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30.戒指与吻（1 / 1）
圣采儿曾以为，逃离轮回圣殿那座冰冷绝望的囚笼就是解脱。
自己想的是逃离那些非人的试炼，逃离父母眼中只有“圣女价值”的冰冷，逃离那足以将灵魂都碾成齑粉的沉重期望……
她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呼吸一口没有血腥味的自由空气，在阳光下发呆，或者因为一朵野花而微笑。
她想要在那名为“轮回”的磨盘将她彻底碾碎、变成一个没有痛觉、没有感情、只剩下杀戮指令的工具之前，逃出来，她宁愿死在追寻自由的路上，也不要变成一具活着的行尸走肉。
可她从未奢望过，在亡命的路上，会遇到林泉。
一个……和她一样，仿佛被命运被力量诅咒的人？
而他带着满身的虚无与遗忘的伤痕，却在她最绝望的时刻，就像撕裂黑暗的流星降临。
林泉救了她，用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湮灭了死亡；林泉保护她，将她纳入那把仿佛能隔绝一切风雨的红伞之下；林泉温柔地安慰她，用掌心驱散她脚上的冰冷；林泉甚至给了她一个可以暂时依靠的怀抱……那是她在冰冷的圣殿、在名为“家”的囚笼里，从未体验过的温度。
少年那份真实的守护，填补了她灵魂深处巨大的空洞。
可现在，这短暂的光明，却因为她而即将熄灭！
为了让自己能挺直脊梁，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去选择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像阴沟里的老鼠般永远躲藏，他又一次动用了那她看来是禁忌的力量，承受着可怕的反噬！
最终，林泉先她一步，坠入了这无边的虚无，变成了一个或许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空洞的躯壳！一个为了守护她，而提前燃尽了“存在”本身的……牺牲品？
林泉说他会恢复，说只要自己在身边，他总会记起来……
圣采儿相信林泉！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她死死地相信着！林泉会回来的！
就像林泉也相信着，自己能在虚无之海中为他点亮归航的灯塔。
可是……圣采儿不相信自己啊！
太弱小了！此刻的她，面对强大的圣殿，面对深不可测的侠影一号，如果硬碰硬，自己弱小得如同蝼蚁！
林泉能不惜代价、燃烧自己，为她争来这个宝贵的选择权，让她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不”，让她可以挣脱那无形的枷锁。
而自己呢？自己能为此刻风中残烛、记忆尽失的林泉做些什么？除了徒劳地抱着他，用颤抖的指尖一遍遍刻写他的名字，用滚烫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自己还能做什么？！
圣采儿颤抖着看着身边虚无状态的林泉....她似乎什么也做不了，除了使用林泉给与自己的“选择权”。
就像林泉说的，她现在大可以对着跪地的侠影一号，清晰地、大声地说出那句：“我不会回去！我要跟林泉哥哥走！”
然后，躲在这个失去意识、仅凭本能守护她的林泉身后，小心翼翼地等待，等待不知何时才能降临的“恢复”。
但是，自己真的愿意这样吗？！
这个念头就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圣采儿的灵魂上！
难道以后，与林泉“私奔”的旅途中，每一次！每一次遇到危险，每一次需要选择，每一次需要力量去守护什么的时候，她都要眼睁睁看着林泉过度使用那禁忌的力量，看着他被反噬的痛苦折磨得脸色惨白、冷汗淋漓，看着他最终堕入这冰冷的虚无，变成一个无知无觉的躯壳？！
然后，她就只能躲在这具躯壳旁边，瑟瑟发抖地祈祷着，祈祷着林泉曾说过的那句话——“如果有人要伤害你，哪怕我什么也记不得，也会本能的拔刀，没有人会伤害你。”
圣采儿两行清泪无声滑落，沿着她苍白的脸颊蜿蜒而下，最终滴在林泉冰冷的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圣采儿不想要这样，她绝不要这样！
如果自己所谓的“自由”，是建立在将林泉拖入痛苦深渊、将他当作抵挡一切危险的盾牌之上，那她与轮回圣殿里那些将她视为“注定命运”的冰冷符号、视为拯救人类的工具的父母，又有何区别？！他们都只是在利用他人的牺牲来成全自己的欲望！
况且，如今已经了解林泉的她可以肯定的说自己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明白，林泉所承受的痛苦，远非她所能想象！
