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夏柳青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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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路疾行。

夏柳青盯着谷畸亭的背影。

瞧他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为何一股邪火在胸口里左冲右突,烧得他口干。

不对啊!

刚才这家伙,让自个儿一个人动手。

他怎么不动手?

是想保存实力,找个机会将自己给撇下,好一个人回掌门那里邀功吗?

肯定是这样!

想到这里,夏柳青忍不住朝着谷畸亭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小声骂了一句。

“狗日的滑泥鳅……”

两人行了约莫一炷香,山势越发陡峭,周围的光线也暗了些。

夏柳青盯着谷畸亭的背影,转念仔细琢磨了一下。

谷畸亭身为全性,在明知自己看他不爽的情况下,偏偏没在背后捅刀子。

这他妈居然算仗义了。

他夏柳青最怕欠别人,甭管对方是不是全性,欠了就得还。

“喂!”夏柳青终于憋不住,突然吼了一嗓子。

他几步抢到谷畸亭身侧,芝麻点儿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那架势不像道谢,倒像要打人。

“老……老谷,刚才……刚才你没他娘的趁火打劫捅老子黑刀子。”

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行!算你他妈够意思。你这次,老子算是认了。”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承认对方够意思本身就是一种对自己的羞辱。

他盯着谷畸亭,等着看对方脸上露出那种令人熟悉的嘲讽之色。

谁知,谷畸亭脚步没停,甚至连头都没偏一下,只是淡淡地,甚至带点敷衍地应了一声。

“嗯?”

这轻飘飘的态度,像颗火星子直接溅进了夏柳青的油桶里。

他感觉自己的脸皮都在发烫,一把拽住谷畸亭的胳膊,硬生生把人扯得转过来。

“嗯?!嗯你娘个头!老子说,算你够意,你没听见?!”

谷畸亭这才稍稍侧过脸,眼角余光扫过夏柳青那张憋屈的年轻脸庞,眼神平静得很。

嘴角向上扯了一下,声音依旧平淡。

“听见了。不过……”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缓缓继续道。

“老夏,你管‘没趁火打劫’叫够意思?也对...在全性,没在背后捅你刀子的,确实能算‘够意思’了。既然你这‘意思’的门槛,是照着阎王爷那本生死簿划的,倒也贴切,我还能说什么?”

夏柳青被噎得眼前一黑,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背过气去。

他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跳,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来。

“行,老子以后绝对会还的。”

谷畸亭见他这般模样,觉得有些好玩,于是想逗逗他,故意说道。

“能让你夏柳青欠人情的事儿,在门里可不多见。我想想……除了金凤,对吧?”

金凤两个字一出口,猝不及防砸进夏柳青耳朵里。

他整个人猛地一僵,脚钉在原地,像被绳子勒住了脖子。

那张棱角分明,桀骜不驯的脸变得更红了,连耳根子都红透了。

他下意识抬手按住了胸口内袋的位置,隔着粗布衣衫,能摸到里面一个硬硬的小轮廓。

那是金凤不知哪年随手丢给他,被他当宝贝贴身藏着的旧木雕小玩意儿。

“你……你他娘的胡扯什么,提……金凤干嘛?”

谷畸亭哈哈一笑。

熟悉原著的他,可太了解这老小子了。

这老小子单恋了金凤婆婆一辈子,从此时年轻时候就开始了。

夏柳青为了金凤可以做任何事,他曾因金凤不喜杀人而控制自己不再滥杀无辜。

还多次不顾自身安危保护金凤,甚至为救她向曾经的半个徒弟——西南毒瘤儿下跪,献上自己的宝贝手套。

尽管金凤从未接受他的感情,但夏柳青始终生死相依地陪着金凤,一直到老。

不管怎么说,这老小子,实在是太纯爱了。

“老夏,我就提了提名字。”谷畸亭摸了摸下巴,笑道,“那你脸红什么?耳朵红什么?手按着胸口……那里头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

“我……我热的!”

夏柳青几乎是吼出来,脖子上青筋绷起,眼神到处乱瞟,就是不敢对上谷畸亭的眼睛。

“这鬼林子又闷又热!不行啊?”

