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心有猛虎 细嗅蔷薇(1 / 1)
徐然视看向右边的濯泷剑派弟子,顺着他们的视线锁定一位青年男子。
赵裕神色微变,没想到姜离居然会把事情引到他身上。
跪在地上的纪有定神色一振,激动的指着赵裕道:
“定然是他!此人与我积怨已久,定然是他假借我名,犯下杀人夺宝的龌龊事!”
赵裕身旁的程慧柔顿时恼怒,对他出言斥责道:
“纪有定,你休要在这里血口喷人!”
纪有定神色一黯,喃喃道:“你如今倒向着他了……”
徐然不理会他们,只对赵裕问道:
“这位赵道友,你锻造飞剑的青钨铁是从何而来,又用了多少分量?”
赵裕神色尴尬,抽出腰间长剑,这剑寒光凛冽,隐隐透出一股翠色:
“此剑是我以二百二十余斤的青钨铁,采炼出二十斤青钨之精锻造而成,这些青钨铁都是我从流汐岛上的一座铁矿中挖出的。”
赵裕看了眼上首的姜离,又转头看向徐然,干笑道:
“徐道子还有什么疑问?”
徐然面色不变,双眼金光流转:“赵道友既然有信心,还请让我用问神之法来辨明真假。”
赵裕微微低眉,手中宝剑倒映出一张苍白的面容。
他沉声道:“这倒也无妨,只是在下有些担心……徐道子要用我当替死鬼。”
“那我何不直接杀了纪有定,何必要多此一举?”
徐然露出一丝微笑,眼中却是寒光凝结如霜:
“还是说,赵道友根本……就是在说谎!”
赵裕额头见汗,瞪着双眼无法回答。
殿中气氛骤凝,所有人都看出赵裕心中有鬼。
纪有定哈哈大笑,“他怕了!”
陈蕊再次催动心力,强撑着站起身,红肿双眼死死盯着他:
“是不是你杀了我父亲!”
赵裕握着剑柄的手掌青筋凸起,脸颊两旁肌肉抽搐,艰难吐声道:
“我……”
“不可能是他杀的!”
身旁的程慧柔大声叫喊,将周围的压力排开。
赵裕感激的抬起头,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一丝嫌弃。
程慧柔跪倒在自家掌门,同时也是自己的母亲脚下,双眼含泪道:
“母亲,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程雅清身穿月白道袍,手中拿着一柄拂尘,她看着自己的女儿,知道她是希望自己能包庇赵裕。
说实话程雅清不想这么做,因为这不但要得罪一位金丹弟子,还要驳回大唐公主的话,最后自己也是脸面全无。
‘可慧柔已经和赵裕定下婚约,请帖都发出去了,二人也已经有夫妻之实,若是今天让赵裕死在这里,慧柔又该怎么办?’
她心中纠结万分,最后还是咬牙道:
“徐道子,问神之术也不能完全断定事实真假,而且受此术者多半还会神魂受损以至阻碍修行,如若此事与赵裕无关,岂不是害了他……”
程雅清讲了许多,殿中众人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瞧着她。
她知道自己说的不占理,但事已至此,她反倒狠下心来:
“再者说,这位陈姑娘并没有任何证据,只凭她一张嘴,怎么能断定事情真相,或许她记混了也说不定。”
程慧柔也跟着哭泣道:“说不定这些事情都是她编造出来的,故意来清泓剑派闹事!”
“你……你们……!”陈蕊气的浑身发抖,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人竟然能如此不要脸。
赵裕这般明显的畏罪的模样她们不去怀疑,反而质疑起她是在编造陷害。
陈蕊只感觉四肢发冷,唯有心口的暖意支撑着她,她还想说什么,可胸中梗痛窒息,嘴唇翕动着发不出声音。
也就在此时,徐然按住了她的肩膀。
陈蕊扭过头,清丽娇秀的面容毫无血色,只是一双眼泪流不止,哽咽道:
“徐公子……帮帮我。”
徐然神色严肃,“我正是为此而来。”
他迈出一步,将陈蕊护到自己身后。
那双金眸扫过殿中所有人,下一瞬,一股风暴从他体内汹汹涌出,似有吞吐天地的猛虎傲然长啸,震动四野!
徐然脚下的地面瞬间龟裂,离他最近的纪有定更是两眼一翻,直接昏厥在地。
赵裕只觉得身上似有千斤重力,胸口更是好像挨了一记铁锤,又闷又痛,顿时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砰嗵!
砰嗵!砰嗵!
