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服灵之争 7(1 / 1)
风天养的意识像是被巨浪猛的拍了一样。
猛地,一道冰凉的河水呛进鼻窍。
“呃…咳咳咳!”
他像条离水的鱼,狼狈地咳出带着泥沙腥气的河水。
眼皮费了老劲才勉强扒开一条缝儿。
晃眼的天光,还有岸上晃动的青翠山影,进入视野里。
天亮了?
老子没死?
身下是硌得骨头生疼的鹅卵石,漓江冰凉的水一波波漫上来,淹到腰腹。
他扭过头来,发现旁边浅水中的谷畸亭还仰面漂着呢。
谷畸亭此刻似乎也是处于半昏迷状态,毕竟全靠他用大罗才找到条缝儿,让两人逃了出来。
风天养低头瞅了瞅自个儿。
一身衣裳湿漉漉的,早已看不出原本是个啥颜色了。
再看谷畸亭,也好不到哪去。
两人这副刚从地狱油锅里捞出来的鬼样子,杵在这如诗如画的漓江晨光里,倒是扎眼得很。
上一刻,他们还在那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纯白绝域里亡命奔逃,身体被空间乱流撕扯得几乎散架,耳边仿佛还炸响着祭坛崩毁的恐怖余音。
一眨眼,就被一股蛮不讲理的力量像丢垃圾似的,狠狠砸进了这河水里。
生与死,毁灭与新生,狂暴与死寂,中间就他妈隔了那道被他们豁出老命撕开的空间裂缝!
谷畸亭的眼皮颤动了一下,艰难地掀开一丝缝隙。
那双平日深邃如渊的眼睛此刻涣散无神。
他没力气起身,只是缓缓地调整自身的气息。
这样力气也能恢复的快一些。
风天养在河水里,挣扎着想坐直身子。
感觉身体有些疼。
这才发现,自己肋下有道伤口。
多半是祭坛崩坍时,什么碎石之类的给划伤了。
他龇牙咧嘴地摸索着,想从身上扯下一条稍干净的布料来裹伤。
手指在水底胡乱划拉,却碰触到一小片光滑冰凉的鹅卵石。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石头的刹那。
嗡!
一股微弱的电流,猛地从他掌心窜起!
他心头咯噔一下,带着几分惊疑,下意识地摊开了沾满泥污的手掌。
一缕微光!
细如发丝,温顺地悬在他掌心上方一寸之处轻轻跳跃。
那光透着一种奇异的淡紫,核心处偶尔迸出细若游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银白电芒。
它安静地悬在那里,像初生的雏鸟,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这感觉……风天养心头剧震。
那尊雷电战灵消散前,残余的本源真灵,这可是好东西啊!
风天养刚有点儿开心,可下一秒..
轰!
祭坛核心那毁天灭地的景象,狠狠砸进他脑子里。
狂暴的雷暴本源倒灌,王蔼那肥猪似的身体瞬间像个被撑破的血口袋,皮开肉绽,焦黑的烟气混着糊味冲天而起。
那些悍不畏死的护卫,更是沾着点边就化作飞灰。
每一个画面都扎得他后心发凉,握着灵光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这缕温顺的小东西,和那股毁天灭地的力量竟然同出一源?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灵的另一面——不再是冰冷的工具,不再是予取予求的能量,而是一种需要用心去碰的玩意儿。
“这温顺的微光与那毁灭的狂雷,竟是同源?操控与敬畏,索取与回应,一线之差,便是生与死的鸿沟。”
这念头模模糊糊,像隔着漓江的晨雾,却在他心窝子里投下了一道微弱却挠心挠肺的光。
从这一刻起,风天养开始认真的尊重起了灵。
“风天养!!”