“行,当然行。”

谷畸亭点点头,目光却还锁在夏柳青脸上,带着点探究。

“我就是有点好奇。金凤那丫头,论长相,也就勉强能看,性子嘛,比你还倔三分,认死理,轴得很。全性里漂亮姑娘也不是没有,你怎么就偏偏……”

他顿了顿,像在找词儿,“像块牛皮糖似的,沾上就甩不掉了?”

夏柳青此刻的脸上只剩窘迫和难堪。

他猛地低下头,盯着自己沾满泥污的千层底布鞋。

林子里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还有他自个儿粗重的喘气声。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带着破罐破摔的粗嘎声音才从夏柳青低垂的脑袋下传出来。

“老子……老子也不知道!”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混杂着烦躁和羞耻以及一种茫然。

冲着谷畸亭吼道。

“老子他娘的就是不知道!看见她就……就觉得……就觉得……操!”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一棵老松树的树干上,枯树皮簌簌落下。

“就觉得心里头堵得慌!又他娘的有点发飘!她皱个眉头老子恨不得把惹她的人全宰了!她要是……要是能对老子笑一下……”他的声音陡然低下去,几乎成了喃喃自语,“我他娘的,死都值了!”

吼完这一通,夏柳青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肩膀垮下来,整个人透着股颓丧。

他喘着粗气,别过脸去,不敢再看谷畸亭,只是梗着脖子,用一种近乎悲壮的口气说。

“行了!想笑就笑吧!老子就这点出息!全性凶伶?屁!就是个没出息的傻帽!”

他紧闭着眼,等着预料中的嘲笑。

林子却静得出奇。

片刻,谷畸亭的声音才响起来。

“痴情之人,何笑之有?”

夏柳青猛地睁眼,愕然转头。

谷畸亭已背过身去,重新面向那条荒芜小径。

他微微仰头,目光似乎穿透浓密树冠,投向遥不可及的天穹。

枝叶缝隙漏下的光斑在他脸上晃动,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竟显出难以言喻的苍凉与疲惫。

“情之一字,是宿命的锁链,也是炼魂的熔炉。”谷畸亭的声音几不可闻,如同自语,“痴缠其中,是沉沦的深渊,亦是觉醒的契机。笑他人者,不是未曾坠入,便是早已抽身。而你……”他沉默一瞬,没有回头,“沉沦未醒,熔炉未冷,这份未解的‘痴’,正是凡俗的印记,亦是通向彼岸的舟楫,笑它,便是笑这人间本身。”

说完,他不再言语,抬步向前走去。

夏柳青怔在原地,谷畸亭那句“痴情之人,何笑之有”在脑子里嗡嗡作响,震得心头发麻。

胸中那股翻腾的羞怒烦躁,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抚平,只留下些微酸涩的余味。

他用力抹了把脸,不再吭声,只是沉默地迈开脚步,紧紧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脚下的枯枝败叶,再没发出那种撒气似的动静。

走到后面,山路愈发崎岖。

当走出那片森林后,视野骤然开阔,一股寒意却同时攫住了两人。

眼前是个巨大的山坳,三面环绕着陡峭的灰黑崖壁。

山坳正中,一片规模不小的道观遗址匍匐在荒草乱石间。

那里应该就是无根生所说的古蓝观了。

那些断壁大半被绿藤蔓吞噬,只余下些许倒下的木梁和石基轮廓,在午后惨淡的日头下,宛如一具巨兽的枯骨。

最扎眼的,是笼罩整片废墟的“雾”。

绝非山中常见的水汽,而灰白色的雾气。

死气沉沉,凝滞不动。

就像层厚重的裹尸布,将古蓝观的残骸紧紧包裹,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嘶……”

夏柳青倒抽一口凉气,全身肌肉下意识绷紧,手按上腰间的银白手套。

“这他娘的,是道观还是鬼窟?”

谷畸亭眯起眼,瞳孔深处幽光流转,观海之术开启。

他缓缓扫视那片死寂废墟,沉声道。

“这里有很多尸骨残骸。这地方似乎死过很多人,而且死状态很惨。那里..好像有些不简单。”

他抬手指向废墟入口方向。

本该是山门的地方,只剩下几根歪斜的巨大石柱。

灰白雾气在那里格外浓重,翻滚涌动,隐隐形成一个漩涡状的入口。

“瞧见没?那雾的流转,居然有‘炁’的走向,邪门儿了。”

谷畸亭指尖在虚空中轻划,在模仿那处的轨迹。

“就像水底藏着的暗礁漩涡。不是寻常迷障,是活的阵法,或者说某种结界?类似的这种结界,按理说佛道两家的手段都有,似乎还掺了点别的,年月久了,邪性得很。硬闯的话..咱们可能会有危险。”

夏柳青一听,非但不怕,反而舔了舔嘴唇,眼中精光一闪。

“邪性?老子就稀罕邪性的,管它佛道鬼怪,只要是‘器’,是‘阵’,就有脉络,有节点!驱动它的东西,逃不过老子这双手!”

