缝隙外剧烈摇晃。
“在里面!刚才进去的没动静了!”一个嘶哑的声音在风雨中断断续续吼道。
“娘的,刚才那道金光是什么玩意儿?”另一个声音带着惊疑。
“管他娘!上!别让里面那娘们儿喘气!”更凶狠的声音压过了风雨。
几道扭曲人影在藤蔓焦黑的破口处晃动,一只沾满污泥的手猛地扒开几根焦黑藤条,一张涂着劣质油彩的脸探了进来,浑浊的眼珠子立马锁定了力竭的端木瑛和她身下还在昏迷的谷畸亭。
咧开的嘴角,带着即将得手的兴奋。
“小娘皮!看你……”
喽啰狞笑的威胁刚挤出一半。
轰!
一道磅礴金光,如同九天坠落的熔金,悍然撕裂雨幕!
金光过处,狂暴雨线嗤嗤作响,瞬间蒸腾起大片白茫茫雾气。
周遭几丈内的空间被一股至阳至刚的霸道力量硬生生冲开。
那金光并非虚幻光影,而是凝练到近乎实质的恐怖炁息。
带着低沉如滚雷般的气爆轰鸣,以超越人眼捕捉的速度,狠狠贯入狭窄的岩缝入口。
金光核心,一道模糊人影驾驭着这道撕裂黑暗的炽流,瞬息即至。
最先探入岩缝的那张狰狞面孔,脸上的狞笑甚至来不及凝固。
一只纯粹由凝练金光构成的巨掌,带着沛然莫御的威压,精准无比地糊在那张油彩脸上。
咔嚓!
骨碎声闷在风里,被巨大的气爆吞没。
喽啰连惨叫都未能挤出,整个头颅连同半边肩膀如同被攻城锤砸中的泥偶,瞬间塌陷变形。
身体像只破麻袋,被狠狠抽飞出去,砸在岩缝外湿滑的斜坡上,翻滚着撞碎灌木,在泥泞中拖出一道刺目的猩红长痕,再无声息。
金光巨掌余势未绝,紧随其后轰然拍击在狭窄的岩缝入口。
轰隆!
碎石泥浆飞溅!
堵在入口处还没来得及完全冲进来的几个药仙会喽啰,被狂暴的金色炁浪当头砸中。
护体邪炁纸糊般破碎,数道人影被摧垮般狠狠掀飞,七零八落地撞在树干和泥泞地上,筋断骨折的闷响被风雨撕碎。
狂风卷着雨水碎叶倒灌进岩缝,吹得端木瑛几乎睁不开眼。
但她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几乎压碎她脊梁骨的阴冷杀意,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瞬间碾得粉碎。
洞外残余的惨嚎被风雨迅速吞没,只剩下惊恐到变调的逃窜声。
先前催命的骨哨声,此刻彻底哑了火。
金光中一个身影,背对着岩缝深处,稳稳立在入口那片狼藉泥泞之中。
狂暴的雨水落在他周身尺许之地,便被一层流淌着淡金微光的无形屏障稳稳隔开,片雨不沾身。
破碎的焦黑藤蔓在他脚边微微颤动。
他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矮小,却透着一股山岳般的沉稳。
一身打着补丁的蓝色道袍,此刻被那层薄薄的金光映照着。
好似披着一身金色战甲的战士。
“听说药仙会缩在湘西,是群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一个沉稳的男声穿透嘈杂风雨,清晰传入岩缝,也砸进外面那些仓惶退却的药仙会余孽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龙虎山张怀义在此。上前一步者,死!”
“龙…龙虎山!正一的……”
“姓张..难道他…他是下一任……”
“跑!快他妈跑啊!”
