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雪霁门中听往事(1+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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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堂主请进。”

华宗恺进入大殿,徐然起身相迎,应嚣嚣递过一个蒲团。

三人客套一番,相对坐下,徐然问起华宗恺:

“堂主有何事相商?”

华宗恺身着明黄色宽袖长袍,老脸皱纹细密,拱手说道:

“我奉掌门之命前来,请二位师叔去一趟雪霁门。”

徐然眉头微皱,本能感觉到有隐情。

“不知所为何事?”

华宗恺解释道:

“尹前辈成就真人,便想着参与到青莲法会来,只是青州几家仙门真人都不同意,他便求到了宫里,宫里希望天枢派让出两个名额。”

徐然心中大概有了底,“华真人没答应?”

华宗恺摇头说道:

“真人让雪霁门选出两名少年弟子,和天枢派参加法会的弟子比斗,若是他们赢了,自然让出名额。”

徐然摸着下巴思索,看来这雪霁门和天枢派的关系也没多好。

一涉及到利益,立马就不顾什么多年庇护,长辈交情了。

“掌门是想让我二人前去?”

华宗恺点点头,拱手道:

“青莲法会关系重大,唯有二位师叔出手,方可万无一失。”

徐然无语,我又不是什么大将军。

“此事我应下了,不知何时动身?”

华宗恺起身道:“时间定在三日后,介时我来请二位师叔。”

眼见华宗恺离去,应嚣嚣说道:

“那雪霁门昨夜才出的真人,今天就想着来分一杯羹,未免也太心急了。”

徐然思索片刻,说道:

“或许人家早就开始谋划了。”

应嚣嚣点点头,“不知道雪霁门选出的弟子是什么实力,要是像齐修胜那样的就好了。”

徐然笑道:“这恐怕有点难。”

………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

这天早上,华宗恺来接徐然和应嚣嚣,驾起庆云前往阴霏山。

“三百多年前,雪霁门濒临末路,便求到天枢派来,希望能有个安身之处。”

明黄色的庆云上,华宗恺为徐然二人讲起雪霁门当年的往事:

“彼时华祖师还在,为其门主算了一卦,说郢中阴霏山可为藏器待时之地。”

华宗恺说到这里,轻抚胡须,面上有光:

“几百年弹指而过,雪霁门居然真的再出一位上品金丹!祖师箴言,果然无误。”

应嚣嚣小声传音给徐然:

“大师兄,你问他了吗?”

徐然也小声传音回道:“人年纪大了,难免话多一点。”

以华宗恺的修为,自然是将这两句话听入耳中,他面色一沉,说起重点:

“雪霁门精通音律法术,二位师叔到时可要小心防备。”

徐然好奇道:“这音律之法,难道是弹琴吹箫之术?”

这种法术徐然也见过,箫昕玉就有一杆洞箫,能通过箫声施展剑气。

华宗恺点头,严肃道:

“乐曲最能动人心神,其妙处非是修为能衡量,而且雪霁门还留有几件名器,更能增添几成威力。”

“好,我知道了。”徐然点头应下。

华宗恺又飞了一会,前方的天空逐渐阴霾,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

雪花落在一片气质秀丽,濯濯如玉的青山上。

青山白雪点缀,灰蒙蒙的雾气轻轻飘荡,显得多了几分哀愁之色。

“这就是阴霏山了。”

徐然看到山间隐隐透露些青绿色的檐角、石质的小亭。

这雪霁门的建造的很是低调,就像一个出尘隐士,不像天枢派那样彰显堂皇大气。

几人离得近些,山间飞出一道遁光,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礼:

“有劳华堂主亲临,晚辈未能远迎,实在失礼。”

华宗恺回礼道:“尹门主客气了,令尊成就金丹,老夫理应俯身拜谒。”

那青衫男子腰弯的低了些,说道:

“家父初成金丹,还望华真人指点一二,我身为晚辈,更要向华堂主多多请教。”

“哪里哪里。”华宗恺面露笑容。

他年纪很大,最是讲究一个尊卑礼序,这尹门主如今身为金丹嫡系,这么给他面子,他心中着实很高兴。

华宗恺身子让开一点,向徐然介绍道:

