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相府宴请(1 / 1)
星月明亮,暮色渐浓之际,赵傒携着冯悦怡登上华盖马车,缓缓驶向永宁坊。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声响。
车厢内,冯悦怡轻抚云鬓,眼波流转间轻声问道:
“莫非夫君对那韩宇另眼相看?“
赵傒闻言嘴角微扬,指尖轻叩窗棂:“夫人此言差矣。“
“既然如此,那为何......“
冯悦怡话未说完,便被赵傒打断。
“韩国朝堂风云变幻,正需再添把火,既然他主动送上门来,岂有不物尽其用之理?“
赵傒说着,伸手替她拢了拢披风。
“穆清,我们恐怕要在新郑多盘桓些时日了。咸阳传来消息,要对韩国用兵,为夫奉命全权负责灭韩事宜。“
冯悦怡闻言展颜一笑,如三月春风拂面。
她将柔荑覆在赵傒手背上,温言道:
“能与夫君朝夕相伴,纵是天涯海角亦是乐事。这新郑的景致,妾身还未看够呢。“
马车转过街角,檐角风铃叮当作响,惊起几只栖息的雀鸟。
…………
暮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韩国都城新郑之上。
弦月清辉,穿过雕花窗棂,在相邦张开地府邸幽深的回廊间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沉水香、陈年竹简与权力算计的独特气味。
厅堂之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忽长忽短,如同这厅中两位主角各自的心思。
韩非,这位尚未入仕却已搅动新郑风云的韩国九公子,正端坐在客席之上。
他一身玄色深衣,领口袖缘绣着暗银的云纹,姿态看似闲适,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主位上的老者。
相邦张开地,须发皆白,面庞如古井深潭,皱纹里刻满了数十载宦海沉浮的印记。
他堆着殷勤的笑容,亲手为韩非斟满一爵温热的黍酒,说道:
“九公子请!寒舍简陋,薄酒粗肴,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相国大人言重了。”
韩非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举爵微抿,琥珀色的酒液在烛光下荡漾。
“相邦日理万机,今夜拨冗相邀,韩非已是受宠若惊。”
他放下酒爵,目光直视张开地,说道:“自鬼兵劫饷案尘埃落定,许久未和相邦好好聊过了……”
闻言,空气微微凝滞。
鬼兵劫饷案,是横亘在两人之间一道无形的鸿沟。
韩非以智助张开地脱困,张开地也曾信誓旦旦承诺举荐其出任司寇。
然而事后,这位位极人臣的老相国却食言而肥,将诺言抛诸九霄云外。
此刻,旧事重提,烛火仿佛也黯淡了几分,厅堂内的暖意被一丝冰冷的尴尬取代。
张开地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仿佛那点龃龉从未存在过。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呵呵一笑,巧妙地避开了锋芒,说道:
“公子说笑了,为国操劳,分内之事罢了,倒是公子你……”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深邃,说道:
“听闻九公子近日殚精竭虑,在查办左司马刘意遇害一案?不知可有所斩获?”
韩非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玉质酒爵边缘,声音平稳,说道:
“此案虽如雾锁重楼,但抽丝剥茧之下,真相已渐露端倪。如今只差最后几处关节,便可水落石出,还亡者一个公道。”
“公道?”
张开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老辣的揶揄,说道:
“公子尚未入仕,这官场上的套话倒是用得炉火纯青。”
下一刻,他收敛笑意,正色道:“子房那孩子一直在公子身边尽心协助吧?案情进展,老臣倒也略知一二。今夜相邀,公子可曾想过,老臣要谈的,或许正是子房也未能触及的……更深层的东西?”
“哦?”
韩非剑眉微挑,眼中精光一闪。
厅内烛火恰在此时被穿堂风拂得一阵猛烈摇曳,光影在张开地沟壑纵横的脸上跳跃,使其神情显得愈发莫测。
“愿闻其详。”
张开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词句,又似在权衡利弊。
侍从们悄无声息地奉上精致的漆器食案,盘中是炙烤得恰到好处的鹿肉、鲜嫩的蒲菜、洁白的鱼脍,香气四溢,然而席间的气氛却比这些珍馐更加令人窒息。
“有些事,不便让子房知晓。”
张开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九公子起初只当这是一桩寻常命案,情有可原。但经老夫看来,左司马刘意身为国之肱骨,他的死,绝非表面这般简单。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涉及……旧日恩怨,更与……王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他刻意在“王上”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紧紧锁住韩非的反应。
韩非的心猛地一沉,他放下酒爵,指尖感受到一丝凉意。
刘意是姬无夜的心腹爪牙,这在新郑朝野人尽皆知。
“听闻刘司马乃大将军一手提拔的亲信,位高权重。在下还以为,他的死讯,相邦大人您……会乐见其成?”
韩非试探道,言语中带着一丝尖锐。
“公子此言差矣!”
张开地立刻摆手,面露不赞同之色,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
“刘意再如何,亦是朝廷册封的左司马,国之重臣!按律,此等大案,本该由御史台详审,或由大将军亲自督办。如今却特意交由公子你,一个尚未入仕的公子处置……公子可曾想过其中深意?”
韩非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再次浮现,带着洞悉世事的了然与一丝自嘲。
“如此说来,这桩案子,倒成了个烫手的山芋?大将军这是想找个不知天高地厚、又爱逞能的‘愣头青’来顶缸?看来非之前那点小动作,确实惹恼了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将军了。”
他直言不讳地点破了姬无夜的险恶用心。
“正是此理!”
张开地重重颔首,眼中流露出对韩非敏锐的赞许,但随即被一丝忧虑取代。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说道:
“九公子,此案背后,不仅纠缠着昔年百越的旧事,更直指……深宫之内,其中内情,老臣虽知晓一二,却实在……实在不便明言,亦不敢明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