他一步踏前,在距离那灰白雾气漩涡十来丈处停住。

深吸一口气,双手猛地套上那副银白色手套。

手套覆上皮肤的刹那,夏柳青整个人的气质陡变。

一层清冷的月白色脸谱瞬间覆上他的面庞,眼线细长微闭,几道深蓝音波纹自额角蜿蜒至颊边。

他演的是那梨园深处,被丝竹烟火供奉的琴中圣手-师旷。

只见他双手在身前缓缓抬起,十指充满韵律地舞动,捻、拨、挑、抹,分明是在抚弄着那架只存于众生念想里的无上瑶琴。

谷畸亭立在他侧后方,凝神观察。

夏柳青此刻便是那琴音通神的化身,他的琴声音波都引得前方灰白雾气泛起一丝涟漪。

他像在捕捉这禁制最细微的杂音,又像在用指尖流淌的无声之律与这片死寂进行着一场韵律的较量。

空气中那细微的滋滋声似乎清晰了些,节奏也隐约起了变化。

突然,他微闭的眼脸骤然掀起。

脸谱上那双细长眼眸精光湛然,仿佛看穿声响的源头。

“着——啊!”

夏柳青口中猛地迸出一声清喝,尽是戏剧之音。

“左前三步——!离位偏巽——!地下三尺——!”

他口中方位词念得斩钉截铁,带着奇异的韵律,手指亦随之点向那虚无的方位。

“有物什儿‘撑’着这片‘障’!端的是……一块压阵的老石胎!”

“碎了它——!这迷魂阵的‘炁眼’”

“立时就‘乱’了腔调!”

“动手!”谷畸亭低喝一声,身形微动。

夏柳青早已蓄满力道,闻言右脚猛地一跺地面。

轰!

泥土碎石飞溅,他整个人借力箭射而出,戴着手套的右拳紧握,银白甲片在昏暗中划过一道刺目厉芒,裹挟着无坚不摧的锋锐气势,狠狠砸向他所指的地面!

“给我开!”

拳锋未至,刚猛霸道的炁劲已撕裂空气!

眼看就要轰然落下。

就在夏柳青拳锋离目标地面仅剩尺许之际。

那块被他锁定的压阵石位置,地面毫无征兆地隆起,紧接着,一道刺目的暗红光芒猛地从地底爆开。

化作一个直径丈许的巨大诡异图案!

嗡!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

整个山坳都震颤了一下。

粘稠的灰白雾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死水,剧烈翻腾。

夏柳青只觉一股力量顺着拳劲逆冲而上,狠狠撞入他手臂经脉。

“呃啊!”

夏柳青闷哼一声,身形剧震,前冲之势被硬生生打断,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飞,显然吃了大亏。

几乎同时,那爆开的暗红符文图案骤然扩散,如同活物般将谷畸亭和倒飞的夏柳青一齐吞没!

眼前的一切——破败的古蓝观如同投入沸水的冰雪,骤然消融扭曲起来。

谷畸亭只觉眼前景象天旋地转。

待他强行稳住心神,定睛再看,周遭已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火海。

无数焦黑扭曲的尸骸在火海中挣扎,发出无声的哀嚎。

一张他熟悉的面孔在火焰中闪现。

那是高艮!

高艮那双眼睛,充满了失望与悲悯,望向谷畸亭。

“老高?!”

另一边,夏柳青眼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没有火焰,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黑暗深处,一点微光摇曳。

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

那是金凤!

金凤被数条布满倒刺的诡异藤蔓紧紧缠住,吊在半空,脸色惨白,嘴角溢血,正痛苦挣扎。

而就在她下方,一个模糊不清的黑影,正狞笑着伸出枯爪般的手,缓缓抓向金凤咽喉!

“金凤!”

夏柳青目眦欲裂,瞬间冲垮了理智!