一个女人的喊叫声,猛地穿透薄雾,撕碎了漓江清晨的宁静。
那声音从上游传过来,带着哭腔,积压了不知多久的委屈。
风天养整个人瞬间僵成了漓江边的石头,比被腊月的冰水从头浇到脚还透心凉。
脸上那点刚因灵光冒头的复杂劲儿,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心虚、尴尬、一股他娘的怎么又来了的腻歪劲儿,涌上心头。
谷畸亭躺在水里,也被这石破天惊的鬼叫激得眼皮猛地一抽。
他费力地侧过脸,嘴角轻微地撇了一下,像是想骂娘,又像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能碰到这家伙祸害的姑娘。
“凸(艹皿艹)。”
风天养暗骂一声,下意识就想缩脖子,往旁边那块大石头后面拱,可身子刚一动,牵扯到浑身的伤,疼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那催命的声音越来越近,带着股不把他揪出来誓不罢休的狠劲儿。
“谷兄,这他娘的……”
风天养扭头看向谷畸亭,眼神里全是求救的信号。
就在这节骨眼上。
一直瘫在水里的谷畸亭硬生生从冰冷的河水中撑坐起来。
“听着!”
谷畸亭十分认真的说道,“你已经拿到你想拿的东西了,我此刻没工夫跟你耗了!”
“看看你这副德性!惹了一屁股的风流债还不够填你这趟鬼门关的窟窿?嫌自个儿命太长是不是?!”
谷畸亭是真的有些生气,要知道,刚从鬼门关出来。
他可不想再给这花花公子擦屁股。
他猛地攥紧拳头,有些不客气的说道。
“我必须立刻回坐忘峰,晚半刻钟!我都不想多呆了,听见没有?!”
风天养被他吼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两句,却被谷畸亭那要吃人似的眼神硬生生堵了回去。
谷畸亭的目光下移,看着风天养手掌中的灵,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继续说道。
“你..”
“摸着点‘以心印灵,和光同尘’的门槛了。”
“这缕光,”他用染血的下巴点了点那跳动的紫芒,“是那战灵最后一点‘真意’,是它认了你!没把你当死敌,它在回应你!”
风天养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憨笑。
看到他的笑容,谷畸亭立马就有来了火气,怒声道。
“滚!”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找个没人的耗子洞,给老子静下心来,好好琢磨!把你那些风流债、糊涂账,趁早擦干净屁股!别让这些腌臜玩意儿污了你的心窍,也污了这条通天大道!”
“风天养!王蔼那死肥猪的下场,你看清楚没?!”
“贪!贪得无厌!那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看见好东西就眼红,管他娘的能不能咽下去,管那东西认不认你这张脸!结果呢?”
谷畸亭由于说得太急,猛地咳出一口血沫,“引火烧身!自取灭亡!灰飞烟灭!”
尽管如此,他仍然继续说道。
“把旁门左道当登天梯,把天地之灵当猪狗牛羊!那就是引火烧身的干柴,烧得他皮开肉绽!”谷畸亭的声音如同雷霆炸响,“强扭的瓜不甜,强拘的灵要你命!这就是‘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就是‘善恶之报,如影随形’!报应不爽!现世现报!”
他猛地抬起血迹斑驳的手,食指如同判官笔,几乎要戳到风天养的鼻梁骨上:
“你摸着的那点门道,根子在哪?!在‘诚心正意’!在你敬灵一尺,灵才能还你一丈。心歪了,再好的法门落到你手里,也是把杀人的魔刀。”
“可惜,你那点小聪明,你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浪荡子德行……”
谷畸亭的眼神锐利如针,仿佛要刺穿风天养所有的伪装,直抵他灵魂深处那点轻浮与不负责任,“就是你命里最大的劫!轻许诺言又背弃,结的是人心死仇。轻慢灵意当玩物,种的是灵怨恶果。长此以往,王蔼的今天,就是你风天养的明天!”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给老子把这八个字,刻进你每一根骨头缝里去!”