“这位是雪霁门尹静安尹门主,也是尹真人的长子。”

徐然想着此行是来打脸的,只拱手道:

“天枢派徐然,幸会尹门主。”

应嚣嚣也学着他拱手道:

“天枢派应嚣嚣,幸会尹门主。”

华宗恺对尹静安说道:

“这二位是我天枢派二代祖师火龙真人弟子,如今肩任紫气峰峰主。”

尹静安也有听闻徐然的存在,当下毫不犹豫的拜道:

“二位仙种贲临,雪霁门蓬荜生辉,请容我引荐至真人座前。”

这尹静安如此客气,倒是让徐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尹门主客气了。”

几人跟着尹静安落在阴霏山上的一座雅致阁楼前。

这阁楼高有三层,占地广阔,建立在山崖边。

“真人就在楼上,几位请跟我来。”

尹静安带着徐然他们从楼梯走上去。

楼中熏香弥漫,十分安静,几位侍者见到尹静安也都是无声行礼。

几人来到顶层,这里已经摆好宴席,边上侍立着几位女子。

在上首位置,坐着一位须发皓白的老者。

老者面容沧桑,头戴乌冠,身穿青墨色宽袖长袍,坐的端正,好像一株老松。

尹静安走上前行礼道:

“真人,天枢派华堂主,以及火龙真人的二位弟子前来拜访。”

上首的老者正是雪霁门真人尹南松,老者笑道:

“有劳各位前来,老夫已经备好酒宴款待几位上使,还请快些入座。”

华宗恺上前一步,拜道:

“我家真人略备薄礼,祝贺前辈成就金丹尊位。”

华宗恺取出一枚玉盒,双手呈上。

“华真人太客气了,还请堂主替我转达谢意,老夫不日定当亲自前去拜见。”

尹南松抬手取过玉盒,放在案上,并不打开看,只招呼几人入座。

徐然几人施礼谢过,按着尹静安的指示,落座上席。

华宗恺在外人面前很给徐然和应嚣嚣面子,请他们二人坐在上位。

徐然推辞一二,也就带着应嚣嚣坐了。

尹静安带着华宗恺坐在徐然对面,吩咐侍女上前伺候倒酒。

虽然几人是为了青莲法会之事,但是尹南松父子一点不着急。

直到酒过三巡,尹静安才开口道:

“二位仙种气宇不凡,犹如皓月当空,我门下弟子与之相比,好似萤火一般,不值一提。”

徐然拱手谦虚道:

“门主过誉了,雪霁门有尹真人教导,定然是英杰辈出,不必如此自谦。”

“非是自谦,实是如此。”

尹静安恭敬拱手道:

“我座下一女一徒,皆是浮躁骄傲,若是二位仙种不吝赐教一番,尹某定有厚礼相谢。”

徐然知道尹静安说是赐教,实则是斗法。

至于所谓的厚礼相谢,就是取得名额之后,补偿他们一下。

这倒是让徐然心中好奇。

这位尹门主在见过他和嚣嚣之后,难道还觉得有必胜把握?

徐然想到这里,点头笑道:“此乃小事,门主何必说谢。”

华宗恺此时笑道:

“门主有所不知,我这二位师叔在门中时常为诸峰弟子讲道,道行精妙就连几位长老都赞不绝口。”

“如此甚好!”尹静安大喜,对着一旁侍女吩咐道:

“快去把诗诗和燕儿叫来。”

那侍女应了一声,便就退下了。

没过一会,便就走上来一男一女两位少年,看着十五六的样子。

少年身穿缥色短袖劲衫,身姿挺拔,相貌秀气,眉眼灵动,显露着青春活泼的气息。

他身旁的少女穿着妃色长裙,气质娇柔,仪态端庄,面容是温柔大方的鹅蛋脸,秀发乌黑,别着两枚玉簪。

二人走到席间,跪地下拜:

“拜见真人,拜见门主。”

尹南松点点头,看着徐然和应嚣嚣说道:

“这二位皆是天枢派大真人弟子,按辈分你们应该叫一声师叔祖,还不快快行礼。”