大殿中的清泓剑派与濯泷剑派的弟子不断摔倒在地,失去意识。
“你们这是怎么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剩余一些境界高深的弟子大惊失色,虽然他们还能坚持,但他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能恐惧的看着徐然。
只有葛敬禾与程清雅这两位筑基修士,知道徐然是施展了一种撼动天地大势的神通,直接将这些弟子震晕了过去。
这大殿中唯有姜离一人知晓徐然究竟施展了何等手段,可这也让她比所有人都要震惊:
‘这是帝王之气,他怎么会有帝王之气?!’
徐然施展的这道神通名为【六合霸气】,是在神魂中观想一位气吞六合的无上帝王,再凝聚自身命数、气运、气魄、威势等等气势为一体,最后加持神魂之力释放而出,从而压垮他人意志的手段。
但是这【六合霸气】跟《万乘诛贼诏书》一样,都必须是要有帝王之命才能修行。
徐然本来是无法修炼的,但他在炼化【帝君圣煞】之后获得了帝王命数,也就能施展这等神通了。
他看了眼殿中,那些炼炁初期修为的基本都晕了过去,剩余一些人也都或多或少的被霸气震动神魂,心生惧意。
程雅清见徐然颇有直接动手的意思,心中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徐道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强杀我门下弟子!”
程慧柔因为被她母亲护住,倒是没有受到【六合霸气】的影响,此时直接伏在程雅清膝上,痛哭道:
“可怜女儿如此命苦,还未出嫁,便就遇上这等横祸。”
徐然眉头一皱,喝道:“闭嘴!”
他这一声怒喝极其突然,就连葛敬禾心中都跟着一颤,不由得担心起若是惹恼了那少年,会不会祭出什么法宝符箓荡平月崖岛。
徐然冷冷的看着程清雅,逐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指向跪倒在地的赵裕:
“我要杀他,你待怎样?”
程清雅眼中泛起怒色,却又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徐然又指向程慧柔,“我要杀她,你待怎样?”
程清雅面色一白,不敢看向徐然。
徐然又伸手指着她自己,神色平静道:
“我要杀你,又待怎样?”
程清雅猛地抬起头,怒视着徐然,一身剑气蠢蠢欲动,似要将他化作齑粉。
徐然脸色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冷冷看着她。
程清雅与他对视良久,最后还是缓缓转过头,一言不发。
徐然又低头看向一脸惊惧的程慧柔。
程慧柔害怕到身体颤抖,紧张道:“我……不要杀我……”
徐然冷哼道:“至于你,就是个贱人。”
啪!
徐然挥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大殿中寂然无声,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徐然走到跪着的赵裕面前,俯视着他:
“你是自己说,还是我问你?”
赵裕缓缓抬起头,那双眼中布满血丝,又是恐惧,又是愤怒:
“没错,是我杀了他父亲,是我从他父亲手里骗来百斤青钨铁!”
他用剑撑着自己站起,怒视着徐然:
“可那又怎么样,我有什么错!要怪就怪他只是一个任人欺凌凡夫俗子,没有做人上人的命!”
赵裕眼中流下两行清泪,他看着自己手中的剑:
“我又有什么办法,我没有背景,可我也想看看山顶的风景,我去抢、去骗、去猎杀妖兽、去侍奉师父、去讨好她女儿,就为了能在条路上多迈出一步!”
他看了眼一旁的程慧柔,眼中闪过一丝自嘲:
“好不容易熬到如今,终于凑够材料炼出一把飞剑,师父也答应把女儿嫁给我。接下来我只要在今天的两家论剑上取得头名,便能借助洗剑池让飞剑更进一步,便能让师父全力培养我,便能让慧柔死心塌地……”
赵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忿怒让他整张脸都变得赤红扭曲,张大嘴巴歇斯底里的咆哮道:
“可是这些都被你毁了!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你怎么不去死啊!我当初就该杀了你们所有人!”
赵裕状若癫狂,袖中却骤然飞出一把淬毒小剑,如同毒蛇出洞,恶毒的噬向陈蕊。
同时他运起真气,手中宝剑剑气如瀑,对着徐然使出了全力一击:
“濯流洗心剑!”
赵裕突然发难,一把毒剑,一把长剑,皆是搏命之势。
但是,另有一道剑光比他快上十倍不止,一瞬间打落陈蕊面前的毒剑,又径直挑飞了他手中长剑,斩下了他的双手。
葛敬禾收回飞剑,一手轻捻胡须,面上古井不波。
程清雅母女则是面色苍白,若是赵裕这一剑伤到徐然,只怕她们求死都难。
“啊!”
赵裕双手齐腕而断,鲜血狂涌,痛苦跪地的惨叫,身子都卷缩起来。
徐然身上有煞气护体,没有被他的血弄脏衣服。
“铛啷!”
