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即使黑洞面前，我们也拥有选择（1 / 1）
此时此刻，林泉只感到那股从灵魂深处翻涌而上的、冰冷刺骨的剧痛与虚无感已经骤然加剧。
就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他的意识。
而且就连林泉视野中的圣采儿那张写满坚定与依赖的小脸，也开始剧烈地晃动、模糊，仿佛隔着一层不断荡漾的水幕。
林泉情不自禁的闷哼一声，强忍着几乎要将自己撕裂的痛楚，支撑着身体，缓缓地、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
这个动作，不可避免地松开了圣采儿那双如同八爪鱼般紧紧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
圣采儿猝不及防，身体微微失衡，不过还是被林泉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力道地放回了地面上。
她踉跄一步站稳，仰起头，一双水汽未干的眼眸里瞬间被迷茫和担忧填满。
圣采儿不明白林泉为何突然站起。
但当她一眼看到林泉那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糟糕脸色。
她立刻明白过来，急切地伸出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反噬开始了？！”
她无声的呐喊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指尖在他手臂上飞快地划过，写满了惊惶。
林泉清醒片刻后，他这才低下头，目光穿过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圣采儿那张写满关切的脸上。
林泉没有立刻解释。
因为自己这个时候需要时间，需要集中残存的所有意志力，去对抗、去压制体内那股名为“虚无”的、安静却冰冷到极致的力量反噬，因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连这简单的动作都让他眉头紧锁。
同时，他的右手，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以一种极其缓慢、仿佛在对抗着无形的万钧重压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沉重仪式感，缓缓抬起，越过身体的颤抖，最终——稳稳地、如同磐石般、带着决绝的力道——握住了腰间那柄名为“无”的古朴长刀的刀柄！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从掌心蔓延开来，如同握住了极地深处的万载玄冰！
然而，这刺骨的冰冷，此刻却成了一道闸门，一道隔绝汹涌痛苦洪流的堤坝，
当林泉的五指完全合拢，紧紧握住刀柄的刹那，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锚定感”从刀身传递而来，就像在狂暴的意识风暴中投下了一根定海神针。
一时间，那足以撕裂灵魂的剧痛和翻涌的虚无感，被暂时隔绝了部分，让他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了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珍贵的清明！
借着这转瞬即逝的清明，林泉缓缓地低下头。
他的视线依旧模糊，但他努力地聚焦，穿过那片晃动的光影，终于勉强看清了圣采儿那张仰起的、布满泪痕、写满了惊惶与无限关切的小脸。
“没关系，采儿，你不用担心。”
“今天可能，拔刀次数，有些…超负荷了。”
林泉挤出一个安抚性的弧度，却只牵动了嘴角僵硬的肌肉，显得无比勉强，
“我…会慢慢…恢复…过来的”
说话间，他尝试稳住身形，同时用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圣采儿那死死攥住他衣角的冰凉小手上，传递着一丝虚弱的安抚之意。
然而，就在“过来”两个字落下的瞬间，那股被暂时压制的虚无洪流仿佛受到了挑衅，骤然以更凶猛的姿态反扑！
林泉只觉得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被瞬间抽空，眼前猛地一黑，天旋地转。
一时间，林泉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竟是直接单膝重重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哥哥！”
圣采儿被突然的一幕吓到了，若非她一直死死抓着他的衣角，
若非她那属于顶尖刺客的超凡反应速度在极致的恐惧中被激发，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用自己那瘦小的身躯拼尽全力向前一扑，险之又险地接住了他下坠的上半身，林泉恐怕会毫无缓冲地直接摔倒在地。
她小小的身体被林泉的重量带得一个趔趄，但她用纤细的手臂用自己的力量，稳稳地撑住了他。
林泉的头无力地垂落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滚烫的额头贴着她冰凉的颈侧，急促而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上，让她心尖都在颤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圣采儿无声地喊着，泪水不禁滚落，很快就打湿了林泉肩头的衣料。
自己虽然从林泉口中得知了他也会被力量反噬，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反噬来得如此迅猛，如此酷烈！
这可是比自己那失去六感的代价，更加恐怖的存在啊！
明明刚刚还在平静地与她交谈、安抚她的人，转眼间就如同风中残烛，这份冲击，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茫然无措。
“我该做什么？”
“求求哥哥你告诉我。”
“采儿也要帮你，采儿能做什么？！”
圣采儿用颤抖的手指胡乱地在林泉的背上划动，写下的字迹因为极度的慌乱而扭曲变形，满是无措的哀求。
自己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即使是面对死亡威胁，她也知道自己该挥动匕首。
可现在，面对林泉这源自灵魂深处的痛苦，她的力量、技巧，似乎全都成了无用的摆设。
林泉沉重的脑袋靠在圣采儿稚嫩却异常坚韧的肩膀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圣采儿小小的身体因为承受他的重量和内心的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能感受到她滚烫的泪水不断滴落在他颈间，
更能“听”到她无声的呐喊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惶急与茫然无措。
一丝无奈，甚至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浮现在林泉混沌的意识深处。
想不到，刚刚才确认了与采儿之间这斩不断的因果羁绊，下一刻，就如此急切地需要她的帮助了吗？
不过，这似乎也在预料之中。
没有选择在巷口与侠影一号爆发冲突，而是强撑着立刻赶回，不正是为了这一刻吗？
为了能在她身边，面对这必然到来的反噬？
他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轻易拔刀。
那只会让虚无更快地吞噬他仅存的意识。
就算要拔，也必须是在她的身边以她为锚点。
身体如同被无数冰锥穿刺，视线彻底被黑暗笼罩，甚至连听觉都在迅速离他远去。
然而，在这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虚无的侵蚀中，林泉的心底却奇异地没有一丝慌张。
只有一片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信赖圣采儿。这份信赖源于言语承诺，更有灵魂共鸣的瞬间就已确立的本能。
林泉也相信她会在自己沉沦遗忘之海时，成为守望的灯塔，指引他归途。
那么，在她需要庇护的时候，他这把名为“无”的刀，也会本能地出鞘，为她斩开一切威胁。
很快，他仅存的一丝微弱意识，如同风中残烛，紧紧地依附着圣采儿那娇小却温热的身躯。
圣采儿正拼尽全力地拥抱支撑着他，那拥抱的力道如此之大，仿佛要将自己融进他的身体里，用自己的生命之火去温暖他冰冷的灵魂。
林泉能清晰地感受到圣采儿的身体正无法抑制的颤抖，感受到颈间那源源不断、温热湿滑的泪水，
还有那颤抖的指尖。
圣采儿那冰凉、纤细的手指，正一遍又一遍，带着近乎偏执的虔诚和恐惧，用力地、清晰地在他的手臂上，刻写着同一个名字——
林泉。
林泉。
林泉。
借着这微弱的触感带来的最后一丝清明，
林泉嘴角微微牵起一抹弧度，他将头微微抬起了一线。
视野依旧是浓稠的黑暗，但他似乎能“感觉”到圣采儿那近在咫尺的、泪流满面的脸庞。
“采儿。”
“不必太过担心，你在我身边，我总会记起来一切的.......”