残余的药仙会喽啰中爆发出一阵骚动,连滚带爬,连地上同伴的尸首都顾不得看一眼,疯了似的扑进雨幕山林的深处。
看到危机解除,端木瑛紧绷的心弦猛地一松。
强撑的那口气一下就泄了,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握着药锄的手也松开了。
啪嗒一声,乌沉药锄砸进泥水里。
就在她额头即将撞上冰冷泥泞的前一刻,一股柔和的力量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臂和肩膀。
那力量温暖厚实,带着令人心安的气息,将她轻柔扶住。
笼罩张怀义体表的护体金光如潮水般退去,只在掌心接触端木瑛手臂处留下一抹温润光晕,驱散着侵入她体内的寒意湿气。
他一步踏入岩缝深处,那层金光屏障随之向内扩展,将呼啸的风雨和浓重的血腥气隔绝在外。
岩缝内令人窒息的湿寒污浊,顿时被一股温煦阳和的气息驱散不少。
张怀义迅速转身,目光如立刻扫过整个狭窄空间。
焦黑藤蔓、石壁溅落的血迹、散落的金针……每一处细节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他的视线最终停在地上蜷缩着的谷畸亭身上。
此人皮肤呈现出灰败的暗绿色,皮下无数细密的黑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
一股类似邪祟死气的炁正源源不断从他身体里散发出来。
“这不是谷畸亭,谷先生吗?他怎么..”
张怀义的眉头瞬间拧紧,那沉稳如磐石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他摇了摇怀里的端木瑛,轻声道。
“瑛子,刚才听到动静,感知的时候,就觉得是你,果然是你!筋骨伤着没?体内气血可有淤堵?内腑震伤如何?”
他一边问,手指已如闪电般搭上端木瑛另一只手腕的寸关尺,一缕精纯温和的炁瞬间探入,游走探查她的经脉状况。
“张……张大鼻子……是你?”
端木瑛的声音虚弱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和难以置信。
手腕处传来的温和炁流如同暖泉,迅速抚平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刺痛,让她几乎涣散的精神猛地一振。
她挣扎着想站直,“我……我还撑得住……皮外伤……你快看看他!谷畸亭他……”
“别乱动!”
张怀义低喝一声,手上微微用力稳住她摇晃的身体,目光再次看向地上情况糟糕的谷畸亭。
看来谷畸亭确实快不行了。
没有任何犹豫,那缕探查端木瑛伤势的炁迅速收回。
他松开端木瑛,矮身蹲在谷畸亭身侧。
但他没有贸然伸手触碰那具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身体。
他双目微阖,随即猛地睁开!
嗡——
一层薄如蝉翼的金色光晕瞬间覆上张怀义双眼。
这是金光咒炼至深处洞察细微辨查炁息的秘用!
在端木瑛看来,此刻张怀义的双瞳如同两盏纯金打造的探灯,将谷畸亭身上每一丝异状都照得无处遁形。
“想不到,怀义哥有些日子没见,这身修为又再上一层楼了。”
端木瑛心里暗道。
张怀义的目光,一寸寸刮过谷畸亭的身体。
手腕那道灼痕,边缘残留着绝非人间凡火能造成的灼伤。
皮肤之下,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漆黑纹路。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层几乎将谷畸亭全身笼罩的浓烈死炁,它们像贪婪的活物,正一刻不停地吞噬着他残存的生机。
张怀义的眉头越锁越紧。
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点金芒璀璨夺目。
这点金芒隔空悬停在谷畸亭身体上方寸许,小心翼翼地沿着他躯干的轮廓缓缓移动。
同时,金光神咒从他口中念了出来。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受持万遍,身有光明。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嗤…嗤嗤……
指尖那点纯粹的金芒所过之处,浓稠如墨的死炁黑雾如同遭遇了克星,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响,剧烈地翻滚退避。
金芒稳定地驱散着死炁,如同正午的阳光消融着寒冰。
然而,当张怀义的手指,带着那点足以洞穿金铁的金光,缓缓移至谷畸亭头部,尤其是眉心上方寸许的地方时。
异变陡生!
指尖那稳定璀璨的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光芒边缘甚至凭空出现了细微的扭曲涟漪。
他的灵台之处,似乎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存在着某种看不见摸不着,却充满了撕裂感与排斥性的力场。
张怀义的手指像是被无形的尖刺狠狠扎了一下,猛地缩回。
覆盖在他双目的金光咒光芒也随之剧烈波动,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几分,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惊骇。
“这……”
张怀义的声音带着一丝震颤,他死死盯着谷畸亭头部上方那片看似空荡的区域。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神色凝重的端木瑛。
“瑛子,谷先生,倒似……遭了天谴劫数!”