赵裕的长剑掉在地上,陈蕊咬牙冲过去捡起,狠狠刺入赵裕的胸肋。
“啊!”赵裕再次痛叫一声,可他毕竟是炼炁修士,这样的伤势还不足以让他死亡,他本想凝聚真气反击,可体内却有一股极阴寒气在飞速蔓延,将他的一身真气都冻住,没有丝毫反击之力。
陈蕊咬牙切齿,手中长剑对着赵裕不断刺下,直到他彻底断气,这才砍下他的头颅,撕下一角裙布包了。
程慧柔神色悲哀,只能将脸埋在母亲腿上,低低的泣着。
陈蕊面上全是血迹,可眼神却是极亮,她一手抓着剑,一手抱着仇人脑袋,对着徐然跪地请求道:
“恩公,我想将这贼子头颅祭祀于父母坟前。”
“好,我带你去。”
徐然施法将她身上血污洗去,又看向上首坐着的姜离:
“殿下,真是多谢你了。”
姜离轻哼一声,扭头不理他。
徐然也不在意,带着陈蕊就离开了。
姜离见他离去,也从席上站起,对葛敬禾道:
“孤也不久留了。”
葛敬禾连忙起身行礼,“老朽招待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姜离微微点头,化作一道火焰飞走了。
徐然按着陈蕊指的方向来到一座城镇外的荒地,这里坟茔紧密,杂草丛生。
陈蕊一时间也认不出父母的坟是哪一座,徐然陪她一起找了片刻,才找到一座被杂草遮掩的旧坟。
她用剑将杂草除去,将赵裕的头颅放置在坟前,给父母磕了头,又转身给徐然磕起头来:
“若不是恩公相助,这血海深仇陈蕊恐怕今生都报不得。”
徐然将她扶起,拂去她额头灰土,宽慰道:
“行侠仗义本就是我辈应该做的。”
陈蕊擦拭眼泪,又恳求道:
“恩公高义,陈蕊愿给恩公为奴为婢,随行伺候,以作报答。”
徐然无奈道:“陈姑娘,报答的话就免了吧,我此次游历东海危险颇多,你跟着我实在不合适。”
陈蕊神色一黯,但很快又露出笑容,“陈蕊知道了,不会为难恩公的。”
徐然松了一口气,“那你现在报了血仇,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陈蕊看了眼父母的坟头,神色低沉,“也没什么打算,只想着能多陪陪父母,时常来给他们二老打扫坟冢,说上几句话。”
徐然点点头,“那你是打算在这附近生活?”
陈蕊重重点头,“嗯,我想重回故乡,将来开个医馆什么的。”
徐然笑了笑,“那倒是不错。”
他取出一个储物袋递给陈蕊,“这里面有些金银,还有一些我用不上的东西,你收着吧,就当是我做的投资。”
陈蕊咬着嘴唇,点点头,接过储物袋,盯着徐然道:
“徐公子,我知道你这样的仙人都忙着修行,每一天的时间都很宝贵,你不用太担心我的,去忙你的事情就好了。”
徐然看了她一会,点头道:
“别忘了照顾好自己,等我忙完事情,还会来看你的。”
陈蕊笑着流泪道:“嗯,我会在这等你的。”
徐然拍拍她的肩膀,“吾去矣。”
他话音方落,变化作一道黑风远去了。
陈蕊怔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过了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她来到父母的坟前,挖了一个小坑,将徐然给她的储物袋埋了进去,又用石头压住。
做完这些,陈蕊拿起长剑,横在脖颈上,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
“爹、娘,蕊儿来陪你们了!”
“你这是做什么!”
徐然突然现身,一把抢过陈蕊手中长剑。
他刚才就看出陈蕊状态不对劲,飞出一段距离后又偷偷回来了。
“你不是说要开医馆,还要等着我来看你吗?”
陈蕊看着他,忽然大声哭泣了起来:
“可是……可是我,我已经活不下去了……,我爹我娘……他们全都死了,我还有什么活的必要……。”
徐然蹲下身子,劝慰道:
“你还可以为自己而活啊,你可以去开个医馆,去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也可以出去看看这世间的风景,你的人生还有很多事可以做啊。”
陈蕊只一个劲摇头,哭泣不停。
徐然一时间焦头烂额,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也就在此时,一道火红曼丽的身影落在一旁。
姜离一手负在身后,一手轻摇羽扇,俨然一副军师模样。
徐然无奈道:“公主殿下,算我求你求你了,你要是有办法就来帮帮我吧。”
姜离仰着头,骄傲道:“你认真求我我才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