他那源自灵魂深处的虚无反噬，每一次发作都是在剜心剔骨！
林泉愿意为了她，一次次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甚至不惜提前堕入这无边的遗忘深渊，这份沉甸甸的守护，难道换来的，就是她心安理得地躲在他失去意识的躯壳后，享受他用痛苦换来的“安全”吗？！
不，绝不能这样。
“哐当！”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打破了房间内死寂般的凝重。
圣采儿手中那柄一直稳稳指向跪地侠影一号的暗金匕首，毫无征兆地脱手掉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何必呢？何必如此装腔作势地举着匕首？
圣采儿颤抖的小手无力地垂下，心底涌起一股浓烈的自嘲。
侠隐一号？这位强大的八阶刺客，她的仆人，也是来带她回去的强者，此刻被镇压的双膝深陷在地板里，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林泉那最后爆发出的、吞噬灵魂的恐怖的虚无气息，正如他所承诺的那般，形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别说伤害她，侠隐一号甚至连向她靠近半步的机会都没有！
林泉哥哥……他真的做到了。他用燃烧自我的代价，为她铸就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港湾。她确实可以像一个真正的、被宠坏的孩子一样，躲在他冰冷但坚实的怀抱里，等待风暴过去，等待他的“恢复”。
圣采儿的心中，酸涩的暖流与尖锐的疼痛激烈地交织着。
她这次没有再看那卑微跪伏的侠影一号一眼，他只是房间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她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思绪，都倾注在身前这个单膝跪地、双眼彻底失去神采的林泉身上。
那空洞的眼神，看得她心脏阵阵抽痛。
林泉似乎不再需要她的搀扶，那最后一丝支撑的意识消散后，他的身体，已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锚定在了这个单膝跪地的姿态，就像守护公主的骑士石像，沉默而永恒，安静而强大！
圣采儿深深抽吸了一口气，
随后，她伸出颤抖却异常坚定的手，轻轻握住了林泉那只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林泉的手指冰凉，
对于经历轮回试炼过的圣采儿，她明显能感觉那里没有一丝生气，那是死气，就像一个永远徘徊于彼岸，黄泉之路的人有的气息....
圣采儿已经记不住哽咽了多少次，
很快，她也不在乎这些了，只是顺从本心，做了一个让跪地的侠影一号瞳孔骤然收缩的动作。
她小心翼翼地、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从自己纤细的左手无名指上，褪下了那枚造型古朴、却蕴含着特殊意义的“勿忘我”戒指。小巧的银环，在她指尖闪烁着微光。
圣采儿用轻柔而郑重的动作，进行着一场神圣的仪式。
她微微俯身，靠近单膝跪地的林泉，拉起他冰冷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枚还带着她指尖余温的“勿忘我”戒指，缓缓地、珍重地，戴在了林泉的左手无名指上。
“哥哥，勿忘我……”圣采儿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戒指戴好，大小竟意外地合适。
圣采儿没有松开他的手，而是将这只戴着戒指的手，连同他整个手臂，一起紧紧地、紧紧地抱入自己温热的怀中。
她用自己单薄的胸膛，死死地贴住他冰冷的手掌，想要用自己生命的热度，去驱散那蚀骨的寒意，去温暖林泉那颗迷失在虚无中的心。
“对不起……”圣采儿颤抖着、却无比清晰地在林泉冰凉的手背上，一笔一划地刻写着：
“如果没有遇到你……或许在我逃不掉、被逼入绝境时……我会选择最极端的路……一了百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
“我不想再逃了……”
“我也想……保护你……我也想要力量。”
“而这力量带来的痛苦……让我……与你一起承担……好吗？”
“我不想让你一个人迷失在这片虚无中……那种被世界抛弃、连自己是谁都遗忘的冰冷绝望……我也懂……我比任何人都懂……”
刻写完最后一个字，
圣采儿又突然松开了抱着林泉手臂的手，转而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却又无比用力地，环抱住了林泉那低垂的脑袋。