“天谴劫数?难道是遭了报应?”
端木瑛蹙眉问道。
张怀义缓缓摇头。
“瑛子,这天谴劫数……可不是江湖人随口胡诌的报应。你听好了——”
他再次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划过谷畸亭眉心上方那片地方。
“天地运转,自有其不可逾越的规矩法则。我们这些炼炁士,逆天而行,偷取天地间一线生机,本就是逆旅之举。可假如有人胆大包天,不仅要偷,还要掀翻这规矩的桌子……”
随着他的话音,指尖那点坚韧的金芒猛地一颤,仿佛被利刃撕扯,边缘瞬间出现几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
“看见没?这不是刀劈火烧的外伤——这是法则层面的反噬!如同地上的蝼蚁,不知死活去硬拽苍龙的逆鳞,引来的便是天地法则本身的惩处。”
“在我正一道看来,这天谴劫数,大致可分三重。其一,便是削命之劫!”
他指向谷畸亭皮肉下蠕动的漆黑纹路,“这些玩意儿,哪里是寻常死炁?分明是阴司生死簿被强行涂改后残留的‘墨渍’!寻常死炁遇风则散,这东西却如同跗骨之蛆,扎根于人的三魂七魄深处,吸不尽抽不干,直至将命数蚀空……”
“其二,乃是碎道之劫!”他的指尖移向谷畸亭手腕处那道诡异灼痕,“他必定是触碰了绝不该碰的东西!要么强行窥探了天命尽头,妄图看清不该看的未来;要么就是胆大妄为,试图篡改人间根基!否则,绝不会引来这等非人间凡火都无法比拟的法则之焰,将他伤到如此地步……”
“至于这第三劫……”张怀义声音压得更低了一些。
“最要命的,正是这里!”
“谷先生的‘因果’乱了!乱得一塌糊涂,要么他自身的存在,已经被天道所不容,要么他自己本身,就成了这世间不该存续的‘错误’!”
张怀义深吸一口气,“我甚至能感觉到,此处空间残留着强烈的法则扰动痕迹,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生生撕扯扭曲过!”
“他到底遇上了什么?!”
张怀义的声音里充满难以置信的困惑。
狭窄的岩缝内,瞬间陷入死寂。
只剩下外面世界雨点砸在岩壁上的单调声响,以及岩顶水珠滴落泥洼时的滴答声。
端木瑛看着张怀义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凝重,一颗心直往下沉。
谷畸亭身上的异象,竟能让龙虎山高徒张怀义都如此失态,称之为“天谴劫数”!
妈的!这把自个儿不会真玩脱了吧?
自己济世堂亲传弟子的招牌,不会真的就这么砸了吧。
滴答。
一声格外清晰的轻响。
一滴冰冷的水珠,从岩缝最深处,那片被阴影完全吞噬的角落上方滴落,砸在下方一小滩浑浊积水里,荡开一圈涟漪。
这声音本微不足道,却像一根针,猛地刺破了凝滞的空气。
张怀义覆盖着探查金光的双眼,立马被吸引了过去,猛地转向那片深邃黑暗角落。
他全身运转不息的金光咒炁息,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荡,泛起一阵紊乱波动。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悸动感,毫无征兆地顺着他延伸出去的探查金光逆流而上。
那并非杀气邪炁,更像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之上的漠然“注视”!
仿佛在那凝固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刚才的动静短暂惊扰,仅仅是其存在本身散发出一丝余韵,就足以冻结灵魂。
张怀义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一层细密冷汗无声浸透内衫。
他极其凝重地、缓缓收回探查谷畸亭的金光,覆盖双目的金芒悄然隐去,全身炁息凝练到极致,如同拉满的强弓,蓄势待击。
“怀义哥?”
端木瑛察觉到他气息的紧绷戒备,忍不住出声。
张怀义没有回头,只是极其轻微地摇头示意噤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的说道。
“此地凶险……绝非善地!我们得走,立刻!马上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