徐然没想到自己到了外面,还是逃不掉师叔祖这个称呼。

那少年少女明显脸色尴尬几分,但还是乖乖下拜道:

“拜见二位师叔祖。”

二人刚拜完,尹静安接着说道:

“这位是华伯父,快来拜见。”

可怜的两个孩子,又对着华宗恺下拜行礼。

等到二人见礼完毕,尹静安向徐然介绍道:

“这是小女诗诗和小徒燕衔书。”

尹静安板起脸,对着自家两个弟子说道:

“二位师叔祖都是神种仙子般的人物,愿意出手指点是你们的福气,可不要怠慢了。”

徐然目中金光流转,已经看出这两人不但气质不凡,一身修为都是胎息巅峰,并且是修到八层火候的天才。

这样的资质放眼整个青州都是顶尖,也难怪尹静安那么自信。

但是徐然并不在意,笑道:

“不敢说指点,稍稍切磋而已。”

燕衔书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师父既然说指点,还请师叔祖赐教一二。”

徐然本想上场,应嚣嚣却先他一步起身,走到燕衔书身前。

应嚣嚣抬头看着燕衔书,说道:

“燕侄孙在有什么困惑,尽管给师叔祖讲来。”

席间伺候的侍女都忍不住抿嘴失笑。

应嚣嚣今年十一岁,个头矮小,面上稚气未脱,一张口还是小孩子的脆亮声音。

这样一个小童却老气秋横的叫着别人侄孙,怎么看都自带嘲讽。

燕衔书面皮一抽,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却也不得不忍住,歪着头拱手道:

“晚辈修行乐道,还请师叔祖指点。”

应嚣嚣点点头,“这个好说,我也略懂一点音律。”

燕衔书哼了一声,从储物袋中取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把五弦琵琶。

徐然目光一凝,这琵琶居然是一件灵器,而且看上去古意盎然,灵机充沛,想来是祭炼多年。

华宗恺此时抚须说道:

“这是白榕子前辈的寒松听雪吧,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已经祭炼成了灵器。”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尹南松此时开口道:

“难得华堂主还记得,这正是寒松听雪,白榕子前辈陨落前日夜弹奏不歇,最后耗尽自己的心血才将此宝炼成灵器。”

华宗恺知道这是雪霁门的伤心事,点点头不在多说什么。

燕衔书取出寒松听雪后,整个人神色平静,周身气机都变的清冷下来。

他抱紧琵琶,跪坐在地,低头行礼道:

“晚辈献丑,愿为师叔祖弹上一曲【月儿歌】”

应嚣嚣凝神以待,他也察觉到燕衔书的气机变化。

随着燕衔书轻轻揉弦,朦胧又轻快的旋律从他指尖流出。

应嚣嚣暗暗点头,他本是世家子弟,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琴棋书画剑等各项技艺。

这燕衔书一出手,他便知道此人的乐道修为已经算是登堂入室。

‘但是仅凭这样,还是无法打动我的。’

应嚣嚣闭目倾听,仿佛看到一片祥和安乐的景象,人人无忧无虑,一切都很美好。

这让他想起和徐然一起跟在火龙道人座下修行的日子,每天都很快乐,好像会永远持续下去一样。

燕衔书弹完序章,手上动作加快,或推或挽,或拢或挑,节奏欢快热烈。

应嚣嚣心中一动,这种感觉就像当初在黑石寨经历的篝火舞会,众人翩翩起舞,喝到尽兴,最后嘴角带笑的睡在地上。

而此时燕南书的曲子也来到第三章,琵琶声高昂冲霄,连绵不绝,一往无前的激进。

应嚣嚣眉头微皱,这种不顾一切的欢乐,犹如登上九重琼楼,傲立于高崖绝顶,虽然快意无限,却未免忽视了危险。

座上的徐然十分讶异。

‘嚣嚣怎么还不动手揍他?’

徐然不懂乐律,却能看懂气机变化。

随着燕衔书的不断弹奏,他的气息也越来越强,已然拔高到九成火候!