什么破阵,什么节点,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撕碎那黑影,救下金凤!

“杂种!你敢!”

夏柳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周身炁息不顾一切地疯狂鼓荡,银白色手套爆出刺眼银芒。

他不管不顾,将残存力量尽数提起,身形化作一道狂暴的银色闪电,朝着狞笑的黑影猛扑过去。

五指如钩,带着撕裂一切的杀意,狠狠抓下。

然而,就在他即将扑到黑影面前的刹那,那黑影猛地转过头来——那张脸,赫然竟是他自己!

一个满脸充满嫉妒和占有欲的“夏柳青”!

“蠢货!她永远看不上你!你算什么东西?!”

“夏柳青”发出尖锐刺耳的嘲笑声。

夏柳青如遭雷击,狂冲的身形猛地一僵,心神瞬间被这恶毒幻象撕开巨大的裂口。

就在这心神失守的万分之一刹那,他脚下踩着的虚空骤然塌陷。

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吸力从下方无尽黑暗中传来,仿佛要将他连皮带骨一起拖入永恒深渊。

那黑暗深处,似有无数枯骨手臂向上抓挠!

“哇!!!”

谷畸亭这边,他立马发现了问题。

“不好,这是幻觉!”

谷畸亭可是进入过好几次内景的,这感觉他是在熟悉不过了。

“境由心生,魔由念起!夏柳青~老夏!假的,都是假的!守住灵台那份清明,别让它牵着鼻子走!”

谷畸亭大吼道。

自己眼前这位并非真实的高艮!

那眼神中的“失望”,更像是他内心深处愧疚和不安幻化出的倒影。

“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道言‘守心如一,不为外物所动’!儒亦讲‘诚意正心’!守住本心!别让妄念拖你进死地!”

谷畸亭边说边自己给自己一个耳光,随后咬破舌尖。

自己的幻境立刻如同玻璃一样碎裂,自己反而出现在了夏柳青的幻境里。

而这一边的夏柳青听到谷畸亭的声音后,狂乱的眼神猛地一清。

眼前那张扭曲的“自己”的脸,还有那无尽黑暗深渊的吸力,都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凝滞。

就是现在!

谷畸亭眼中厉芒一闪,强行抬指。

指尖凝着一丝幽蓝光芒,他将观海之炁给提了出来!

对着夏柳青身侧一处看似毫无异常的虚空,狠狠点去!

“生门——开!”

嗤啦!

那处虚空猛地向内凹陷扭曲,一个仅容一人通过,散发微弱白光的圆洞骤然显现。

圆洞对面,赫然是古蓝观废墟的灰白雾气!

“走!”

谷畸亭大叫一声,推着夏柳青的背,推向那处生门。

夏柳青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他借着圆洞传来的微弱吸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拧身,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狼狈不堪地一头扎进那片刺眼的白光里。

谷畸亭紧随其后,身影一晃,也消失在圆洞之中。

噗嗤!

谷畸亭踉跄着跌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单手撑地,大口喘息着。

几步开外,夏柳青摔得七荤八素,同样大口喘着粗气。

神格面具此刻也悄悄退了下去。

露出夏柳青本来的样子。

眼前,那层笼罩的灰白雾气稀薄了许多,像被戳破的肥皂泡,正缓缓散开。

古蓝观废墟的中央终于呈现在两人面前。

是一个由石板铺就的圆形广场。

广场中央,孤零零矗立着一座布满灰尘的古老石台。

石台之上,静静安放着他们此行的目标。

一口棺材。

此棺材看上去非金非木,材质难以名状,似玉非玉,似石非石,通体是深沉的青黑色。

棺身表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奇异的符文。

绝非单一体系,有道门云箓的飘逸流转,有梵文佛咒的庄严凝重,更夹杂着一些西域文字。

夏柳青挣扎着爬起来,看向那棺材。

“他娘的……”他低声骂了一句。

“这玩意儿,就是掌门要咱们找的棺材吗?看上去好诡异啊!”

谷畸亭缓缓直起身,甩了甩手,慢慢走向那棺材。

“抬走?”

夏柳青看向谷畸亭,下意识压低了声音,像是询问,又像是确认。

谷畸亭没有立刻回答。

他缓缓抬起头,早确认了这棺材附近没有任何危险后,这才点了点头。

“咱们一起抬,怕是抬不了多远,最好是找辆木板车,推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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