她将自己的额头，轻轻地、紧紧地抵在林泉那光洁却冰冷的额头上，
肌肤相贴，传递着少女滚烫的温度和他额间残留的微弱热度。
圣采儿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这无声的触碰带来的灵魂震颤。
片刻后，她缓缓睁开眼，近在咫尺地凝视着林泉那双失去了所有光彩的空洞眼眸。
如此近的距离，圣采儿甚至能看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的面颊。
呼吸着他呼吸的空气，圣采儿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滑落，落在林泉那失去了血色、却依旧线条优美的红润唇瓣上……
一股莫名的、带着青涩悸动的热流瞬间涌上心头，脸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好想……亲上去……好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忽然窜起，让她心跳如擂鼓。
但下一秒，少女的羞涩和一种更深的坚持瞬间压倒了冲动。
不……不行……
第一次……一定要等……林泉哥哥……完全清醒的时候……
要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要让他深刻的记住那种感觉！
这样，圣采儿莫名的想着，或许以后，哪怕他未来还会忘记，自己就可以重复的再亲，狠狠的亲！
深情的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亲，每一次都是初吻的亲。
亲到他记起记忆，亲到他再也不能忘记自己！
圣采儿在心中羞涩，坚定而偏执地想着，强行按捺下那躁动的心绪。
于是，圣采儿只是像一只偷到糖果又怕被发现的小猫，飞快地、带着无限眷恋和心疼，在那光洁冰冷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如羽毛、却饱含了所有未言之语的吻。
一触即分。
随后，她深深地、眷恋地看了一眼怀中林泉的脸庞，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拂过自己颈侧的温热。
然后，圣采儿才缓缓地、坚定地松开了紧抱着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让他的身体维持着那单膝跪地、如同守护骑士般的姿态。
做完这些，圣采儿抬起头，脸上残留的泪痕未干，眼中的迷茫和恐惧却已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决绝。
她不再看林泉，而是将目光转向那依旧被无形之力死死压制、跪伏在地动弹不得的侠影一号。
很快，她站起身，
目光再次转向房间中央。
那柄暗金色的匕首，正静静地躺在地板上，距离跪伏在地的侠影一号只有一步之遥。
圣采儿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她没有弯腰，只是抬起穿着小巧软靴的右脚，足尖对着匕首的刀柄末端，看似随意地、轻轻一踹。
“嗒。”
一声轻响。暗金匕首在地板上平滑地向前滑去，精准地停在了侠影一号撑在地面的双手前方。
就在匕首触碰到侠影一号身前地面的刹那——
“呃啊——！”
侠影一号猛地发出一声粗重压抑的抽气！
因为此刻，死死压制着他灵魂与躯体的、冰冷彻骨、源自虚无深渊的恐怖气息，竟如同退潮般骤然消散！
这突如其来的“解放”，给他带来的并非轻松，而是近乎虚脱的剧烈反应！
侠隐一号双手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向前一扑，双掌按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停的喘息！
刚才那短短片刻的压制，竟然像是耗尽了他毕生的力气，更在他的灵魂深处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名为“绝对恐惧”的烙印！
就在片刻之前，他还藏身暗影，不断观察那个紫发少年，心头甚至掠过一丝试探——这小子就算知道自己在附近，又是否真能发现他这位八阶巅峰刺客的踪迹？那力量到底是不是幻觉。
然而，当他看到林泉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看似随意地搭上腰间刀柄，并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侠隐一号只觉灵魂深处警铃疯狂炸响！所有试探的念头瞬间被碾得粉碎！
那是真的，根本做不到任何假！