“只是，现在还有一件事，我需要要和你说。”
“你静静听着便好。”
圣采儿颤抖着，她努力用全身力气支撑着林泉沉重的身体，小小的肩膀承受着林泉的重量。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林泉冰冷的脸颊，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但她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分神，顺从地点头，小巧的下巴不断蹭着林泉的肩头，无声地回应着：
“好，哥哥你说，采儿听着的，认真听着的，一个字都不会漏掉！”
闻言，林泉也点了点头，握着刀柄的手指，似乎又收紧了一分，仿佛那是他连接现实的最后通道。
很快，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飘渺得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侠隐一号，那个要把你带回去的人已经来了。”
听到这个的圣采儿，身体明显一僵，瞳孔微微收缩。
侠影一号的存在，她并非全然不知，他可是八阶刺客啊。
只是没想到他已经追过来了？！
很快，林泉似乎没有感知到少女的变化，只是继续自顾自说道：
“即使在黑洞面前，我们也拥有选择。”
“所以......采儿......要相信你也拥有选择。”
“这一次，选择权在你手里。”
“你可以选择，不用再偷偷的逃跑，东躲西藏。”
“你可以选择，把自己的想法勇敢的表达出来。”
“是去是留皆可以，不再是他人所迫使的，而是顺从你本心。”
“虽然我可能暂时看不到你的选择了。”
说到这里，林泉似乎用尽了最后支撑抬头的力气，脑袋再次无力地垂落在圣采儿的肩上。
但他那双即使在浓稠黑暗中仿佛也蕴藏着星空的紫色眼眸，却努力地转向圣采儿的方向，仿佛穿透了黑暗的帷幕，最后一次“注视”着她无声泪流满面的模样。
那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诀别的温柔和托付。
“因为我或许马上就要处于遗忘状态了。”
林泉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飘渺，
“但只要你信赖我，留在我身边，哪怕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如果有人要强迫你，伤害你，我也会本能的拔刀。”
“就像最初本能的救下你一般。”
”所以，请你放心，在你做出选择前，没有人能伤害你....”
话音落下，林泉没有再去看——或者说，也无法再去看——圣采儿那早已哭得泪流满面、浑身颤抖的模样。
他残存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即将彻底熄灭。
但在完全堕入黑暗之前，他用尽最后一丝凝聚的意志，将一句平静却蕴含着无形重压的话语，清晰地、压迫感十足地送入了房间某个角落的阴影之中：
“侠隐，你可以出来了。”
林泉的声音虽微弱，这一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压。
与此同时，虚无的阴影更是瞬间笼罩整个房间！
“接下来，选择权在采儿的手里。”
“希望，你能认真倾听。”
“然后，记住她的选择....”
最后一个音节消散在空气中。
林泉只觉得最后一丝维系着意识的光线彻底崩断。
那无边的、冰冷粘稠的黑暗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他完全吞没，林泉身体失去了所有感知，仿佛在无底的宇宙深渊中无限下坠、下坠。
记忆的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走的沙堡，迅速崩解、消散。
此刻，他唯一还能模糊感知到的，是身边那具娇小的、温热的、正用尽生命力量紧紧拥抱支撑着他的采儿的小小身体。
少女身体的颤抖，那源源不断滴落在他颈间的湿热眼泪，那无声的悲恸，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最后的感官里。
还有那冰凉颤抖的指尖。
圣采儿依旧在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带着令人心碎的执着，在他逐渐失去知觉的手臂上，用力刻写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
“我是林泉.....”
“我在这片大陆遇到了圣采儿，遇到了龙皓晨......”
“还有.....”
..........
“我要做什么？”
“我正在干什么？”
“我又在等待什么？”
一片虚无之中，林泉还能模糊地“看到”周围的一切，但所有的景象都失去了关联性和意义，如同破碎的万花筒碎片，色彩、形状、光影，只是无序地涌入他空洞的感知。
他似乎完全不记得任何事情了......
他只是有些愣住的，看着近在眼前的，一位紫发少女正一手紧紧抱着她，另一手拿着匕首，对上了一位，正跪在地上的白衣人.....