风天养被他吼得面皮一阵红一阵白,额角的冷汗往下淌。
这一趟对他来说,受益匪浅。
作为风氏子孙,大巫的后人,自己终于找到了自己道。
说心里话,他对眼前骂他的谷畸亭,是心存感激的。
谷畸亭猛地往前一栽,差点扑进水里,全靠手肘死死撑住河床的鹅卵石才稳住。
他挣扎着凑到风天养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将自个儿结合自己目前所知的结局,想给风天养最后一个忠告。
“你怀里如今又真东西(服灵之法),也有假东西。可无论真假,都是阎王爷的催命符。”
他眼中寒光一闪,“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道理,你懂。”
风天养心头剧震,手下意识地死死按住了胸口衣襟内层那个硬物,仿佛那东西会自己跳出来咬人。
谷畸亭用尽最后力气,死死盯住风天养的眼睛,一字一顿,如同刻在墓碑上的遗言。
“若真到了山穷水尽,被王蔼那种疯狗堵在死胡同里就给他一份‘假的’!”
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残酷的狠厉,“要假得比真的还真!假得能坑死他!”
“真法索命,假法或许能换你一线生机!”他喘息着,吐出最后一句,“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说完,谷畸亭猛地抬起头,朝着岸边走去。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力气,对着薄雾笼罩的漓江嘶吼出声,声音如同垂死狮虎的咆哮,在江面上炸开。
“下个月十五!月圆之时!”
“坐忘峰顶,全性掌门无根生召集!”
“敢迟到,或者敢不来,老子就算做了鬼,也他妈要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听见没有?!”
风天养望着谷畸亭的背影。
神色变了有变。
突然,他猛地吸进一口河上的冷气,胸膛剧烈起伏。
下一刻,他咬紧牙关,硬是在刺骨的河水里挺直了几乎散架的脊梁!
即便伤口在疼,他也不管不顾。
只见他双手抱拳,对着谷畸亭的背影,腰杆猛地一沉。
一个近乎九十度,朝着谷畸亭做出一个带着江湖气的沉重揖礼!
“谷兄!”
风天养朝着背影大声喊道。
“救命大恩,点化再造……风天养……记死了!刻骨头上了!”
“十五月圆,坐忘峰顶见!”
“小弟就是爬断了腿,也他妈爬过去!”
谷畸亭没再废话。
那双洞穿世情的眼,转头深深剜了风天养一眼。
嗡~
一声空间被强行撕开一道口子的诡异嗡鸣响起!
谷畸亭周身骤然爆开一圈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微弱涟漪!
那涟漪扭曲了光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隔着一层晃荡的水波。
下一刻~
唰!
他的身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凭空抹去!
连人带那圈诡异的涟漪,瞬间消失在原地!
只留下几圈在河面仓皇扩散的水纹。
风天养还保持着抱拳深揖的姿势,像尊泥塑木雕般僵立在冰凉的河水里。
眼前空荡荡,只有哗啦啦的流水,和那捉摸不定的薄雾。
“风天养!你个天杀的负心汉!我知道你躲在这儿!你给我滚出来——!!!”
听到女人的声音,风天养缓缓地放下抱拳的双手。
他低下头,左手几乎是本能地、死死按住了胸口衣襟深处——那里硬邦邦地硌着记载“服灵”真法的玩意儿。
怀里揣的是真法?
不,那是阎王爷的催命帖子!
身后追来的……是情债?
更是他娘的难偿难躲的因果报应!
他猛地张开嘴。
“嗬——!”
一声沉重得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长叹!
这口气,像是要把腔子里积压的所有浊气、恐惧、侥幸、还有那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担子,全都吐个干净!
“假的……换命……”他嘴唇翕动,无声地咀嚼着谷畸亭留下的最后那条毒计,嘴角一点点咧开,扯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微笑。
“他娘的……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
话音砸在河面上,他再没有丝毫犹豫!
猛地一拧身~
嘶啦!
风天养身子猛地一晃,差点栽进水里!
但他硬是咬着后槽牙,站稳了!
他拖着那具伤痕累累,疲惫得像是下一刻就要散架的身体,一步,一步,踩着河底硌人的鹅卵石,溅起浑浊冰冷的水花,不再躲闪,不再犹豫,朝着上游那越来越清晰的索命呼喊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他脸上那点惯有的玩世不恭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狠厉。
漓江的晨雾,像一张无声的巨口,悄然吞噬了他那一瘸一拐,却带着股狠戾决绝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