而他也直接像被揪住脖子的小猫一样，毫无反抗的就被拎了出来！
而且，那种更深层的感觉……无法言喻！仿佛自己不再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善于躲避隐匿的刺客，而是骤然被投入了一个庞大无边、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冰冷“黑洞”之中的沙尘！
林泉散发出的无形力量将他死死钉在原地，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
他引以为傲的、足以在寻常魔神面前周旋的“光速”身法，在那一刻竟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就像光逃不过黑洞一般！
那并非速度的压制，而是一种源于存在层面的、绝对的禁锢！那如有实质的威压，沉重如万仞高山，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在跪地不起的那一刻，侠隐一号心中不停掀起惊涛骇浪：眼前这看似毫无灵力波动的少年，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而大小姐！您又到底……结识了怎样一位无法揣度的存在？！
比魔神……更……不可理解！
这是……这是……
侠影一号混乱不堪、惊魂未定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颠覆他所有认知的念头：
“这就是神眷者？！不对！！这是侠隐一号最开始的想法。
“这根本就是……是行走于人间的……神明本身！！！”
他猛地抬起头！兜帽因剧烈的动作滑落些许，露出一张布满惊骇汗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脸庞。
侠隐一号急切地、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无法言喻的敬畏，目光投向圣采儿的方向！
“采儿小姐！您！您刚才……”侠影一号的声音嘶哑干涩，满是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惊疑。
现在，他有很多疑问和震撼想要脱口而出——关于那恐怖的气息，关于林泉的真实身份，关于圣采儿与这位“神明”的关系！这么短的时间，如何相识相知的，关系深厚的？
这一切都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冲击着他毕生的信念。
但他都想要知道，因为，他还在想着身为护道者，身为联盟刺客的职责。
如此伟力，少年是否能帮助人类，而采儿是否要回归！
然而，他的话才刚开了个头——
圣采儿那双平静无波冷漠的眼眸，已经淡淡地扫了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自然地、将一根纤细白皙的食指，轻轻竖在了自己柔软的唇瓣前。
“嘘。”
一个无声的动作，一个简单的唇形。
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侠影一号所有冲到嘴边的话语，不禁停住。
侠隐一号识趣的闭上嘴，将所有的惊骇、疑问、恐惧，全都死死地咽回了肚子里。
因为，就在圣采儿那无声却重若千钧的“嘘”字唇形落下的瞬间，他已然彻底明白——那个倔强逃离、需要他追捕的“叛逆者”圣采儿，已经消失了。
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是圣女！
是刺客圣殿当代的轮回圣女！是身负神圣血脉、承载着人类未来希望的绝对核心！圣女的意志，便是圣殿意志的延伸，她的回归，意味着秩序的回归！
逃跑的圣采儿，他可以视作需要“引导”甚至必要时“强制带回”的对象。
但回归的圣女？她便是行走的律令，她便是无上的权威！
他侠影一号，身为侠隐堂一份子，存在的意义之一，便是作为圣女的影子，作为她意志的延伸，作为她手中最锋利的匕首！他不需要理解，不需要质疑，只需要绝对的、无条件的服从！
这份认知，让他没有再过多询问什么，只剩下绝对的的臣服与职责。
很快，圣采儿缓步走到了依旧单膝跪地、姿态卑微的侠影一号身旁。
她甚至没有低头俯视他，目光只是平视着前方虚空。
圣采儿刚才还哭成泪人的脸上此刻没有任何表情，就像覆盖着万载寒冰，只有那双紫眸深处，残留着对身后那单膝跪地身影的无尽眷恋与痛楚，但这丝情感被她完美地隐藏在绝对的冷漠之下。
她微微侧首，目光的余光极其冷淡地扫过侠影一号，下达了一道清晰无比、带着不容抗拒的、无声的冰冷意志。
『带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