‘这就是乐器带来的加持吗。’

徐然并不担心应嚣嚣,只是奇怪他为什么光站在那里。

徐然环顾一圈,发现众人都在侧耳倾听,尤其是尹静安,眼中甚至隐隐有泪光。

再看席间一众侍女,个个眉眼舒展,面带笑意,甚至都忘了给自己倒酒。

‘难道,这曲子很好听?’

燕衔书一直看着应嚣嚣,发现他的气息毫无波动,完全不受自己的乐声干扰。

他神色微沉,手上逐渐加大功力,一身气机也越发高涨。

上首的尹南松目光微动,闪过一丝失望。

应嚣嚣一直听着静静听着,随着燕衔书的乐声激进到极点,突然急转,弦声撕心裂肺。

犹如一脚踏空万丈悬崖,或是从九霄琼楼跌落,一切都坠向深渊,走向毁灭!

“啪!”

一个侍女面色苍白,手中酒壶摔碎一地。

这一道突兀响声却让燕衔书神色一振,全身气机仿佛打破一层瓶颈,赫然推举到了惊人的十层火候!

这等境界不知是多少天骄都无能为力的绝顶境界。

就连燕衔书也是第一次达到这层关卡,在这之前他都止步于九层火候。

‘真是天助!’

他手指如轮,如同幻影一般,弦声错杂焦急,声声如裂帛,真个好似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一片厮杀之声。

徐然看着自己面前的碗碟急颤颤的乱蹦,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身旁伺候的少女更是浑身一软,直接倒在他怀里。

徐然大吃一惊,这曲子竟然如此了得。

抬头一看,嚣嚣阖起双眼,神色平静的站在原地。

‘怎么还不动手?’

应嚣嚣心神一片平静,当燕衔书的曲目走到第三章的时候,他心中就充满了警惕。

当第四章一切突兀的走向毁灭,他也早有预料,心中毫无感觉。

他现在好像站在高空中的神明,俯视着脚下火焰吞噬一切,无数人倒在血泊之中,刀剑厮杀的声音只让他觉得吵闹。

应嚣嚣听到现在,心中已经明悟。

这一曲月儿歌,多半讲的就是当年雪霁门由盛转衰的经过。

这里的突然转变,就是当年雪霁门因为金丹陨落,从傲视群雄的山上仙宗,变成了被人残忍分瓜的鱼肉。

燕衔书第四章已经推到尾声,眼见应嚣嚣仍然恬淡自若,额头也逐渐冒出冷汗。

‘我就不信你真的铁石心肠,一点感触也无!’

燕衔书弦声再变,大弦幽幽长叹,小弦啜啜哭泣,生离死别道不尽的凄凉苦。

应嚣嚣微微点头,此时雪霁门应该已是丧家之犬,孤苦无依,惶惶不可终日。

席上尹南松面无表情,静静的听着。

下手的尹静安神情不悦,低垂的眉眼隐隐有怒色。

坐在他身旁的尹诗诗则是担忧的看着燕衔书。

‘师弟怎么弹成这样的曲调,完全走入偏激了。’

而此时的燕衔书已经顾不得那些,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曲目中。

他的曲目也来到第五章,空山明月落。

弦声只剩无尽的悲凉,哀愁,绝望,仿佛一个人坐在山间古松下,过往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亲人、朋友、师长、兄弟都死绝了,自己也命不久矣,只能望月长叹,夜夜呕血,一遍又一遍的弹起悲歌,再也看不见希望……

燕衔书脚下蔓延出一片寒冰,逐渐扩散到应嚣嚣脚下。

徐然在听不懂,也知道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如果嚣嚣继续站着不动,那他就要败了。

此时席间一众侍女已经忘了规矩,人人嘤嘤啜泣,一脸哀色。

席上尹南松和华宗恺面无表情。

尹静安却是怒的额头青筋直跳,双手紧握成拳,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身边的尹诗诗被吓得面色惨白。

寒冰已经冻住应嚣嚣的双脚,燕衔书面露喜色,鼓足最后的真气,就要走入终章。

应嚣嚣此时却睁开双眼,叹息一声:

“燕侄孙,你还不醒悟吗?”

燕衔书一愣,应嚣嚣取出宝剑,轻轻一弹。

耳边突然传来“绷!”的一声。

燕衔书低头一看,弦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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